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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国主密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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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日以继夜的往北而去,从来未曾在一个地方停留过一夜,期间稍微停下来,也是为了换马,以便继续赶路。林宣猜想若不是他们顾忌到自己还是个孩子,这段行程肯定会更加忙碌,更加令人疲倦。
吴半青自那次开口后,再也没有主动讲过话。其他人也一样,对待自己的态度很恭敬但又很疏离,林宣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觉得自己被隐隐的排斥在外,被一种人群中的无形阻力所排斥,但她似乎不可能找到突破口在哪里。
她太想回家了,现在却离家更远,可能真的有上千里那么远,她再也搞不清楚自己家的那个小茅屋是在哪个方位。
身旁都是陌生的人和事,有时甚至几天都没有人跟她说一句话,她也沉默寡言下来,如同落地的鸟儿收拢翅膀,许久都静止在树枝上,只有那双眼睛是四处张望的。
想到自己以后总是还会回去的,说不定过几日就能回去,林宣心里还算有点安慰,她还没有长大到想要离开家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太大也太不安了。
林宣已经换上了一身华美的绸制衣服,这衣服胸前绣着一只仰头的古怪鸟儿和栩栩如生的飞云,接口处都用金丝绣边,巧夺天工。她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弄得整个人都别别扭扭的坐着,生怕把衣服弄脏弄皱了。
连脚底的黑面白底皮靴子都是金线勾勒的,林宣怎么都觉得不舒服,她这下不敢再随便往泥水里踩了,还不如自己之前穿的那双旧布鞋,结实自在。
毫无疑问,自己忽然变成了一个大人物,成了听书先生传奇书里那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土鸡。
林宣即惊奇又纠结,阿母怎么从来都没有跟自己透露过什么呢?
还是其实只不过是这群人搞错了,他们找错了人……
真像是一场梦那样不真实。
林宣藏在袖子里的手触碰到衣服内里的柔软,她现在连好好坐着都不踏实了。
“将军,国主密旨!”
马车外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随即精美的幕帘被掀起,一名将士坐在马背上,却双手附身将某物恭恭敬敬的递了进来。
吴半青伸手接住那乌黑竹制的筒状物,传令的士兵立刻退下,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只留下幕帘微微颤动。
林宣假装正经的坐在对面,她没有想要偷看的意思,但是哪怕是在这个大的非比寻常的华丽马车里,她依旧找不到角落安放自己的视线。
而吴半青也并没有打算避开她,径直抽出黑筒里的纸条,打开细细的看了一眼,神色颇为凝重,显然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随即她起身,目光重重的落到林宣身上,一字一句的说道:
“现在开始,不要随便走出马车。”
林宣被她语气中的森然吓了一跳,木然的点头答应,后者毫不逗留的转身,下了马车,随后直到进入大都的皇宫之前,林宣都没有再见到她进入马车,坐到自己的对面了。
显然那道密令里存在着令人不安的东西。
“停!就地休息。”
吴半青骤然跃下马车,罕见的让队伍停了下来。
话音刚落,整支队伍都像是吴半青身体上的胳膊一样听话,停了下来,整齐划一的开始驻扎营地。哪怕这是林宣第一次看到这群人这样做,但他们却纹丝不乱。这真是令人震惊的凝聚力和秩序感。
帷帐内,几人眉头紧锁。
“将军,国主生性多疑,残暴凶狠,稍有不慎,就是杀头的死罪。她这分明是要诱你入局,你若是真的进了大都,那就插翅难飞了。”
“是啊,将军,多少前车之鉴,望将军深思。”
“杀了那暴君宗室的子嗣,我们往西走,投往平兰国。”
吴半青默不作声,她知道若是自己这次遭遇不测,手下这些将士也难逃一劫。所以他们个个争相献策,其实心中早已有另投别主的念头。
当今天下四分五裂,大凌国不过是南边靠海的一个小国。它的周边还横卧着虎视眈眈的六个国家,时不时的侵扰边境,让大凌国割让领土,甚至送上朝贡。
这几年大凌国忙于和领国平兰国作战,十几万平民战死在战场上,无数沃土长满荒草,无人耕作,加之又有灾荒瘟疫,大凌国的百姓携家带口纷纷逃亡别国。连朝廷重臣叛变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让国主赢成勃然大怒,惩罚的手段越加狠辣,颇是震慑了一群心中摇摆之人,但是在很多人的内心深处,离开这里的念头却生根发芽,越来越强烈。
就连大凌国最精锐的军队——北营军,这种背国的想法居然不知何时也在高层蔓延开来。
吴半青冷冷的环视了周围人一眼,右手握住剑鞘,声音满是杀气:
“这种话休得再提!否则别怪我军法处置。”
话虽如此,她北上的进程却越加缓慢起来。
国主对于吕晋楚这件事,出其意料的没有任何反应,几乎提都没有提一句,好像根本没有这个人存在一般。密旨中只是督促她快快进京以及一些寻常小事。
吴半青虽然不过是个武将,但是吴家几代文臣武将能者辈出,对于朝廷秘史和阴谋诡计不说了如指掌,起码也能辨别出一些不寻常的端倪,她并不是那种愣头青,相反,她敏锐的见识和判断,是连当朝丞相祖建都刮目相看的。何况吴半青内心充满野心和干劲,她不甘心只做战场上的常胜将军,她要像先贤那样,出将入相,名垂青史。
但一向顺风顺水的她,却第一次在吕晋楚那个人手中栽了跟头。
国主的反应不对劲,很不对劲。
吴半青感觉到冷汗从自己的后背和额头上不断渗出,国主哪怕是在信中大骂几句斥责她做事不力,甚至下令重罚,也比这般轻描淡写让人安心。
但她还是决心赌一把,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直到国主赢成接二连三下召催促,终于忍不住勃然大怒下旨重罚。吴半青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继续恢复之前的行进速度,快马加鞭往大都赶去。
而九岁的林宣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在不时投来的异样的眼神中,莫名的敌意里,她如履薄冰。在吴半青下令缓行的时候,她立刻从座上宾成了一个囚徒,不再有精美芳香的盘碟,只有冷冰冰的寡味素食。虽然她并不在意,只要有吃的就可以。
而自己像是在马车上被遗忘了一样,丝毫没有自由。
林宣这才觉得能够随心所欲在草地上蹦蹦跳跳,是多么快活开心的事情。
直到此时马车再次疾驰在大道上,她才突然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异常体贴周到的服务,但她再也不能心理毫无芥蒂的接受了。
她又一次确认,虽然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但是她明确的知道:
自己不该在这种地方。
好在那股莫名的不安也消散了。
林宣终于收敛起自己好奇的心态,开始小心翼翼的看着这个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