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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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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大开的窗户,夏阳看见斜靠在后座上的夏阳,被另一个歹徒夹在后背和座椅之间毫无反应,他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跟刘振宇对视了一眼,两个手指在歹徒看不见的地方轻微比划,刘振宇面无表情,回了一个同意的眼神。
夏海突然行动,他一个箭步对着枪口猛冲过去,持枪的歹徒马上调转枪口对着夏海扣动了扳机,夏海早已做好应对,在第三步迈出的瞬间硬生生往旁边一晃,子弹擦过他的心脏肺腑无声地钻进他的皮肉。
他毫不在意,也没有感觉到疼痛,不顾一切地伸手一把抓住滚烫的枪管,用力一拧一戳再沿着车身使劲一别,组装的长枪管质量还是差点,被这一番折腾已经有些变形,第二颗子弹擦着他的脸庞飞出去。
歹徒估计被浑身是血充满嗜血气息的夏海吓到,拿枪的手再也没有力气扣扳机,当然他也已经没有机会。
夏海如同愤怒的雄狮,他伸手快如闪电,精准利索地狠狠掐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带着千钧的力道砸向他的太阳穴,看着歹徒翻眼垂下头,他也气力耗尽,软软地趴在车门上。
与此同时,刘振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跳过车顶,与窜出汽车的林清源迎面交手,他跳下车子的同时,长腿扫出,狠狠地踢向林清源的肩胛骨,林清源一个趔趄,反应奇快,转身拿着手里的甩棍轮过去,抽在他来不及收回的脚踝上。
后边的歹徒也拿着一把短刀攻过来,刘振宇往旁边一闪,躲开短刀的攻击,以一对二纠缠在一起,身上很快也血迹斑斑。
他瞅准机会,倾身上前,在两个歹徒同时拿武器攻向他前胸后背的瞬间,以不可描述的违反人体力学的姿势快速闪过,甩棍和短刀缠在一起,他借着转身的机会,凝聚全力,高抬右腿,带起的劲风吹动染血的衣角,毫不客气地砸向持刀歹徒,直接送他进入地狱。
接着逼向扔掉甩棍徒手攻过来的林清源,即使再穷凶极恶的歹徒,在前特种兵面前也不是对手,刘振宇出手无情,招招狠厉,很快便把他打趴在地,七窍出血,像癫狂的死狗,再也没有还手之力。
夏阳陷在黑暗之中,一动也不能动,汽车剧烈的颠簸和撞击让他稍微有点意识,他觉得自己是在漆黑的巨浪中飘荡,疼痛,眩晕,麻木,无力,外界一会嘈杂一会安静。
他想喊想叫想动一动手指,可是无能无力,他很努力也听不见说话声。颠簸停止了,眩晕却更厉害,自己像被扔进自由落体的太空,旋转不停。
突兀的枪声想起,他听到了。
他停止下落,也不再恐惧,他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感觉到自己被揽进一个温暖的安全的怀抱,心终于安静了。
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和冰冷的不带丝毫温度的印在额头的嘴,他的身体怎么会如此寒冷,让他忍不住打哆嗦,一定是——夏海受伤了!
他着急,忒着急,可是不能动,连眼泪都凝固了。
夏海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夏阳从车里拖出来,他听见滴答的漏油声,车里极危险。
刘振宇也已经精疲力尽,两人合力把那三个不知是死是活的歹徒拖到旁边。
夏海这才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捂住不断流血的枪口,努力不让身体躺下。
他想,只要躺下就起不来了,他不舍得。
恍恍惚惚中,林清源不知何时坐了起来,他右手拿着一个小小的遥控器,左手拍拍自己的身体,狞笑着说:“这就是我给你们安排的葬身之地,我身上装了十个美国最新款微型炸弹,你们毁了我的一切,你这个狗拿耗子的烂警察,还有赵锦民那个恩将仇报的老王八蛋,这次便宜他了,等我做鬼再来找他,我先带他儿子走,嘿嘿,让我们和这座大桥一起下地狱吧。”
两人大惊失色,刘振宇刚想扑过去夺遥控器,就看见一道黑影闪过,夏海犹如金刚附体,以雷霆之势拖着林清源冲向矮矮的桥边护栏,在刘振宇尚未反应过来的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一起翻下清水河。
“轰隆”一声巨响,火光冲天,桥面都跟着摇晃起来,夏海仿佛听见远处此起彼伏地警笛声,接着就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
别了,我的夏阳,好不舍!
