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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十二章 夜宴 ...

  •   整理衣装的时候,女子点起了蜡烛,放在桌子底下,遮挡大半光。她一件件检起,中衣、深衣、襦裙、夹棉大袖衫。服饰是宫女的样子,色彩素雅。
      “冯彦军对将军志在必得,得不到则杀。请将军速离京城。”她一边说一边系裙带,长长的带子在指间穿绕出漂亮的同心结。
      “承蒙姑娘指点。”他这样回答。
      女子将他送到宫门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柔声道:“奴婢不送了,望将军好自珍重。”
      “请问姑娘芳名。”
      她转过头:“晚香——我叫晚香。”
      “姑娘——晚香——”
      “唉?”
      “请收下这个。”递上的是他随身的玉佩。
      女子笑了,轻轻摆手,然后,快步离开,背影旋即消失在深深宫阙的浓浓黑暗里。
      自始至终,他没有对她说一个“谢”字。但在他心里已经发下誓言,只要有一点机会,他要带她离开深宫,然后,娶她为妻。
      廖江城躲过这一劫之后连夜收拾东西,第二天一大早城门刚开就快马出城飞奔驻地。冯彦军在半夜带人去“捉奸”的时候已知道事败,他也是一时恍惚,等到想起应该一不做二不休的时候,廖江城早已跑出城外几十里。江城是留国名将,朝野声望卓著,又手握重兵,冯彦军还真不敢沿途追杀,于是只能拿当天负责此事的一些人出气。然而,他做梦都想不到真正做下这一系列事情的是当天宫廷夜宴里被他们最看不起的忠平王苏长安。而实际执行者则是王府宫女晚香。
      苏长安在众人面前以女子保命的事此时已传遍宫廷和贵族之间,人们对这个年轻皇族的态度则从往昔的漠视变成了鄙视。甚至于忍不住要讽刺挖苦一番来显示自己何等清高。故而冯彦军得势后便将宿敌王仲道的女儿嫁给这个“丑闻在外”的青年,以此作为对仇家的侮辱。在这样的压抑气氛下,苏长安一如往昔的淡漠以对,一步步的巩固根基,扩大人脉,以及等候机会。
      而林晴朗也在出入苏炫后宫的过程中开始积累她在后宫中的人脉,献美之事让苏长安备受指责,却让这个生长于深深宫阙无人知晓的女子绽放光芒。
      廖江城进京的消息传开,苏长安就笑着对晴朗说:“冯彦军看来还是舍不得放弃这员名将。”旋即让晴朗在后宫做好安排,理由是——恐怕要用不上品的手段。夜宴中,廖江城“醉酒”被人扶下,苏长安皆看在眼里,朝随侍的晴朗丢一个眼色,后者便开始行动,果然通过中官喜生的帮忙救下了廖江城。只不过连林晴朗都认为冯彦军最多是让人在酒里下了迷药然后和后妃丢在一起,造成一个“秽乱宫闱”的假象,从而逼廖江城就范,或者,以此为借口杀了他。没想到冯彦军不满足于“假象”,而是要将这个罪名做实,更要让廖江城自己犯下大罪,摧毁他的心理防线,故而迷药之外又下了□□。
      廖江城逃回驻地后辗转托人打听后宫宫女“晚香”的状况,得到的消息均是“后宫并没有这样的女子”,倒也有人说“忠平王府有同名宫女,不知道是不是将军要找的人。”还没等廖江城打听确切,冯彦军已经谋反,他全部精力都放在约束军队和防备东赵再次趁乱袭击上。
