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生蒙楚》羽一一

12、亲我一下

　　荣承鲲立在昆楚楼后院书斋二楼，俯瞰着前面一处方正的院子。侍卫长乔西平走上来低声道：“楼主，咱们三处分舵均无消息回复。”

　　荣承鲲咬咬牙关，沉声道：“知道了。”他的信鸽在简威的监视下发出去之后，秦慕淮“特赦”两天封一处分舵。

　　按照秦慕淮的原话：“见到活蹦乱跳的阿楚，那些分舵自动解封。若见不到，它们就跟阿楚一样消失吧。”

　　荣承鲲目光再次落在那处院子，那院子坐北朝南，位置中心，安静惬意，无有遮挡，阳光甚好，是他特意为肖蒙楚建的。可现在，那里住进了他最不愿意见到的那个人。

　　此时，那院子的正房，秦慕淮坐在靠窗的榻上，看着手中的信笺紧皱眉头：“阿楚病了？！”

　　“是，暗卫亲眼所见，三殿下裹着很厚的披风被护卫背进了客栈。”简威答道。

　　秦慕淮眼中滑过一丝冰冷：“齐国那两仪卫，伤到了阿楚？”

　　简威有些疑惑地摇摇头：“不像，暗卫说三殿下从北桑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到达边城就突然成了这样。霍格去医馆煎了药回去，许是感染风寒。”

　　“大伏天的，感染风寒？！”秦慕淮目光在信笺上固定了片刻：“给元文发消息，让他尽快来一下。”

　　简威出去，房中安静下来。秦慕淮抬头看向窗外，这院子阳光甚好，而且过于好了。盛夏时节，即使房中放了三处冰盆，依然有些闷热。

　　“这个荣承鲲，嘴上说的天花乱坠，怎的给阿楚安排了这么热的院子。”秦慕淮想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榻上放的靠枕。那织锦绣花的靠枕，布料舒适柔软，而且散发着秦慕淮熟悉的淡淡香味。

　　那是种嗅起来带着暖意的香气，见肖蒙楚第一面的时候，秦慕淮就闻到了。初时还以为是太阳曝晒下，衣衫的味道。

　　后来，秦慕淮知道，那就是肖蒙楚的体香。尤其是肌肤相亲之时，那味道就会愈来愈浓郁，诱使的秦慕淮不能自已，疯狂索取着不想停下。每一次都仿佛要将怀中不可方物的人儿碾成泥，揉进自己的身体。贪婪嗅着那香味，一刻都不想放开。

　　西梁国，边城客栈。

　　肖蒙楚服用了霍格送回来救急的汤药，陷在梦境中。

　　梦里什么东西乎乎闪闪飞着，好像是鸽子，可是翅膀的扇动又像一只蝴蝶，高高低低的。
　　梦境中的少年伸手抓住那蝴蝶，在肖蒙楚面前晃着虚握的拳头：“阿楚，喜欢这蝴蝶吗？亲我一下就给你。”

　　“不喜欢。”

　　“那我捏死它了。”

　　“不，不要！”肖蒙楚长长的睫毛抬起来，看着少年那霸道英俊的脸：“你放了它，我就亲你一下。”

　　少年被肖蒙楚的清澈眼神蛊惑了，冷峻的神情变得温和，他松开骨节分明的长长手指，蝴蝶扑闪着翅膀飞起来。

　　“喂！阿楚，你去哪儿……你不是说要亲我吗？居然骗我……”

　　肖蒙楚得逞地哈哈大笑，奔跑在崎岖的地上。突然，他一个趔趄往前扑倒，那只绕着他飞的蝴蝶瞬忽又变作信鸽。

　　肖蒙楚被人接住了，信鸽也被抓住，羽翼纷乱，鲜血迸溅。

　　“阿楚，你不许……”

　　肖蒙楚感觉到腰间的手臂紧紧地裹住自己，他抬眸，那张熟悉的面孔就在眼前，那么近，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冷冽的眸子里，映出肖蒙楚的影子，眸子中的神色疯狂而决绝。

　　“阿楚，不许求死，别逼我将你囚起来！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肖蒙楚的身体紧紧地跟那人贴在一起，他感受得到对方厚实的胸口，快快分明的腹肌……无比真实。

　　“阿淮……”肖蒙楚伸出手，想去抚摸近在咫尺的面孔，却猛地扑了个空……肖蒙楚带着一身冷汗惊醒。

　　药起了作用，冷的仿佛掉入冰窖的感觉消失了，但疼痛还在，只是没刚才剧烈。

　　肖蒙楚坐起来，伸手揉捏着疼痛的肩膀，心沉甸甸的。天清丸发作越来越频繁，疼痛的消失也越来越慢。肖蒙楚明白，自己恐怕没有多少时间耗下去。

　　他不怕死，从来都不怕。但是，他怕死的时候想做的事情没有做完，更怕死的没有尊严。

　　毕竟，天清丸的毒性若是发作到他无法用内力和意志压抑的时候，肖蒙楚无法想象自己会做出多么放浪形骸的事情。

　　那比死还让他难受。

　　门被轻轻推开，霍格走进来，端着个食盘：“公子醒了？！感觉如何，还疼吗？”

　　肖蒙楚看着霍格满眼的焦急和担心，努力挤出一个正常的笑容：“没事，跟往常一样。”

　　“哦，那就好。”霍格深深地松了口气，因为紧张耸起来的肩膀沉下去：“药丸的配置需要三天时间，咱们得多等等。”

