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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了结 ...

  •   ……

      更阑人静,阮叔江与阮晋赶到之时,一切已成定局。

      阮叔江一脸肃穆:“大夫,怎么了?我夫人到底怎么了?”

      大夫诊治完毕,面色凝重,不答反问:“敢问阮大人,三夫人近期可有犯过急症?”

      “曾……曾有过,半年前,她当时知道刘悯的事后,就大病了一场,不过那时药喝完就好了啊。”
      他看着大夫的神色,忽然心头一跳

      大夫摇摇头,又问:“那敢问夫人这半年来,可有好好养着身体?”

      阮叔江:“没有,她后来时常夜不能寐,一直到女儿找回来,才稍微好一些。只是近半月来,又有失眠之症。”

      大夫叹一口气,“形神俱伤,本就靠着一口气吊着,现在这一口气也没了,可不是……回天无力啊。”

      “母亲身体素来康健,怎么可能回天乏力?”阮晋一把抓住大夫,“大夫,不治治吗?开服药治治啊。”

      大夫摇摇头,“这已经不是药力所能到达的地方了。五劳七伤,元气衰竭,神仙难救。至于七情内伤,神机内乱,气血凝滞脑气,此刻反倒是小事了。若真要救,便要‘行血气而营阴阳”,但以夫人之病重,不到脱胎换骨不可行……但试问,谁能做得到呢?”

      “你——”

      “晋儿,不要为难大夫,”阮叔江揉了揉眉心,虎目含泪,却仍忍住没有落下来,“劳烦大夫先为内子保命,我……我去宫中请御医,待他们来了再看看……再看看。”

      大夫体谅二人心情,故点了点头,并没有再多言“不能治”云云,只道:“那倒不妨拿些参片,先叫夫人含在口中。”

      阮叔江点点头,招呼一声,便让婢子去库房拿参来。

      婢子掀帘而出,忽的露出次间一个等候的身影,素钗净面,一行清泪。看到众人瞩目,她不禁浑身一颤,后退了几步,低下头去,似有愧惭之色。

      “金玲,”阮晋认出人,吃惊地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阮叔江亦是一脸不解,他们来得晚,又忧心应氏病情,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笑月蓦地抬起眼。她眼睛很大,黑白分明,这样抬眼望人是,露出左右下三块眼白,面带杀意,欲显冷然无情。

      ——是她,都是她的错!

      这一眼,杀机毕露。金玲忽然天灵盖一个激灵,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她要杀我!

      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但见笑月身形一晃,霎时就出现在三丈之外。金玲尚来不及反应动作,已有一股大力向她脖颈袭来,但听“轰隆”一声巨响,格木门上一下就击断了三根木。

      金玲闷哼一声,被牢牢钉在门上,背上一片麻木的剧痛。

      全场皆惊。

      阮晋呆如木鸡:“姚黄,你……金玲……”

      笑月却不问不顾,手心一攒,金玲闷哼一声,人被牢牢钉在木门上,背上更是一片麻木的剧痛。然这都比不上扼在她脖颈的那只手,纤细而冰冷,如钢如铁一般固在她脖颈,她从没有离死亡这么近过。

      一段细秀的生命就喘息在掌下。笑月将之牢牢扣住,只需轻轻一下,她就能扭断她的脖子,叫她一辈子也说不出话,也不能再胡言乱语。

      “救……救我……”金玲挣扎,然这拼死从喉咙口溢出的呼救,却不比蚊蝇响多少。

      “为什么?”

      笑月顿然松开手,眼看着对方像一滩软泥一样跌在地上,眼中的茫然失意瞬间浮现上来,“你不是已经离开京城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和娘说、说出那样的话?”

      “咳咳咳,”金玲捂着喉咙,艰难地开口:“我去过……牢里,见过刘咳,刘嬷嬷了。咳咳,她告诉我的,她亲口告诉我的!咳,早在十年前,那个女孩就已经死了!咳咳,她亲手杀死的。你不要再想骗人了!你也不是娘的亲生孩子!”

      这一下,当真震天骇地。

      阮晋忽然就明白了母亲发癫的原因,气得浑身发抖。错了一次不够,竟然还要第二次,一次失女,二次丧女,叫母亲如何能受得住。他正欲上前质问,却被父亲一把拉住。

      阮叔江冲他摇摇头,目光专注地望向那个清癯纤瘦的背影。若真是骗,何至于有这样的真情,嫦儿糊涂了。

      “刘、嬷嬷……她亲口说的?”

      得到金玲肯定的回答后,笑月蓦地悲从中来,仰天大笑三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忽然就不想再去看面前的人,转身折返到暖间,伏在床边,抬手轻抚应氏散乱的鬓发。与八宝成寺初见时光彩照人、娴雅高贵的妇人相比,母亲竟然仿似苍老了数岁,而这一切才不过发生在半年里。她累日操劳的白发都藏在了发髻里,直到发过这一场癫,才与她内心的惶恐、不安一道显露出来。

      可她又有什么错呢?