      不久后,一个女子出现在他的军营。
      她微笑着说:“我叫晚香,忠平王府苏晚香,我家主人命我来见将军。”

      转过一段路便是除夕夜宴的大殿,晴朗松开手笑吟吟看着他:“将军请——”又道:“晴朗过一会再进去。”话音未落,却见百官自殿内走出,两人皆惊,一打听,原来皇帝体谅大家守岁无聊,让人准备了烟火。晴朗大大翻了个白眼,心说我的皇帝陛下啊,您当这是忠平王府守岁么,想干吗干吗。火树银花那是上元节才有的热闹,从没听说除夕守岁的夜宴还要上百戏,怎么好端端一个人当了皇帝染上平江王那种玩世不恭的毛病了。
      她不知道这主意还真是平江王所出。平江王在前面几任皇帝在的时候都是被人一谈到就翻白眼的存在,但他切切实实是苏长安的功臣,也因此不能和往常那样但凡无趣都不出席。故而半个月前就在苏长安面前嘀嘀咕咕说什么守岁太无聊之类的,总而言之要皇帝一句“不想来就算了”,然而苏长安任他呱噪就不理睬。平江王最后只能嘀咕着说“你要是让我放放烟火热闹点也就算了”之类的话,没想到苏长安抬一下眼,不轻不重两个字“准奏”。平江王大惊说陛下您准什么了?后者微微一笑:“朕准许王叔筹备守岁夜宴的余兴。所需费用么……就由王叔筹集吧。”
      平江王一开始还惨叫,等真的开始筹备了,倒是兴味盎然,连苏长安占用他王府银钱这件事都不放在心上了。于是一场夜宴筹办的空前绝后的热闹,平江王玩得开心,朝臣目瞪口呆。
      苏长安完全不把太常寺的诉苦放在心上,上来的折子被他直接丢到角落。在他的心里,现在的留国根本不能叫做什么“国家”,他的国,是扶朗万里河山。今天的留,只是一地诸侯,既然如此,朝廷夜宴还真的和忠平王府的家宴没什么区别。守着弹丸之地却要拿出万里河山时的礼仪,他没兴趣陪着那群不开窍的家伙扮家家酒。
      大家都去看热闹,廖江城与林晴朗也跟着转过去,平江王果然把一个除夕守岁弄得和上元节一样花俏。苏长安是一到雪天双腿就疼痛难耐,在外面看了两眼还是回到温暖的殿内喝酒赏歌舞,自然有盯得紧的臣子陪着圣驾,倒也够热闹,热闹得习惯了宁静的皇帝都有点上火。
      廖江城和林晴朗也都不是那么喜欢热闹的人,只不过廖江城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的状态,一转眼就被一群人围住。晴朗站的远远的看焰火和百戏,心道热闹点还不错,像刚才那样在殿内看歌舞下去要睡着了。看了一阵子觉得有点冷,往后退了一步想要回殿内,刚一退撞到一人。回过头“咦”了一声,旋即眉眼弯弯:“安乐侯——”
      蔡萱退后躬身:“林大人好。”火光忽明忽暗的照在他脸上,这个年轻的昔日蔡国太子看不出悲喜。晴朗刚刚被蔡瑶摆了一道,连带着看蔡萱也冒火,当下草草回了个礼说我太冷了,侯爷自便,再下要躲回去烤火。说完转身就走,结果一步没迈开手臂被人抓住。晴朗大怒,狠狠瞪了一眼,却听到蔡萱带着惶恐的声音:“林大人留步,请容小侯说两句。”大概是看到晴朗的脸色不善,又一个礼:“小侯莽撞,林大人恕罪。”
      他们两人在这里拉拉扯扯,已经有人看过来,晴朗更怒,当下深深吸一口气,平了平心神:“外面寒冷,安乐侯不想回殿内?”
