《少年臣》曲河星

33、第三十三章

　　内鬼落天网，“冤屈”得洗净。
　　刘揭书如先前一样，将“掌门已死”的信换成了内门心法。

　　金山派激愤难平的众弟子一夜之间换了个发泄对象，只是却生不起火气来，个个面面相觑，不明白一向温顺乖巧的小师弟怎么会干出泄露门派秘籍的事，地牢门口都快被踏碎了，守卫弟子很是疲惫心累。

　　“我替揭书来看看漆师弟。”
　　地牢大门前，一道温和的青年声音响起，“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做了此等错事，我也有责任，只是多少不忍......”

　　那两个守卫神色摇摆，不知该不该放人进去。
　　程天桓略一颔首，体贴到：“你们职责所在，是我为难了，明日我喊揭书一道过来。”

　　俩守卫交换了个眼神，放他进了地牢。
　　这姓程的虽然不受刘掌门待见，可和刘公子却是从小长大的交情，老掌门身体又不太行了，姓程的功夫练得不错，保不齐以后就成了新掌门的左膀右臂，他们干这闲差多年，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殊不知，这点摇摆不定的眼色在程天桓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他风度依旧的进了门，神色却一冷，直朝那抽泣哭声牢间走去。

　　“小念。”
　　一声似叹息。

　　漆念见了亲近的二师兄，态度却并未如从前一般依赖，他身体猛地瑟缩了一下，一瞬间慌乱撞到了墙角。
　　“二师兄，你、你要干什么，我是被冤枉的，那信分明是你说要我寄的。”

　　这一贯天真的小师弟难得清醒一回，知道自己是上了套，却还抱着最后的幻想：“师兄，你从前那么关照我，这些情谊......都是假的么？”
　　同门十年的虚情假意，难道只是为了这么一天，能招一个心甘情愿为他隐瞒替他赴死的替罪羊么？
　　漆念低着头，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他浑身骨骼都在发抖，紧咬着牙咽下断断续续的哽咽，心里却早已被无助灌满。
　　十五岁的少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最体贴的二师兄会叛出门派，为什么大师兄也对他不管不顾——心法而已，并不是什么极大的秘密不是么？

　　“你知道的，就算你如实说，也没人会信的。”
　　程天桓提了下嘴角，那一瞬间的笑意和平常几乎没什么分别，他语气温和，道：“你想从这里出去吗？我可以帮你。”

　　漆念倏地抬起头。

　　“真相”终于大白，尽管游不枉总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也只得带着疑惑随三个师兄弟离开金山派，带着盛峥的浩荡行李，于客栈高楼天字一号房住下了。

　　游不枉犹没忘那位神秘的秋三娘，于是，刘揭书报的几家青楼被他挨个问了遍，直到最后那家青鸾坊，才摸到了这位秋三娘的倩影。

　　门口揽客姑娘见游不枉一身武打装扮，调笑道：“小少侠，这儿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胭脂水粉会乱了修行的，你啊！还是回师门好好练功吧。”
　　游不枉没吭声，他本来也没打算青天白日里明目张胆的进去，摸到了门路，夜里乔装打扮一番就是，于是他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毫不介意身后那姑娘神情如何玩味。

　　青鸾坊高楼之上，一红衣女子自窗前俯望，唇红面胜雪，不知引了多少行人驻足，楼底下卖豆腐的小贩莫名卖出了平日里两倍的量，喜滋滋的提早收了摊。

　　游不枉走出没多远，正碰见几个街头混混团团围住一个行乞的老人，显然是欺负人家夺人为数不多的铜板，他不经思索便冲了上去。
　　那几个人高马大的混混一身肥肉，只是看着剽悍，他们也没想到这么个小少年打起架来如此利索，招招直击要害，再打下去人就要废了！
　　向来打不过就认输的混混们狼狈认输，在游不枉要求“往后也不许欺负老人家”下点头如捣蒜，灰头土脸地溜了。

　　这只是个小插曲，游不枉扶着老乞丐靠墙边坐下，在他碗里放了些碎铜板，他少有和老人打交道的时候，也不知该说什么以宽慰，只抓了许多铜板，中间混着块碎银，尽数放进了老乞丐碗里。
　　这位老乞丐或许是习惯了这样的欺凌，并无太多的惊慌，甚至也算不上狼狈，他冲帮了自己的小少年笑了笑，面目和善：“敢问小兄弟师承何门呐，这身功夫不错、不错！”
　　游不枉惊讶于这人态度，只道：“小门小派。”

　　灰发黄面的老乞丐长长的“哦”了一声，突然没头没尾道：“金棠城可快要不太平了，你小小年纪，还是和师父长辈呆在一块，早些远离是非之地罢。”
　　游不枉心下称奇，这老人说着此处不太平，还受了混混欺凌，却偏在此行乞过生，岂不是自相矛盾？

　　仿佛看出了他的惊讶，老乞丐解释：“我来找我女儿，她和我闹别扭，十几年了，都不肯回家啊！我这把老骨头，只盼着有朝一日，她能再认我这父亲就好了。”

　　什么样的“别扭”，能让一个姑娘家宁愿十几年漂泊在外，也不肯回到安生的父母怀抱？
　　游不枉自幼父母双亡，是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到十来岁的，那时候各家都不太能吃得饱饭，自家孩子都嗷嗷待哺，他约莫是那时候锤炼出来的察言观色，十来岁的孩子，吃得比鸡还少就说饱，总不愿意给人添负担。
　　当年夏观主途经村庄，将他带回了清凉山，虽不说锦衣富贵，却再也没挨过饿。

　　游不枉又跟老乞丐说了几句便走了。
　　他朝南边远望，不自觉叹了口气。

　　他有点想师父了。

　　只是这股思念还未来得及翻涌酝酿，就被煞风景的某人搅了个支烟消云散：“二师兄，你怎么这么晚回来，这回记得给我带竹叶青了吗？”

　　游不枉嘴角一扯，冷漠道：“忘了。”
　　喝什么酒，算起来方漆比他自己还小上一岁，清醒时就如此闹腾麻烦，醉了那还得了？

　　方漆怨恨地横了他一眼：“为什么大师兄只给你银钱！师父教的对待师弟当一视同仁的道理呢？”
　　游不枉笑了一下，摸了一粒碎银给他，正当方漆眉毛一挑，他却说：“不能买酒。”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不可□□。”

　　“切！”方漆不以为意，对买酒避而不谈，不怀好意地朝游不枉挤眼睛：“怎么这戒律突然加了一条，你是不是干什么了，二师兄？”
　　游不枉心里一咯噔，却伸手无情地重重一拍他脑袋：“金棠城浩大繁华，别迷了眼。”

　　“嗤~”
　　盛峥不紧不慢从楼上走下：“没见过世面，山里待久了罢，金棠城居然也能被称上一句‘繁华’。”

　　游不枉也不觉得受了嘲讽，大师兄一贯如此，倒也未必有什么轻慢之意。

　　入夜，城中泾渭分明般分成了两道，一边是流民安置的棚户，漆黑一片静极了，另一片近金棠城中心，灯火通明天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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