海洲圣玛丽医院大门紧闭,不再开门纳客,不时有汽车进出,从车上出来的都有享誉国内的著名医学专家,有好奇敏感的民众和新闻媒体开始猜测是不是有重要学术会议在秘密举行。
熟悉内情的人都沉默不语,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医院里躺着两个人,一个强效麻醉剂已解,身体各项指标完美无缺,最精密的仪器也检查不出其他病症,可就是昏迷不醒。
一个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皮肤,枪伤和细碎的弹片几乎让他流干了血液,身上插满了仪器和管子,包裹得只能看出人形不能看出人样,连经验丰富的老专家都摇头叹息,无力回天,可他硬是吊着一口气,不咽下。
十五天,没有人见过这样的病症,没有哪个专家见证过这样的神奇,如他们这般指标在医学上就是完全没有异议的生与死。
这两个年轻人在验证生命的奇迹,一个健康度百分百,可以上天揽月,入海捉鳖;一个死亡度百分百,随时吹灯拔蜡,魂飞烟灭。
他们在与天,与地,与鬼神争斗,倔强地在生死线上较量,你向生我就生,你向死我就死。
席小沐已经哭干了眼泪,她无力地靠在夏长青的身上,两眼无神,面容呆滞。
他们坐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双手交握,吸取着彼此的力量。
大年初一,举国欢庆,仅仅离开一个上午,他们的儿子就遭此劫难。当他们看见面目全非的夏海被打捞出来的一刻,心已经痛得麻木了。
如今,十几天阴阳两隔的恐惧抽走了他们的精气神,席小沐稍稍抬头:老天爷,以我命换他命可好。
夏阳感受到的不再是全身肌肉疼痛,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心没有了,他步履轻松,蹦蹦跳跳地行走在陌生的地方,周围雾气弥漫,路边开满了血红色的花朵,热烈而妖艳。
他是寻着气味来的,他能闻到熟悉的让人留恋的气味。黑暗降临,他茫然四顾,没有他找的人,没有他喜欢的味道,他惊惧地大喊:“夏海。”
浓雾散去,夏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宝贝,你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停下前进的脚步,你不是说要做我的依靠吗?如果你食言,我就不爱你了。”
他吓坏了,猛地一个激灵,倐地睁开眼睛。周围响起一阵窸窣的惊呼声:“醒了,醒了。”
他缓慢转动眼珠,有些着急,这么多人围着干什么?我要夏海,你们把夏海都挡住了。
直到他寻着声音看到桌子上的手机,是夏海的声音没错,可只是录音啊。
心脏瞬间揪痛,他想起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想起熟悉的怀抱里浓重的血腥气,想起被拖着慢慢爬行的一段路,想起晕过去之前的心如死灰,他蜷起身子,不停地颤抖。
有人喊:“神经性痉挛,备好的针呢?赶紧给他注射。”
他安静下来,周围也安静下来,医生和护士陆陆续续退出房间。
赵锦民拿了张凳子坐在床边,默默看着他一直抖动的单薄后背,终于伸出手轻轻帮他拍,想象着年轻妈妈怀抱婴儿轻轻拍的姿势。
此刻,他只是个慈祥和蔼爱子如命的父亲。
夏阳小声问:“夏海呢?”
赵锦民:“还在监护室呢。”
揪成一团的心稍微放松了点:“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可以,只要你有力气。你得赶快好起来,他需要你,是吗?”
“请您用尽一切办法救他。”
“当然,你放心吧。他豁出性命救了我儿子,我一定豁出一切救他。”
……
“世俗的好处:安全感、和谐和幸福,这些东西一旦相加,或许看似爱情,也几乎等于爱情。但他们终究不是爱情。用一块没有泪水的海绵将有关他的记忆彻底抹掉,让他在她记忆中所占据的那块空间里长出一片罂粟花。”
夏阳抑扬顿挫的清脆声音在监护室里回荡,自从醒来,他大部分时间就待在这里,给夏海念书,陪他说话,在他耳朵不停地说‘我爱你’。
开学也没有回去报到,他住在监护室的隔壁,哪儿也不去,除了固定的学习时间,只要条件允许,他就全副武装坐在夏海的床前说话或者摸着厚厚的绷带沉默不语。
医生好言相劝:“他不会有感觉,等他有起色了你再过来陪”。夏阳认真地说:“他会听到的。”医生和护士对他孩子气的执着非常无奈,摇摇头叹息他的任性。
席小沐没有反对,她知道夏海对夏阳的感情很深,但没想到深到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他放弃生命,她心里是有怨的,夏海,难道爸爸妈妈就可以随便抛弃吗?
看着同行那么多知名专家都来过,她的绝望随着希望坠落地越来越深,她是医生,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现在夏阳是她能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抛弃了对科学的尊重,寄希望于夏阳可以唤回儿子徘徊不去的执念。
夏海,请你再努力一点,你的爱还在人间,你必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