      没有人会想到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孩子不是真的,也没有人会想伤害自己的亲生骨肉。只是命运捉弄,让她们一步步走到了这样的结局。

      回想如今以来,竟通通逃不过事与愿违。所有人的善意都被捉弄,让一切走向不可挽回的结局。
      应氏是被谁逼疯的?
      是刘悯、是金玲、也是她。

      她自以为是的逃避遮不住真相,反倒让一切失控,累得父母亲人操劳数月。而她善意的隐瞒,更亲手将母亲推下悬崖。

      自笑月回到阮府以来,琴棋书画、言谈举止,哪一个不要从头学起。应氏满心愧疚,恨不得要将所有东西都捧到女儿面前,事事都要做到最好,单礼仪一项就不知使了多少工夫才延请到宫中的嬷嬷入府。但饶是如此,她也时时不得开颜。

      笑月原本以为是因为自己天赋不够,让母亲失望,于是更加拼命努力。却不知道对于应氏来说,没有什么比眼看着女儿这样拼命,却永远追不回这晚到十六年,更加让她悲哀、愧疚的。入冬以来,应氏几乎走起了能想到的关系,更修书给了远在南方的父亲,想为笑月在京城社交圈的亮相造势。

      她不会让笑月永远闷在阮家,更不允许有任何一个人谈到笑月,就会说起她这十六年,说她“无教养”、“可惜”。便是曲加粉饰,也要让她做堂堂正正的公侯小姐……

      这些笑月都不懂,她只发现母亲似乎越来越忙,偶尔也有失望,却根本不敢说出口,只能加倍用功,盼她偶尔来检阅时能一展欢颜。

      爱让她们倒披荆棘、委曲求全,仿佛只有让自己尝过百倍于对方的痛楚,才能得到平静。

      应氏耿耿于怀这十六年的缺失,但一切都已成既往。笑月抹不去这十六年的经历,面对母亲的愧疚与痛苦,只能沉默。二人小心堆砌筑造的这母女亲情的贝阙珠宫,实际满是虫蠹。她们都太小心翼翼,以至于渐行渐远。

      而大厦将倾,一木怎扶?

      但她该怎么办?怎样办?怎么救母亲,又怎么救她自己?

      “行气血而营阴阳……”

      笑月喃喃自语,忽然想起钱程的一句话。

      彼时,朱其原在山上淋了一夜的雨,就算喝了药,第二天还是不可避免地感染了风寒,唯笑月一如往常。他便不解道:“你明明是女孩,为何身体竟然要比我还强壮。”

      “那自然是因为你身体不好,”其实原因她也不甚明白,但见朱其原吃瘪,仍旧高兴地告诉对方:“我已经好久没有生过病了。”

      “……”

      最后还是钱程问出了结果,他自然是半句离不开一个“夸”字的,但好歹也说了几句有用的话。

      “……姑娘三关皆过,已到了内家功夫的最高境界。任脉主血、督脉主气,任督通则八脉通,八脉通则百脉通。从此之后,内劲自生自发,寒暑不侵、百病消灾……”

      朱其原叹为观止,遂问:“师父那么厉害,要不然也帮我打通这任督二脉?”

      “世子此言差矣,”钱程又道:“要知,一人要打通自己的任督二脉,已是难极。当世能做到此境界的只怕屈指而数。而布气通他者之任督,所费功力何止百倍。更何况就算通了任督二脉,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成为绝顶高手,只是会让身体更加强健一些罢了。”

      “有多强建?”

      “当然就像笑月师父一样,神明志清,百病不生。但这些,通过习武本身也能达到。天下内功也都没有要求一定要通断脉,行任督的。故通,只是一种天赋境界,到了自然就有了,何必一定要强求呢?毕竟事倍功半,智者不为。”

      但他也不能否认,任督二脉,此营气之所行,逆顺之常也。河车倒转,可使身形固养,脱胎换骨,不外如是。
      ……

      “我要救她……”

      笑月又肯定地重复一遍:“我能救她!”

      暖阁的门关了整整一个日夜,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笑月虽天赋异禀,能探知人体内劲行走之玄妙法门,节省了许多气力,但毕竟内气外放,应氏又不省人事,损耗之功力远非常人能够想象。故到功成身退之时,已是汗液涔涔,里裳浸湿。

      她神色中难掩疲惫,眼中更是布满红丝。但因心头牵挂甚多,故虽知道外边人都着急,却没有立即出去。

      命能救回,心结难解,难道真的是合则两伤吗?

      呆坐良久,笑月才终于蜷缩着身子,像婴儿一般重新窝到应氏怀中。她们紧密贴合,就如同十七年前一般,孩子在此处安息,与母体同呼吸、共脉搏。

      她们亲密无间,却又注定要分离,成就不同的个体。

      这场分离提前了十六年,又迟来到现在。

      笑月摸索着爬起来,在妆台上找到一盒螺子黛,镜中的姑娘又露出疤痕来,但已无妨了。笑月取出其中一颗,跑回床榻边,歪歪扭扭地锦缎上写下几行大字,满意地点了点头,确定没有错别字后,才轻轻吻了一下母亲的额头,与她耳语两句。

      应氏尤在梦里,行功过后一身淋漓,却筋舒体畅,更得三分清明。她仿佛听到了笑月的话一般,蹙紧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一语毕,笑月退却三步,终于破颜微笑。

      ……

      到四更天时,外边等了整整一天的阮晋、阮叔江等人闻得一声巨响,终于按捺不住,破门冲进去,却发现窗户大开,笑月早已不见了踪影。

      而帐幔深深,应氏正睡得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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