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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睡美人 ...

  •   “求求您……不要走!”

      黑暗之中,一个朦胧的白影仰起脸,五官看不真切,沙哑的声音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央求,“不要走!不要把我独自留在这!”

      她的背后拢着赤红双翼,无助而无力地耷拉在地上,血迹斑驳的手中,紧攥着青色衣袖一角。

      然而,青色衣袖徐徐抽离,只一瞬后,白影骤然远去,连同哭声一起融入周遭黑暗,消散不见。

      ……

      “殿下?殿下!”

      婢女焦急的呼唤喊醒了齐袅。

      意识才从梦中撤出,齐袅缓了一会儿,闭着眼半睡半醒地问:“何事?”

      “约莫还有十里地,我们便要到空濛城境内了。”婢女忙禀报,气都未喘匀,“但奴婢才听闻羽族守城士兵盘查颇为严格,即便您是和亲公主,恐怕、恐怕也要被搜身!”

      “哦。”齐袅眼皮也没掀。

      “据说新君几日前又遇刺,现下才全城戒备,防止入城者伺机行刺。”婢女小声解释,“奴婢……只怕搜身是诈,趁机给您泼脏水、套罪名是真!”

      齐袅没吭声。

      婢女心脏狂跳,慌忙跪下:“奴婢不该多言!”

      “怕什么呀,你又没去那新君面前说。”齐袅懒洋洋地开口,“搜就搜呗,这不是还有十里地么,等能看清守城士兵的脸,再喊醒我也不迟。”

      见她换了个地方准备继续休息,婢女应了声“是”,心中不住叹气。

      她家主子什么都好,就是这副性子让人着急,往好听里说是从容无拘,便是几个时辰后将要嫁给一名残暴不仁、喜怒无常的羽妖君主,她竟也毫不动容。

      “问柳啊。”调整完睡姿后,齐袅唤道。

      婢女回神:“奴婢在!”

      “重峦城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她既然被传作‘暴君’,若真想安个罪名给我,犯不着这么大费周章,你就安一百个心吧。”齐袅打了个哈欠,说完便睡起回笼觉。

      方才那梦做得她心口闷痛,也不知那攥着她衣袖,求她别走的小哭包又是哪个世界的人。

      齐袅虽生在此界,但她从记事起,便时不时会做一些梦。

      在那些梦里,她做过正派修士、宫廷妃子、乡野百姓,甚至还当过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也曾在一些高楼矗立、奇装异服之人遍地走,无论去什么地方交通都快捷便利的“大都市”生活过。

      大多数梦的内容非常清晰,也有少数梦像这次一样,模糊得只剩一个抽象轮廓,连人脸都看不清。

      正是因着这些光怪陆离的梦,她渐渐意识到,自己似乎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但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生在这里,又为何要做这些梦,索性该修炼就修炼,该研习医术就研习,一切如常。

      齐袅这一觉睡得很踏实,既无梦,也没人打扰。

      两刻钟后,她悠悠转醒,听闻前方不远处便是羽族王城,不禁好奇地掀开车帘,大大方方往窗外看去。

      此时已是黄昏,她望见一座高大气派的城墙,边缘皆被余晖镀上柔和的暖橙色,但城门口冷冷清清,并不像人族的重峦城,每日城门都排着长队。

      不过周遭景致倒是令人颇为心旷神怡,此地似乎刚下过一场雨,不管是茂密的参天灵木,还是依山而建的高大城墙,皆笼罩在轻纱般的雾气里。

      山色空濛雨亦奇,这便是羽族王城——空濛城。

      齐袅饶有兴致地欣赏着。

      这地方的绿化真好,不像重峦城总起沙尘,她喜欢。

      又看了片刻,她正准备收回目光,谁知这时,城墙上忽然升起一抹耀眼的火红。

      齐袅轻咦一声,下意识看过去。

      那灵鸟翱翔于天际,通体赤红似火焰,唯独头顶生着三缕狭长白羽,鲜亮的尾羽拖在身后,展翼时,鸣声清越,姿态优雅。

      “它朝我们飞来了!!”问柳惊呼。

      她话音刚落,灵鸟便掠过马车。

      迎面热浪吹得齐袅发间玉钗乱摇,她随手一抓,赤色尾羽自她掌心轻柔地拂过,留下并不烫手的温暖。

      灵鸟并没有停留多久,便飞远了,主仆二人遥遥地望着它飞回城墙上,消失不见。

      “唔,有意思。”齐袅垂眸,“莫非这就是羽族的待客之道?”