      分别数月蔡萱的神态举止有了很大变化,在平州时,他温文谦逊,但是不乏生气,谈吐间不经意就透露出一国储君的高高在上。而今,皇储的礼贤下士成了亡国贵族的小心翼翼,压抑的让她这个外人都觉得难受。
      “林大人,我和舍妹——贤妃娘娘,都要向大人请罪。”
      晴朗瞟了他一眼:“砍头的事情还请什么罪?与其劳烦安乐侯给我一个小女子请罪,折我的寿,还不如请侯爷记得下一次晴朗再往两位的陷阱里跳完后,每年给小女子烧点纸钱。”蔡萱苦笑,过了许久才道:“林大人——舍妹,也就是贤妃娘娘已有身孕。”
      晴朗内心里又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心说皇家的人真了不起,你皇太子姓蔡,贤妃姓宋,一个假冒的还人前人后“舍妹舍妹”叫得那么亲切,也不想想你的亲妹子早成白骨了。半理不理的“嗯”了一声,旋即又想“假冒的这位容貌的确不错,看来皇帝也是满意的”。
      “大人是明白人,蔡萱就不拐弯抹角了。如今平州宋氏一门,加上我蔡家遗族,日后的一切都系在贤妃身上。贤妃娘娘幸而得到皇帝宠爱,可是,怀璧其罪啊——”
      “安乐侯是想和我说,皇后娘娘看不得贤妃有孕,要对她不利。所以……所以你们兄妹俩才给我和廖将军下了套子却让我们去恨皇后。”
      “在下实在是……”
      “啊,对了——”她步子一停,望定蔡萱,似笑非笑道:“我的确错怪你们了。这个套子原本就是给皇后下的,只不过我蠢得可以,自己往里面跳罢了。”
      此时两人已回到大殿,蔡萱不能再鞠躬作揖的赔罪,进去端了杯酒又凑过来,在旁边坐下,低声道:“贤妃无意伤人,只求自保。拿大人当引,自知罪无可恕。大人对我们兄妹二人皆是再造之恩,蔡萱不敢说求原谅,只是无论如何想让大人知道,我们兄妹绝非忘恩负义。日后,定会赎罪。”
      晴朗心想你伤不伤皇后关我什么事情,目光一瞟却发现苏长安不在座上,而刚刚与蔡萱返回的时候也发现廖江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不见了。当下皱皱眉,心说“这次是被皇帝召去了么?”如此胡思乱想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身边还有一个嘀嘀咕咕的蔡萱,当下砌起一个笑容:“安乐侯想要什么样的将来?”
      蔡萱一愣,旋即道:“不虚度光阴即可。”
      “不虚度光阴……钻研学问不错,侯爷若是求一个编修或者太常寺的官职,皇帝应该乐见其成。”
      蔡萱又是一愣。
      “看来安乐侯心中的不虚度光阴还不止如此。”
      “萱国破家亡,不想留在京城是非地。但愿得一小县,为一方百姓分忧解困。”

      廖江城这日的确是被苏长安叫去了,当时他看到蔡萱在晴朗那里套近乎,正准备过去,内侍过来说皇帝有请。
      苏长安是在重远殿接见这位留国的青年将领的,廖江城踏入的时候想到皇帝带给林晴朗的“口谕”嘴角抽搐了一下。苏长安完全没想那么多,带着笑说:“爱卿啊,有人不让我们太平吃顿年夜饭。”
      江城一愣,旋即道:“难道是蔡州有事?”
      “郑国在找我们麻烦呢。”
      廖江城笑了起来。
      苏长安也笑,却故意问:“爱卿笑什么。”
      “臣一直觉得,自我们得了蔡国之后,郑就该向陛下称臣纳贡,自求多福。没想到路寰的胆子还真能大到这个地步。”
      “就不知道他的本事是不是象胃口那么大。”
      廖江城拜倒:“请陛下给臣三万兵马,臣当取路寰首级为陛下上寿。”
      苏长安微笑:“爱卿果然豪情万丈。不过,这一次轮不上爱卿出马。卿转战各地辛苦了,暂时在京城休养一阵子。你在前线的兵马和将领都借给朕用一下吧。”
      廖江城略一沉吟,小心翼翼问道:“陛下意欲何人?”
      “平汉将军。”
      他皱了下眉,皇帝笑着轻拍他的背部:“统一天下的功劳有的是,分点给别人吧。王仲道在京城憋了一年,正是一鼓作气之时。”
      廖江城点头,皇帝又笑着说:“爱卿此次留在京城,专心选一个名门闺秀续弦吧。朕也有人选,爱卿要不要听一听?”
