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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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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衣襟被撕裂,秋末冰冷的风吹过她的肌肤,一阵一阵地发寒。
楚禾羞愤异常,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沾湿了枕间。
她一双手拼命地拉扯着自己的衣裳,脑中也一片混乱,只是哑着嗓子胡乱地喊出了一个名字。
赫元祯一听却忽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牢牢地将她两只手腕困在头顶,眸中寒光刺骨:
“魏葬是谁?!”
楚禾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双眼眸恨恨地望了他一会儿,却紧紧抿着嘴,一句话都不肯对他说。
忽而窗外剑光一闪,一个矫健轻盈的身影破窗而入,还不等赫元祯反应,一道利刃便已抵在他咽喉处。
莹莹月光的映照下,只见来人肤胜白雪,一头乌黑长发被高高束在头顶。
他携风而来,额畔碎发还尚未落稳,便将月光剪成细碎光影打在下颌,将他那张过于锋利的轮廓衬的柔和许多。
“不要。”
楚禾从赫元祯的钳制当中脱身,一只手捂着自己胸前的碎布,另一只手则用力握住魏葬的护腕。
赫元祯注定不会善终,可若是魏葬做了这个弑君者,将会背上永世的骂名与追杀,就连父兄的魂魄也无法安息。
魏葬看了她一眼,瞧见衣不蔽体的少女,脸颊飞红,立刻便扭过头去,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牢牢裹在她身上,然后带着她从窗口飞身而出。
身后传来赫元祯的怒吼,早就惊动了外面围着的禁卫军。
禁卫军当中不乏高手,三两下便追上了行动迟缓许多的魏葬。
楚禾听着耳边的风吹过,伸手艰难地抓着魏葬的衣襟:
“魏葬,我们逃不掉的,你把我放下,一个人走!”
他没有说话,低头看了她一眼。
今日是十五,月色正圆,照在少年那双眸子里,显得尤为清冷明晰。
楚禾听见了他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
她听见他说:
“不放。”
下一秒,一只羽箭“嗖”地一声凌空而至,直直刺进魏葬的左肩,银光锃亮的肩头沾染着浓重的血色。
楚禾大喊着:
“魏葬,我命你放下我,送母亲回南尧去…”
魏葬的内力被这支突如其来的羽箭所伤,气息大乱。他勉强调匀了呼吸,运起轻功继续飞身行走在屋檐之上。
他用极轻的声音说:
“楚家,没人了。”
楚禾忽然顿住,脑中嗡地一声,继而一阵眩晕。
而魏葬始终没有再低头看她,一双眼睛直直地望向前方那最高大的宫墙。
越过那座墙,他就能带着她离开这座囚牢了。
魏葬凝神运起一阵轻功,踩着几块砖石往最高处走,眼看就要到顶点,他的身体却猛然抽搐了一下,一大口鲜血从他紧抿的双唇喷涌而出——
后面追赶他们的御林军看见那个身影如同一只被击中的大雁一般从城墙上坠落,却将怀里的人凌空一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推回宫墙上的高台,自己则直直堕入深渊。
楚禾猛地摔在宫墙上,尚且顾不上掌心和膝盖的擦伤,立刻便爬起来往下跑。
借着昏暗的宫灯,她看见魏葬倒下的地上有一大摊血。
她颤抖着奔到他身边,拼命地摇晃着魏葬:
“魏葬,魏葬…”
他已经不行了,猩红的血泡源源不断地从他的口中溢出,连多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魏葬的艰难地望着她一会儿,然后眼睛里那点光芒陡然熄灭了。
了无痕迹。
*
楚禾被御林军送回了常青宫里时,赫元祯已经不见了。听宫人们说,是太后亲临才将人带了回去。
她缓缓地走进了寝宫里,方才发生的一幕幕像是立刻重现在她眼前一般。楚禾痛苦地捂着胸口,艰难地朝身后跟着她的宫女命道:
“你们…都退下。”
只是她身后的影子纹丝不动。
楚禾有些怒了,转过头来却撞上一张极为陌生的脸。
那宫女朝她略略福了福身,面无表情道:
“婢子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娘娘怕今夜太长,主子您难以入眠。”
楚禾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发现这宫女腰间配着暗器,显然是有武功在身的。
经此一事,太后赵慈和楚明依一定都害怕她再出差错,才派了这样一个影子跟着她。
楚禾没有作声,只转过身去,回到了自己的床榻上。
方才凌乱的寝殿早已被人清理一番,全然看不出打斗过的痕迹。可楚禾一想到魏葬,心中猛然一阵绞痛,牵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世界上最后一个护着她的人死了。
楚家,只剩她一个。
楚禾痛苦地咳嗽着,喉咙当中不断地涌出一股腥甜,呛得她几乎快要窒息。
帐外,那个宫女正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她习惯性地将手探入枕头下面,刚刚掏出那只装满护心丹的药瓶,角落里那个宫女便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牢牢锁住她的手腕。
楚禾吃痛,怒道:
“怎么,楚明依派你来,我连药都不能吃了吗?”
