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小雪

7、第六章

　　幽瞬山庄的大厅内，正中央的两张主人椅上坐着一对样貌年轻的夫妇。
　　男子温文尔雅面露温和，嘴角掺着若有似无的微笑，幽雅地摇着手中折叠式的纸扇。可是这扇子却有点异样，不怎么中看，似是不专业的人随手做的，唯一的特色也许就是烂烂的。
　　女子端丽冠绝却怒目圆睁着，眉头拢紧，白晰的脸上印着淡淡的腮红，玉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椅子的扶手。
　　两人间的茶几上除了放着茶水外，还摊开了一叠厚厚的干净的宣紙，旁边的笔墨砚全副准备好。
　　女子身旁站着两个女仆，手中都捧着足有一尺多高的册子。女仆们面露难色，捧着册子的双臂麻痹得僵直，显然册子不轻。

　　［娘子，你真要这么做么？］幽瞬山庄的庄主傅陌辰吐字温文，纯纯淡淡的，很似沐春之感。他一手轻摇着扇子，微微偏了下头，褐色的双眸凝视着身旁美丽的妻子。
　　［夫君，你已经问我第四遍了。对，我肯定，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要这么做！］庄主夫人辛意，伴随着话语，猛点着小脑袋，［不给点颜色那混小子瞧瞧，他不会了解咱俩的用心良苦。］
　　［可若是这样...］傅陌辰慢慢地把扇子移至唇边，怕是会惊动什么，轻声说，［萧儿的手会废掉的。］
　　［没关系，找春生就好了。］辛意睁着大眼紧盯着大厅的门，就等着她口中的混小子出现。
　　［夫人，梅兰斗胆，想说句话。］旁边的女仆之一突然轻声说。
　　［嗯？］夫妇俩一同看向她。
　　［梅兰想说，希望这次夫人能坚持到底，别让庄主劝着劝着就没这回事儿了。］傅梅说完后，立刻低下头，一副准备接受惩罚的样子。其他人，除了面如红烧柿子的辛意外，都轻轻笑出了声来。
　　［胡、胡言乱语！小心我缝、缝、缝了你的嘴巴！臭丫头！］辛意满是尴尬，平日灵巧的舌头猛打结，整张脸没有一处不是泛红的。
　　［是，夫人。］
　　梅兰、菊兰双肩仍是微抖着。
　　傅陌辰笑眯了眼，温柔带点迷恋的眼神投注在辛意通红的脸上。
　　［若是娘子不介意，我们可以回房继续商量商量。］
　　［谁跟你有商量！］即使为人母已多年，但少女的举动仍是不改，她又习惯性地鼓起了双颊，嘟起了粉唇。
　　这两个丫头，真不能宠，都快爬到她头上来了。
　　［去去去，给我去打扫厨房。不干净，甭想我放过你们！］
　　［谢、呃，是！夫人！］梅兰、菊兰终于脱苦海了。
　　两人兴奋地放下那重得快要断了她们手臂的册子于旁边的小几上，飞也似得逃离大厅。

　　当厅中已无旁人时，辛意一改尴尬，凑着一张余红未退的脸，看向自己的丈夫，语气中带着点撒娇的味道，说，［夫君，你应是懂我的呀。］
　　［嗯，我懂你。］他最喜欢却又最害怕她这种语气，因为无论她说啥，他所有的坚持都会立刻投降。
　　［萧儿这样每天往外跑，我很是担心的。］
　　［的确值得担心。呃...其实你也不必担心，萧儿的武功已经很好了，尤其是轻功...］
　　［真的么？］傅陌辰话都没说完，辛意闪着满是泪光的双眼打断了他的话。
　　［假的。呃...］
　　［嗯，既然你也是这么认为，就该好好地说说他呀。］
　　［我一定会的，你放心。］
　　［夫君，萧儿今早还逃了你的课呢。］
　　［我一定会罚他抄祖训抄到手废！］

　　很好。

　　［夫君，最近发生的事，查到了么？］辛意话锋迅速一转。
　　傅陌辰闭了下眼，适应一下这突然完全转变的氛围。
　　再睜眼时，他的表情已经微微严肃了些，嘴角的笑容也渐渐消失。
　　［司徒兄昨夜捎信回来过，对于那事儿，依旧是毫无进展。］傅陌辰的眼神暗了下来，褐色的眸子藏着淡淡的担忧，却不让它表现出来。
　　［是么？那司徒兄还要和大伙儿留在江陵一段时间？］
　　［嗯，恐怕短时间内还回不来。但若是真的什么都查不出时，就另当别论了。］傅陌辰凝视着妻子，探出手轻抚着她微皱的黛眉。［你...很担心么？］
　　［...近几个月内，那神秘组织四处毁灭小门派来巩固壮大他们的势力，对于我们来说，它的可怕之处，是我们连组织者是谁，为何突然在此时出现，全都调查不出来。这么恐怖的存在，我真的担心朋友们有危险...］她低首，心中思念着一位位，她因跟着辛家镳局作保镖时，四处结识的江湖朋友。
　　她沉默了会儿，忽然想到什么，抬首注视着傅陌辰，说，［若是将四大门派联合起来...］
　　［不可能的。］傅陌辰打断了她的话，抚着她眉心的手移至她变得微白的脸颊上，说，［几百年来，四大门派之间一直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你也清楚，他们各据势力，谁都想在江湖上独占鳌头。各派之间爭锋相对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了，要在短时间内联合起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辛意半掩眸，失望地抿了抿唇。
　　［你那些朋友们并非是初站江湖的懵懂孩儿，你若为他们担心，被他们知道了，也只怕会责怪你不信任他们的实力。他们有多厉害，你不是很清楚吗？］他可是清楚地很，十五年前的帐，他记到现在。

　　他怎么还记着？
　　辛意瞪了他一眼。

　　［那...傅家会有危险吗？］
　　傅陌辰笑了，轻松的表情又重新驻在脸上，适才的严肃气氛一哄而散，仿佛未曾存在过般，［傅家在江湖上只是泛泛之辈，况且，我们一向很低调的，你就不必烦恼了。］
　　辛意发现自己的半边脸突然不自在地抽搐了起来。

　　泛泛之辈？低调？若事实是如此，十五年前她就能在朋友的帮助下顺利逃得远远的，哪会被他逮到。
　　他绝对肯定是故意这么说的。
　　这副看似温柔无害的外表下，果然藏着一个恐怖的恶魔。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掉进漂亮陷阱的小绵羊，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

　　［先祖有言，傅家一向奉行河水不犯井水、有仇则是必报的原则，所以，船到桥头自然直，耐心等待吧。］
　　此刻，她严重地词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