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谁之思》林沚

4、狩猎

　　晚上九点，官渺刚洗过澡，细碎的短发搭在肩头，身上穿着件墨绿色睡裙，人有点倦，靠在岛台等咖啡机运作结束。
　　半晌，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打消了她那点困意。
　　她慢吞吞走到客厅拿起手机，盯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发了会儿呆，片刻才接起：“喂？您好。”
　　正儿八经的问好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官渺听见他压低嗓音轻笑：“官渺，你现在在家吗？”
　　这阵子陆珩没少同她微信联系，有时候是简单的早安晚安，或者是聊电影唠家常，一来二去两人熟悉了不少。
　　“在，你有事找我？”
　　“我刚下戏，看你那边灯亮着，你现在方便吗？我有点东西拿给你。”
　　“行，那你过来吧。”
　　挂断电话，官渺回卧室拿了件针织外套穿上，匆匆返回一楼，门铃跟定时似的响起。

　　门一打开，不论屋内还是屋外的人，都感到些许诧异。
　　官渺之所以惊讶，是因为他身上穿了和她差不多颜色的衣服，而陆珩则是见惯了她化妆时气场全开的模样，忽然见她小脸素净，透着点邻家妹妹的纯真稚气，一瞬间不太适应。
　　“我煮了咖啡，你要不要进来喝一杯再走？”官渺若无其事移开眼，边问边从鞋柜拎了双家居拖鞋出来。
　　“好。”陆珩完全将门外苦等他的小助理抛诸脑后，像只登堂入室的大尾巴狼，笑眯眯关上身后的大门。
　　官渺转身进了厨房，喵酱还记得上次强抱它的人类，走到他脚边转悠了一圈，做了猫猫气味标记后又绕回窗台。
　　其实陆珩平日里压根不喝咖啡，某回赵良琦被他逮到一天喝三杯，还被他以权谋私扣了两天工资，可现在官渺把咖啡递给他，他却面不改色接过，浅啜了一口。
　　浓郁的咖啡香伴随着难以忽视的苦涩滑进口腔，陆珩预感自己喝完这杯之后，今晚将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官渺目不转睛盯着他：“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陆珩将拎着的东西放到桌面，示意她拆开看，“一件小礼物，算是皮宝的赔礼。”
　　“不都说算了么？”官渺嘴上这么说着，双手却很实诚地伸过去拆开包装上的丝带。

　　随着包装纸的撕开，一幅广袤草原、少女追逐猎豹的油画映入眼帘。
　　官渺倒吸一口凉气：“Jacob的《狩猎》？”
　　陆珩很满意她的反应，眉目舒展了几分：“前几天在意大利拍广告，遇上Jacob办展，这幅画碰巧在他的出售列表内。”
　　Jacob是位官渺喜欢了很多年的油画家，此人还有个“怪癖”，他的作品只愿意出售给他认为有缘的人，看不顺眼的花再高价钱都买不了他的画。
　　官渺留学时便想买下他的《狩猎》，不过没成功，为此耿耿于怀多年。
　　“我很好奇，你跟他说了什么？他才愿意把画卖给你？”
　　“That's a secret.”

　　因为这句欠扁的回答，咖啡还没见底，陆珩就被官渺“轰”出了家门。
　　当然，画是不可能还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

　　官渺忙起来永远不计代价，攥着设计团队一块儿磨方案，前前后后跑了十几趟业主家勘探情况。
　　其实她很少做生活化的设计，就她拿得出手的几个作品，无非是展览、沙龙、秀场、艺术馆之类，更讲究艺术性。
　　然而工作室尚在起步阶段，名气未打开之前，接一些生活化的case无伤大雅。
　　一间用来居住的房子，除了美观之外，最主要的是实用性。

　　清拆工作结束，现场又暴露出一堆问题，使得官渺不得不推翻他们的第一版方案，开始重新规划布局。
　　“从现场情况来看，我们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是老房子的结构加固；第二个，也就是业主反映的潮湿、渗水，全屋要做防潮。还有房屋的保暖、门窗的隔音、管线的排布，以上提及的隐蔽工程，Young，由你和施工方特别强调一下，这块儿容不得马虎。”
　　女人手持马克笔在画板上书写，衬衫的衣袖卷起两圈，露出一截细到仿佛能掐断的莹白手腕。
　　“鉴于这几面墙都是承重墙，我们还是保留原本的三室一厅一卫格局，再把客厅做成一个多功能活动空间，兼具家庭聚会、儿童乐园、临时卧室功能。”
　　谈到儿童这部分，官渺不免语塞：“在座各位，谁有育儿经验？”
　　一群设计单身狗安静如鸡。
　　官渺自知问了个蠢问题，默默在黑板上写着的“儿童乐园”前标了个五角星，而后盖上笔帽。
　　“先到这儿，大家散会吃饭，稍后我们再做讨论。”

