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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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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707年,元康五年。
四月初的长安城,燕回时,满眼游丝兼落絮,红杏开时,一霎清明雨。细雨中的长街游人如织,熙熙攘攘。即便不是烟雨江南,一江春水和岸边如丝如缕的杨柳也惹人沉醉。
清明是个踏青的好时节,同时也是一位名动长安的大美人的生日。说起这位美人,引得多少王权富贵注目,众人只知美人姓许,身形高挑、玲珑有致,倭堕低梳髻,发如云垂至腰迹,至于其他,众说纷纭却无人知晓美人的确真容貌。许姑娘是寒江楼的头牌,美人虽美,卖艺不卖身。而且这许姑娘有三奇,一奇是许姑娘弹得一手幽而不怨的琵琶曲,二奇是许姑娘弹奏时必在一袭红帐子里,点一盏青灯,只见影影绰绰的婀娜身姿,三奇也是最奇怪的一点,许姑娘从不接受赎身,只有开价足够高也才只能见上许姑娘一面。
陆云梦和辛不言两位锦衣公子哥正是要去给许姑娘庆贺生日,高头大马早已把礼品先行带去,俩人正悠哉游哉的走在长街上,闲聊打趣着。
就在他俩穿过长街中后段的一片集市时,陆云梦非要去路南给许姑娘买一支糖葫芦,可是许姑娘爱慕者无数,怎么会缺陆云梦的这一支糖葫芦?辛不言这么想着,却也只是等在路北,并没有说什么。
就在辛不言立在一棵柳树下等待时,一袭异香丝丝缕缕的飘来。这是辛不言在关内不曾闻过的香。身为习武之人的敏感令他抬起头试图寻找这缕异香,随着这香越来越浓,越来越近,辛不言好像被摄了魂魄一般向人群中走去,突然一霎金子般的光亮闪过他的眼睛。辛不言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与他擦肩而过的人影。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静止、回溯,周遭的人群都变成了画卷上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辛不言手握住的纤细手腕触感冰凉,像是一条滑腻腻的蛇,手腕的主人吃痛的微微侧身,辛不言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矮小的少年,分明还是个孩子,瘦小的身形罩在一袭素白的连帽披风里,披风上用淡金的丝线勾勒出繁复神秘的好似图腾般的纹样。少年快速的转身一瞥,看到身后来人便小小松了一口气。这一瞥,少年那翡翠般的仿佛掩着一汪夜泉的碧绿眼眸可是实实在在落入了辛不言的眼底,眼中的警惕和紧张使这眼眸更加富有生气,微微上吊的眼角的一抹朱红更是不寻常的妖冶。一张小脸和紧紧抿住的双唇都有些病态的苍白,辛不言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可以看到少年脸上细细的金色绒毛和额角淡青色的小血管。
就在辛不言看呆住的时候,少年突然发力挣脱了辛不言,快速转身钻入人群,几缕金黄的发丝飞散在外面,勾的辛不言心痒痒,似乎还有玉佩碰撞的叮当响。回过神来已不见那个金发碧眼的少年,只剩丝丝香气似有似无的环绕着辛不言,这香让他有些头晕。
待陆云梦攥着两串糖葫芦回来的时候,发现辛不言悻悻的站在柳树下。
“怎么了,默默?你…”陆云梦话音未落,辛不言就打断他道:“走吧。”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旋即又像想到了什么,“不要叫我默默。”而后便一言不发。
陆云梦不明所以,但是也紧紧跟了上去,陆云梦深知眼前这个年轻王爷的脾气,也不再多嘴多舌。
两人很快就到了寒江楼,寒江楼下果然马车云集,十几骑高头大马和身后的步辇一个赛一个的华丽,看来长安城的富家子都汇聚此处。
“真排场啊!啧啧,罗家二少爷穿的还是那么浮夸,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那个户部的爹。”陆云梦叨叨个不停,罗家二少爷从小纨绔,对许姑娘的追求更是明目张胆,三天两头往寒江楼跑,稀奇玩意一箱一箱的送,虽然都被退回了,但是这小子仍然贼心不死,自然被陆云梦看作是头号情敌。