      一根足有半臂长的赤色羽毛安静地躺在她掌心,尚留着令她舒服的温度。

      不多时,马车行至空濛城下。

      齐袅把玩着羽毛,仔细听起外头的动静。

      看守城门的护卫竟只是询问来者身份,让一行人出示重峦城主的亲笔信与和亲信物,问柳先前听闻的“搜身盘查”并未发生。

      马车畅通无阻地过了城门,随后一队羽妖迎上来,为首者朝齐袅所乘的马车恭敬行礼:“君上命我等负责接应,我等已恭候崇月公主多时,还请公主先随我们来。”

      齐袅微微挑眉。

      重峦城是个不起眼的小国,比不得疆域广阔、综合实力强大的空濛城,按理说,这种小国前来和亲,不该受到这么隆重的招待。

      想归想,她嘴上却应下:“劳烦了。”

      她倒要看看,这空濛城之主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接应的这队羽妖另备了车驾,齐袅收起灵鸟羽毛,戴上面纱,提起厚重的婚服裙摆,从容换车,问柳也在允许下得以跟随。

      车门一关,问柳又开始紧张了,但这里是羽族的车驾,她半个字也不敢说,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

      “别捏啦,要皱了。”齐袅见状,忍不住逗她,“来,深呼吸。”

      问柳羞红了脸,乖乖按照她的指示进行深呼吸,慢慢放松情绪。

      谁知车驾却突然摇晃起来,风将车帘刮起,齐袅抬眸一看,窗外赫然是血染般的天空。

      车飞起来了!

      她对此并不觉得奇怪,羽族不会飞还能叫羽族么?怕不是该叫走地鸡。

      问柳却吓呆了,一口气差点没吸上来,呛得咳嗽不止。

      “以后你要习惯。”齐袅边给她拍背,边语重心长地说,“羽族的赶路方式多新鲜,别处说不定没有呢!”

      “是……咳咳,奴婢明白!”问柳眼泪婆娑地应道。

      约莫半刻钟,车身再度摇晃,下坠感顿时袭来。

      齐袅找了个安全地方歪靠着,继续看风景。

      梦里她连能升到云层以上的“飞机”都坐过,这会儿一点也不带怕的。

      待车落地,立刻有几名侍女迎上前。

      “请崇月公主移步汤池,沐浴更衣。”

      依照探子传来的消息,妖族的和亲并没有人族那么多仪式,比起和亲,倒不如用“献美人求庇佑”来描述更为贴切。

      齐袅直接被送到距离君主寝殿最近的天然汤池,等洗浴更衣后,就会被带到那位君上寝殿中。

      往后的命运就难料了,据说这名羽族新君行事随心随性,一个不高兴便大开杀戒,没准她立着进寝殿,出来时却是躺着,或连一具完整尸身也留不下来。

      不过齐袅对此并不在意。

      能活着自然是最好,哪怕不幸身死,说不定还能让她离真相更近些,总好过一辈子困在重峦城那弹丸之地,隔三差五被皇亲国戚鸡毛蒜皮的琐事烦扰。

      念及此,她抬眼,只见三名羽族侍女候在热气腾腾的汤池旁,手捧盛满花瓣的篮子和衣物,准备伺候她入浴。

      “君上特意吩咐,请公主自便。”为首的年长侍女垂眸道,“若公主需要,可再唤我们伺候。”

      齐袅闻言更觉惊奇,大大方方走入屏风之后,抬起胳膊,任由问柳帮自己除尽嫁衣,摘下全部簪钗。

      等待时,她百般无聊,朝放在石台上的花篮和衣物瞥了眼——

      花篮里盛的是白色静息花,宁心助眠,乃是一味安神灵药。

      寝衣瞧着像是她最喜的青色,又素又雅。

      这似乎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君主。

      披着素色里衣,齐袅小心踏入冒着白雾的汤池,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入水,很快浸湿。