　　“好。”肖蒙楚道：“给鲲哥送个消息，告诉他路上耽搁了些，晚到几天。”

　　“已经放了信鸽。”霍格看一眼肖蒙楚，眼神有些犹豫。

　　肖蒙楚端起粥碗，用调羹慢慢搅动着：“怎么，襄王的暗卫又出现了。”

　　霍格点点头：“估计襄王那边催得很紧。”

　　肖蒙楚勾起嘴角，微微摇头：“几年不见，他越发的没耐心。”

　　“也不怪襄王，您这两年一直没露面，听闻他几乎找遍列国。”

　　肖蒙楚抬眸看着霍格：“你这是打算叛出去投靠他吗？竟替他说好话。”

　　“属下只是实话实说。”霍格抿抿嘴：“公子若是见了襄王，要把事情都告诉他吗？”

　　肖蒙楚神色淡漠下来：“告诉他什么？我没有事情要告诉他。他用鲲哥和昆楚楼威胁我我才见他，鲲哥多年心血，不想因为我被毁了。”

　　“但是公子想过吗？他可是襄王，若是见到您，不出一刻钟他就会察觉不对劲。毕竟您现在的身体……”

　　“我不会给他机会的。”肖蒙楚目光沉静地道：“只是见一面，给他一个交代。我的计划依然必须进行，不会因为他就改变任何事情。两年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霍格踟蹰着：“可是若有襄王帮您，您的计划岂不是能很快达成。”

　　“他没有义务帮我，他已经做了他能做的所有事情。”肖蒙楚盯了霍格一眼：“他是靳国的襄王，飞龙军统帅。他不能参与刺杀前南越皇帝的事情来，你明白吗？以后都不要再跟我提这件事了。”

　　霍格立刻颔首道：“是，属下僭越了。”

　　兰地陵水郡，昆楚楼总舵。

　　简威匆匆走进房间：“王爷，元军师到了。”

　　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走进来，长相不俗，大约二十七八岁，脸被太阳晒得有些红，显然是一路策马狂奔而来。

　　“见过王爷。”

　　“免礼。”秦慕淮摆摆手，拿出那张信笺递给他：“元文，你看看这药方，可能看出来是治疗何种疾病？”

　　元文接过信笺，仔细看了一遍，皱皱眉头道：“王爷从何处得来这药方？”

　　“今日西梁国来的消息。”秦慕淮道：“这是阿楚在用的药方。”

　　元文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又仔细看了一遍药方：“这药方可有遗漏或者不清楚的地方？暗卫是拿了准确的药方吗？”

　　简威接话道：“那边是卫城亲自办的事，他这个人，向来万无一失。”

　　元文点点头，道：“方子乍一看都是些清心安神和止痛的药，但并不是常用药方，是几种古方经过加减配伍重新调配的。三殿下可是有剧烈头痛头晕之类的旧疾？或者有什么类似寒症的顽疾？”

　　秦慕淮目光中升起疑惑：“为何这样问？”

　　“因为药方里面止痛的药几乎占了一半，剩下大部分是安神和祛寒的。”

　　“止痛？！”秦慕淮脑海中浮现现出，肖蒙楚曾经鲜血淋漓的伤口：“他在南越领兵三年半有余，有伤正常。”

　　元文面上的神色并不确定，犹豫着道：“这方子上的止痛成分非常猛烈，必得是极重的疼痛才用得上，不像是一般伤口康复后的伤痛。还有，这几味药都可提升元气，但药效猛烈，多用在寒症濒危病人的处方里。”

　　说着元文盯了秦慕淮一眼，斟酌着词句道：“这药方仔细看下来，必定是治疗极重患者的。王爷确定这是三殿下的药方？”

　　秦慕淮禁不住伸手摸向腰间的玉佩，脑海中浮现出肖蒙楚肌肤上剔透的汗珠。阿楚年少体壮，时常在额头鼻尖浮着微汗。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秦慕淮总是想搂着他，一刻也不想放开。但肖蒙楚会在睡着以后，本能将秦慕淮推远点，娇嗔地嘟哝着梦话：好热。

　　这样可爱的动作，总是引得秦慕淮满眼宠溺地，拿起枕边提前放着的帕子，小心轻巧帮肖蒙楚拭去颈子和背上的汗珠，再重新将他搂进怀里。

　　所以，阿楚是不可能体寒的。就像这枚形影不离的暖玉，秦慕淮每次触摸到那暖暖温润的玉身，就会觉得在触摸他的阿楚。

　　寒症？？秦慕淮想起暗卫的情报：肖蒙楚侍卫背着他，他蒙在厚厚的披风之下。

　　秦慕淮的心里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心惊肉跳的控制不住，这种预感是多年征战对危险的敏锐感应，从不出错。

　　元文看着秦慕淮原本就冰冷的神情更加凌厉起来，开口安慰他道：“王爷不必过于忧心，三殿下不一定就有什么事。若真的有顽疾在身，荣楼主早就……”

　　秦慕淮的目光忽地盯过来，元文心中一惊，声音戛然而止。就算他是秦慕淮多年好友加心腹，秦慕淮那天生的气场也经常让他感觉寒气逼人，压力十足。

　　不过秦慕淮很快将目光转开，盯向简威：“把荣承鲲叫来。”

　　元文的神经变得紧张，荣承鲲背靠的是葛川荣氏，尽管不在朝为官，但列国中世家大族的影响依然强盛，不可小觑。

　　而现在，秦慕淮这神色，就仿佛要将人撕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