陆云梦撇着嘴跟辛不言并肩走进寒江楼。寒江楼有五层,外观颇似一座古怪的塔。寒江楼是一座不折不扣的青楼,一层大厅自然是宽敞明亮,平日里来可见散客吃茶赌酒,但由于今天是许姑娘的生辰宴,大厅都用来宴请宾客,美女如云,锦衣华服熙熙攘攘。“我瞧着是谁呢,这不是我们的陆公子嘛!”一个高亢却不刺耳的女声从衣香鬓影中传来,待老板娘飘似的来到他俩面前,看到辛不言先是一惊,却很快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声音微低的笑道:“王爷回了长安,小女子有失远迎,望王爷可千万不要怪罪。缎儿,快来请王爷和陆公子去竹沥轩稍作休息。”这一番话可谓是说的滴水不漏,倘若是寻常人一定听不出这寒江楼掌柜声音里压抑的的惊慌,旁人听不出,辛不言还能毫无知觉?二人跟随缎儿走上二楼时,辛不言仿佛不经意般回头,掌柜仍然躬身的站在原地,温顺的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竹沥轩在二楼南侧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陆云梦是这里的常客,这个房间相对清净,掌柜当然记得他的喜好。缎儿斟了茶,陆云梦便示意她可以出去了。就在缎儿关上门的一瞬,辛不言的声音就不高不低的响起:“我此次回来,不拿到想要的东西之前,我暂时不会回朔州了。”陆云梦讶异的看着他这个发小,辛不言却摇了摇头,二人便不再聊这个话题了。一盏茶的功夫,缎儿就在门口请二位去三楼参加宴会。
二人在缎儿的引领下落座,辛不言看着面前的一袭红绸子,若有所思的样子。
墙壁上几盏烛光摇曳,此厢玉屏风上雕着鸳鸯,忽闻琵琶声从红帐内传出,未闻其人先闻其声,一阵悠悠琵琶语,待满座宾客安静下来,一个曼妙的剪影才出现在帐后。许姑娘比平日打扮要细致一些,,漫步、转身、微坐、前倾,紧接着便是轻拢慢捻抹复挑,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一曲琵琶越弹越激烈,在众多宾客屏息凝神的目光中有几道紧紧定在了在了辛不言身上。这些目光的主人只知道被吩咐盯紧辛不言,谁也没注意到他身边的那张空椅子。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侍奉左右的姑娘们纷纷端酒看茶,这倒是给陆云梦提供了偷偷溜回辛不言身边的机会。
很快俩人就一边欣赏姑娘们的舞姿一边谈笑风生起来,气氛轻松,甚至让人觉得他俩已经完美融入了二世子们的奢靡氛围里。
曲终舞毕,桌上的灯便熄了些,只剩红帐后幽幽的几点灯光。大家都兴奋起来,这可是许姑娘的生日宴上的高潮,要由许姑娘根据贺礼选一位公子到闺房一叙。许姑娘选人可不是根据礼物多少,只看哪样礼物拿捏得住她的心思。
在场的各位二世祖们年年挖空心思准备稀奇玩意儿,就在他们现在一边与姑娘们调笑,一边注意着老板娘究竟会请谁时,芸娘跪在陆云梦和辛不言的桌前,嫣然一笑说:“二位爷随妾身来。”,旋即又低声说道:“许姑娘也恭请王爷上楼一叙。”
要说单请陆二公子众人倒也不惊奇,可是看到他身边一袭绀紫衣的男子一同前去,众人纷纷猜测这个看上去低调内敛的男人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嘈杂中惊讶有,嫉妒有,不甘有,看似漠不关心也有,只不过大家的记忆里仿佛都没有这位爷。
二人跟着芸娘进入了四楼一个可以说是有些简陋的房间,一张圆桌,三方木凳,一张雕花窗,一张床,一只白瓷花瓶和一扇玉屏风而已。这也是陆云梦第一次进到许姑娘的闺房,难免吃了一惊,似乎美人住的太简朴了一些,陆家那几个大丫鬟屋里都要比这里东西多。辛不言负手站在刚进门处,倒是看不出有什么惊讶的神情。
待芸娘退出去之后,许姑娘一袭素衣从屏风后走出来,果真是个倾城美人,精细的眉眼虽不是大家闺秀却胜似大家闺秀,尤其那冰清玉洁的气质倒不像是流连于这勾栏之地的模样。许姑娘施施然向他二人行一礼道:“妾身见过启王,见过陆公子。”“免了免了,快坐。”陆云梦大大咧咧的招呼着。见许姑娘还是躬身行礼的模样,辛不言只好说:“不必多礼。”三人这才坐下。
许姑娘为他们斟满清酒,又静默了半晌,就在陆云梦耐不住这尴尬气氛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许姑娘却出声道:“妾身给王爷和公子唱一首妾身自己做的小曲儿吧。”不等二人说什么,许姑娘喉清韵雅,直教人心动神移。这时,她突然食指蘸酒,在桌子上写了几笔。
辛不言和陆云梦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看去。许姑娘依旧歌声悠扬,手指却丝毫不停的写道:“监视,尚不知来源,献礼,尚不知为何,若已决心,保重。”写罢,待字迹完全干涸了,许姑娘的歌声也幽幽而止。辛不言轻轻颔首道:“许姑娘的歌声果真余音绕梁,定能三日不绝。今日一见,不虚此行。只不过我与陆云梦还有事要办,告辞了。”说完就率先向外走去,陆云梦匆匆跟上还不忘朝屋内挤眉弄眼,许姑娘完全无视他,只是向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规矩行礼。
俩人不急不徐的从寒江楼正门出去上了陆家的马车,辛不言对刚刚路过三楼听到的闲言碎语如“这陆二和这来路不明的是不是不行啊,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我看那个紫衣服的就是陆公子的保镖吧”置若罔闻,陆云梦却有点激动,上了马车还在嘟囔:“老子不行也比你爹行!”辛不言老衲入定一般闭目养神了一路,陆云梦骂骂咧咧了一路,就这么吵闹着到了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