　　官渺没有和小朋友打交道的经验，不妨碍她身边有可请教的对象，她第一个拨通电话的便是十天半个月没见面的母亲大人。
　　不过接电话的并不是她母亲大人本人。
　　“渺渺呀，姨姨好久没见你了，你妈妈正在接受采访呢，不方便接电话，有什么事吗？待会儿我替你转告给她？”
　　等是很难等的，于是她又将电话拨到她父亲大人那儿去，这位直接送她一串忙音，连接听的机会都没给。
　　上策不通，她只能走下策，在朋友圈发布了一则求助帖：求助育儿经，在线等。

　　结果育儿经没等来，倒是等来一群调侃的吃瓜群众，挥扫把赶都赶不走那种。
　　闻人衾：【我这是要当干妈了？】
　　没用的哥哥：【我这是要当舅舅了？】
　　......
　　世界上还是有好人在的，她退出朋友圈回到微信界面，显示有两条未读信息，都是陆珩发来的。
　　陆珩：【育儿经？需要具体到哪些方面？】
　　陆珩：【我带过我家小侄子一段时间，应该可以帮到你。】
　　官渺感觉自己对陆珩的认识又攀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饭都顾不上吃，噼里啪啦将事情大概诉说一遍，眼巴巴看着手机等回复。
　　知道她急，陆珩那边回复得也快，不过是一连串的语音，官渺戴上耳机边听边记笔记。
　　做设计太难了，不但要画图，还要学习育儿。

　　设计方案敲定之后，最近这段时间，官渺都待在施工现场盯细节，从硬装到软装，全部亲力亲为。
　　若不是惦念着每天回去投喂喵酱，她估计能直接在工作室安营扎寨。
　　自从喵酱对她手臂上的文身产生兴趣后，它也顺带对她这个人产生了一丝丝兴趣，偶尔会讨抱抱，甚至赖在她怀里撒娇。
　　而埋头工作、半夜归家的后果便是喵酱来了脾气，好几次把她屋里的小物件当玩具捣腾。
　　时间一长，官渺找官潮讨的债越积越多。

　　渺妹：【你说清蒸和红烧，喵酱比较喜欢哪个？】
　　没用的哥哥：【它应该不挑食吧，你给它吃鱼记得挑刺，别噎着它。】
　　渺妹：【呵呵，我觉得还是爆炒更胜一筹。】
　　官潮终于听明白了，发了个惊恐的表情包过来。
　　没用的哥哥：【手下留喵呀！我在乌鲁木齐给你买了两块特别好看的挂毯！】
　　呵，区区两块挂毯就想收买人心？
　　没门。
　　没用的哥哥：【还有两箱葡萄酒哦，我已经空运回去了，老爸老妈都没份儿的呦。/呲牙】
　　一击命中心门。
　　官渺是个小酒鬼，家里一楼那一整面墙大的酒柜便是最好的说明。
　　官潮这次拍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她还能拿喵酱爆炒吗？
　　多不好意思。
　　渺妹：【留你女儿一条猫命，话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没用的哥哥：【场地出了点问题，估计要延后，要开拍了，晚点聊。】

　　今天周六，可怜的没用哥哥还要开工，官渺洗漱完贴了张面膜，再下楼把喵酱摔碎的摆件打扫干净。
　　下午四点，闻人衾拎着大包小包上门，官渺刚把泳池清理完毕，光着脚过去开门。
　　“哎呦快帮我拿一下，重死了都。”
　　官渺一手接过，将脚边的拖鞋踢给她。
　　“不是说来游泳？你带这么多东西干嘛？”
　　“今晚不走了，当初在设计图上圈出来的房间还没睡过呢。”
　　“你男人肯放你夜不归宿？”
　　“出差去了。”
　　官渺就知道这家伙和她没什么情深意切闺蜜情的可能，原本要递过去的果汁绕了个弯送进自己嘴里。
　　“冰箱里有饮料，想喝什么自己拿。”
　　说这话的时候，闻人衾已经跑到酒柜前，虎视眈眈，用垂涎三尺的目光看向她：“官小渺，我们开瓶红酒呗？”
　　闻人衾觊觎她的酒不是一时半会儿了，官渺点头许可：“开瓶器在右手边的抽屉里，我上楼换衣服，你慢慢享用。”
　　得逞的闻人衾头也不抬。

　　几分钟后，楼梯转角出现一道人影。
　　她穿着深紫色的法式泳衣，外面搭了件浴袍，带子自然下垂，精致迷人的身段若隐若现。
　　虽然素面朝天，但却无端生出一种妖娆小妖精即视感。
　　官渺抬手撩头发的时候刚好撞上不远处某道好奇打量的视线，她稍稍一怔，然后慢条斯理将浴袍的带子系上。
　　气氛倏然变得微妙又尴尬。
　　侯曼茵的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成了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