那宫女面对她的怒意几乎全然没有反应,只将她手中的药瓶夺了过来,从中倒了一粒出来观察片刻,
接着,她看了楚禾一眼,竟将一粒药丸囫囵吞下,闭上眼睛慢慢地嚼着。
大约她感觉到这药丸并无毒性,于是便将药丸重新递回楚禾的手中,回到了那个阴暗的角落之中。
楚禾恨恨地看了她一眼,从药瓶里倒了两粒药丸出来吞了下去,躺倒床踏上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药力便发作了。她感觉一股寒意沁入她的心肺之中,仿佛置身数九寒天。
她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小小的药瓶,昏昏沉沉睡着了。
梦里她梦见自己身边的人都还在的时候,梦见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嫡长女,每日与父兄一同在马场驰骋…
不知何时她猛然清醒过来,愣愣地注视着周围的景致,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可是她感觉到掌心一阵刺痛,展开一看,却瞧见一片结了血痂的擦伤,就如那丹药瓶的颜色一样。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
她艰难地从床榻上爬起来,余光感受到墙角仍然注视着她的那道刺眼的视线,不由地攥紧了手里的药瓶。
这座皇宫里的人害死了她的父兄,害死了魏葬、立夏…如今就连苟活在这深宫里的她也不放过。
她脑中不断地闪过无数种念头,却没有一种能够狠狠地报复他们。
她恨他们,可如今却毫无反抗之力,就连死,他们也不允许。
皇族如今犹如巨大牢笼里的困兽,而她楚禾的命如今维系着他们安危。她只有活着嫁给赫绍煊,才能给他们片刻的喘息。
楚禾望着手中的药瓶出神,忽而又打开它,往口中送了一粒丹药。
外面天色慢慢亮了,一众宫女们忽地一拥而入,侍候着她起身沐浴,上妆。
楚禾端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愈发悲凉。
从前她从将军府中出嫁时,以为这辈子只会披那一次凤冠霞帔,只会嫁给一个人,与他好好度过一生。
即使那个时候她知道赫元祯不喜欢她,是父亲和老臣们拼命劝谏,赫元祯才将她纳为嫔妃的。
那时候她觉得,时日久了,就算是石头做的心也会被焐热的。
只是她等啊等,等到了楚明依封后的诏书,等到了新一批秀女入宫的消息,可就是没等来赫元祯。
说来可笑,自从她嫁给赫元祯,昨夜是他第一次来常青宫,却以这样的方式收尾。
楚禾一阵咳嗽,喉咙里的腥甜又席卷而来,她又从药瓶中取了一粒丹药,借着宫女捧来的茶水服下。
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楚禾偷偷将药瓶藏在了宽大的袖中。
吉时已到,来迎接她的轿辇如期而至。
她盖着盖头,听见赫元祯的那清冷而不近人情的声音响起,诵读着国书,全然没有昨日闯入她寝殿时那样恳切的语气。
楚禾轻轻嗤笑一声,转身朝声音的方向福了福身:
“臣妾…谨遵圣意。”
轿辇载着她启程了,玉京城外擂鼓镇天的声音。这不像是一场婚礼,反倒像是即将到来的大战一般。
只不过被送往战场的不是一个个铿锵的铁血战士,而是一个盛装待嫁的弱女子。
轿辇之中除了她,还有楚明依派来的那个宫女。
楚禾摩挲着手中的药瓶,淡淡开口,似是不经意地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这时倒没了在皇宫时那副冷漠,恭顺回道:
“奴婢赵六。”
楚禾顺着声音微微撇过脸来,笑道:
“原来你是赵家的。”
“奴婢以后就是主子的人,惟命是从,绝无二心。”
楚禾轻飘飘道:
“是么?那我若是死在你手里,赫绍煊会不会饶过你们赵家?会不会饶过天子?”