      “撒花瓣吧。”她吩咐。

      先前捧花篮的侍女将静息花瓣撒入水中,沁人心脾的淡香很快绕于鼻尖。

      用静息花瓣泡澡,不宜超过一刻钟,齐袅舒缓完疲倦的身体便站起,接过寝衣披上。

      浅青色的木灵力自她指尖泻出,绕她周身一圈,发丝与肌肤上的水珠瞬间消失不见。

      既然妖君要她自便,她索性唤出一根白玉簪,随意给自己挽了个发型,倾身瞥了眼汤池中的倒影,甚是满意。

      “问柳呀,以后只管跟着这些羽族姐姐,她们要你去哪,你便去哪,万不可自作主张。”临走前,齐袅不忘吩咐贴身婢女。

      问柳一怔,继而红了眼圈。

      “殿下……”

      她正要跟上齐袅,却被一名侍女拦下:“君上不喜生人入殿,请你留在此地静候。”

      目送主子在侍女们的簇拥下翩然远去,问柳跪坐在汤池边,终于忍不住掩面哭出声。

      齐袅并未回头,她跟着侍女们穿过落英缤纷的庭院,不多时,便走到一座大殿前。

      ——曦光殿。

      “君上尚在处理事务,还请公主进殿稍候。”领头的侍女话音刚落,其余侍女立即上前,将殿门推开。

      齐袅瞬间被一片红色晃了眼睛。

      红烛摇曳,红帷高束,红纱垂落,被其遮住的窗户上还贴着“囍”字。

      一张铺着大红桌布的昂贵桌子摆在殿深处,桌上摆着两瓣系了红线的葫芦,以及一只通体红色的酒壶。

      殿门在身后轻声关上,齐袅回过神,想了想,大步走到喜桌边坐下,掀起酒壶盖,用灵力卷了些酒液出来,再取出特制的验毒银针浸入。

      银针在绯色酒液中闪闪发亮,一点也没有变黑的迹象。

      收回银针,齐袅心中疑惑更深。

      ……这羽族君主,不会真要和她成亲吧?

      盖上酒壶,齐袅耐心等了好一阵,也不见那妖君来,眼皮渐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即便她能活过今晚,明日想必也得搬到供妃子美人休息的偏殿去,此地不值得多看几眼,不如补会儿觉。

      重峦城到空濛城有整整七日的路程,路上不仅颠簸,又要与途经的国家交涉,齐袅早就累得不行。

      婚床她可不敢睡,便将酒壶和葫芦瓢推远,给喜桌清出一片空,随后枕在自己的胳膊上,伴着静息花的淡香,缓缓合眼。

      又过一刻钟,殿门再度被侍女们推开,一位穿着繁复华丽婚服的女人缓步走进来。

      她周身香气环绕,自发丝至衣裙,皆熏着香,就连走路时带起的风亦是香的。

      然而跟在她身后的侍女们面色一个比一个差,她们勉力压下心中恐惧,才得以不流露于脸上。

      进来第一眼,扶瑶便看到重峦城送来的和亲公主歪坐在喜桌旁,安然枕在自己胳膊上。

      不仅睡着了,睡得还不浅。

      年纪小些的侍女见状,几乎吓破了胆,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声音打颤:“君上饶命!奴婢——”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法术噤了声。

      “都出去。”扶瑶低声命令,语气不悦。

      侍女们面色煞白,立即退至殿外,将门关紧。

      大步走到和亲公主面前,扶瑶垂眸瞧她。

      她睡姿极乖,双颊微红,白玉簪盘起的墨发有几缕漏了出来,随意散在耳侧,衬着清秀的样貌,令她看起来颇像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自己为她挑的这身青衣甚衬她的肤色与气质,仿佛她便该穿这样素雅又不失端庄的衣服。

      凝视片刻,扶瑶伸手拨开那些散乱的发丝。

      一枚昙花状的银色印记出现在少女的右眼角,经她指尖轻划,淡淡红痕顿时勾勒在银昙花瓣的末端。

      就在此时,扶瑶瞥见如扇一般的睫毛微微扑闪两下,目光一转,她便与一双迷蒙睡眼对上了视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睡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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