      江城一听到别人要给他说媒就头痛,按理说,他这样的官员不可没有当家的主妇。他丧妻四年,来说媒的能踏平门槛。头两年是对妻子怀念未减,然后便是宫廷夜宴,在他最窘迫危险的时候,那个女子将自己献给他。而且对他说:“将军,国之栋梁,不可有损。”她美的如同梦幻,整个过程中没有向他要求任何东西,连他想要留下玉佩作为信物她也只是浅浅笑着拒绝。除了房中那一片黑暗的欢爱过程看不到她的表情,其余的时候,留在他记忆中的多半是笑容,淡淡的,从容的,甚至还有一点隐忍。他忍不住想,这样的女子怎会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便是曾经名满天下的云华夫人,也不过就是如此吧。
      再往后,林晴朗进入了他的生活。平州重逢,她再一次让他抱了她,那是两个人都清醒的欢爱,或许,对晴朗来说,这是第一次的,真正的交欢。就是这一次的欢爱,让廖江城觉得晴朗是喜欢着他的,而作为官员的她,不管往昔如何,已经是自由之身。在空鸣山事件前,他到安平见过晴朗,不是以行军总管的职务来平州视察,而是以一个普通男子的身份,向她求亲。
      那一天云淡风轻,平州刺史府小楼上树影摇曳,花香隐约。
      林晴朗淡淡道:“多谢将军美意,请恕晴朗不能答应。”
      他叹息。女子又道:“将军年少英才,温柔体贴,是天下女子的良配。可晴朗,想要做一个官员。”
      廖江城一直不是那么明确晴朗的这句话是推托还是真心,直到火烧神宫后苏长安那句“口谕”,他忽然明白了晴朗的心意,绝非推托,或许也不是不喜欢他,而是真心的想要走官员的道路。她为此放弃了苏长安,当然也会放弃他廖江城。
      苏长安一直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爱卿何必如此神情?好像朕在逼婚。”
      他苦笑起来,知道这个年轻皇帝又在开玩笑。他和林晴朗的事在京城早有传言,苏长安还给过他一个“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批示,他没必要隐瞒也隐瞒不了,可要顺着皇帝的话调侃,他还真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件事,顿时整了下衣服,拜了三下:“臣还未曾感谢陛下昔日救命之恩。”
      “林晴朗都说了什么?”
      “哀皇帝夜宴,江城落了套,幸陛下早有先机,微臣才有今日。”
      “爱卿不需要感谢。朕这样做,是有所图,卿确实没有辜负朕的希望。”
      “冯彦军篡位杀君,当时留国已风雨飘摇。陛下兴义兵复苏家大统,微臣身为留国臣子,本当尽犬马之劳。”
      “朕要的,不是你在朕举事时的效忠。朕让晚香救的,是能够在任何强敌面前守护留国太平时光,以及,能统一扶朗的稀世名将。象你这样的人,应该在结束扶朗分崩离析的战场上用命,不能死于小人之手。”
      廖江城再拜,心想不管是真是假,能说出这番话,苏长安就胜过苏炫十倍。正在此时,兵部尚书奉召来见,苏长安留着廖江城与之商榷郑国犯边之事。说到粮饷转运,兵部尚书面露难色说国库有限,恐怕还是要从当地征集。至于征集的地方,蔡州当然是上选,不过蔡州为新土,尚有不稳定,安抚第一,不适合增加百姓的负担。想了半天说——不如还是平州。一来平州去年丰收,府库充沛,二来林刺史精通转运,平州又合并了不少地方,距离前线也近。
      苏长安冷笑了一下,又问还有其他选择么。
      兵部尚书又是一阵犹豫,最后说其次那就只有益州了,不过益州远了点。
      苏长安说你想的很周到,今日除夕,出去喝酒吧,明天去安排妥当。
      待他退下廖江城笑道:“看陛下刚才的神色,是否对陈尚书的安排有所不满。”
      苏长安叹了口气:“明日命令一下,朕又要被晚香唠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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