赵六的声音突然滞住,而后又笑:
“主子说笑了,奴婢一定护您周全。”
忽地轿辇停了,楚禾轻微地咳了一声,没再说话。
说完,她往嘴里又送了一粒药丸,由赵六扶着缓缓走下了轿辇。
赫绍煊的东尧大军就驻扎在玉京城东。此时已近傍晚,楚禾感觉到日暮夕阳从她余光处照来,于是忽地停下了脚步,抬手掀起盖头的一角看了看。
远处的玉京陷落在一片血红残阳之中,仿佛一片火海一般壮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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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是军营,并未设任何祭坛,于是她没有进行任何仪式便被送进了洞房。
说是洞房,其实只不过是赫绍煊的行军大帐。
楚禾静静地坐在床榻上,强忍着胸腔之中剧烈的痛楚。
终于,她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门口兵士们整齐列步的声音。
一定是赫绍煊来了。
楚禾微微转过头,朝赵六道:
“我有些渴了,去给我端一碗茶水来。”
赵六应声去了,将一只盛了青茶的白瓷碗拿了过来。
楚禾接过茶碗,低下头掀开盖头的一角。
她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原本翠绿的茶水之中却倏地多了一滴殷红的痕迹,渐渐在茶水之中晕染开来。
紧接着一滴,又是一滴。
“啪嚓”一声,茶碗摔落在地,染血的茶水四溢。
赵六大惊,立刻将楚禾的盖头掀开来察看。
楚禾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胸腔之中剧烈的疼痛几乎将她撕开,引出一阵又一阵地痉挛。
她面色惨白,唇角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一只手死死抓着赵六的衣袖:
“赵六…你为何要害我?”
赵六吓得跌坐在地,浑身战栗着摇头:
“我…我没有害你!”
而这一切,已经全然映在刚刚进入大帐的赫绍煊眼中。
他明显地愣怔了一下,疾步走到榻前,一把将楚禾揽入怀中,低头察看她唇角的污血。
她已经不行了,唇角不断溢出的血沫昭示着她即将终结的性命。
楚禾眸中燃起一丝光,仿佛久旱之人逢临甘露。
她艰难地伸出手去,拽住他的衣襟将他拉近,无力地靠在他肩上,凑在他耳边用微弱的声音恳求道:
“赫绍煊…赵家害我,婚约已废…你当可起兵,攻下玉京…”
她双眼赤红,唇角不断地溢出鲜血,却恳切地盯着他的唇角,急切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赫绍煊看到了她藏在腰间的药瓶,脸色愈发阴沉,浑身上下再也藏不住的杀气毕露。
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握紧了怀中人的手,沉声道:
“楚禾,就算你不死,我也迟早会攻下玉京。你何必…”
…你何必死在我面前。
可是楚禾已经听不见他的话了,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赫绍煊掌心之中那冰凉的触感渐渐消散,她的唇角缓慢溢出一个凄凉的笑,然后阖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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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楚禾听见极远的地方传来一阵阵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女人的哭闹声,吵得她心烦。
于是她习惯性地开口道:
“立夏,外面是谁在哭?”
一个熟悉温柔的声音立刻回应她道:
“是二小姐和杜姨娘在外头哭闹呢。”
楚禾的思绪悠悠醒转,继而山崩地裂一般迸发一阵猛烈的颠簸。
立夏?立夏难道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