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鬼胎（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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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里阳光璀璨。八点半，盛君殊轻轻把窗帘拉上，阳光被阻挡在外，非自然的暗淡深深浅浅，有些暧昧。
衡南还没睡醒，头微微歪着，黑发散落在枕上，被子蹬掉一半。
盛君殊冷眼看她半天，感觉衡南真实的性子，恐怕和肖子烈才是亲姐弟。肖子烈还想要她，简直□□。
他一手揽着她的脖子微抬，小心地把粘好的灵犀挂上去，还专门把灵犀转到前面，摆进锁骨中间的小窝里，空调温度调高，把被子拉起来盖好。
电话震动。
“喂？”盛君殊压低声音，轻手轻脚离了房间，反手闭上房门。
“盛先生吗？”艾诗厂负责人的声音传出，“找着符合条件的伤了眼睛的女工了！”
盛君殊眉眼稍敛起来：“我马上到。”
*
办公室里，盛君殊看着档案，档案上的人，叫做洪小莲。
“肯定没问题。”橡胶厂的负责人恳切地说，“我们厂人事这方面审核很严，身份证肯定是真的。”
身份证复印件上的女人短发，烫了小卷，圆鼻头，小眼睛。和李梦梦看到的影子确实有七八分相似，但面相年轻得多，头发还是黑的，也没有那么重的眼袋和皱纹。
“这个洪小莲，是十四年前到我们厂的，在我们厂干了四五年。她之前没干过，从头学起，但人踏实，还拿过一次生产标兵。”
“十年前，有一次，同车间的女工在操作打鞋样的机器的时候操作失误，差点把机器烧坏。洪小莲为了救机器里的零件，被喷出来的橡胶渣灼伤了左眼，当时是七级伤残。”
他把另一份记录推过来：“除了十万的一次性补助金外，因为是护厂英雄，我们厂长从私人账户里又给了她十万，一共是二十万。考虑到她落下残疾，厂长还承诺会终身聘用她和她老公。”
盛君殊的目光短暂地划过“护厂英雄”几个字，心里一缩，洪小莲在纺织城，得到过如出一辙的荣誉。
“他老公也在你们厂？”
“对，他们俩都是清河市八里村人，一块来招工的。”负责人把另一份档案递给盛君殊，照片上是个满下巴胡碴的微胖的中年男人，“她老公叫刘大富，是我们厂的司机。像这样的打工夫妇，我们厂有不少。”
“可惜的就是，虽然许诺过要雇佣他俩，但他们出了事没多久就说要回老家照顾孩子，还是辞职走了。当时洪小莲还哭了呢。”
老实巴交的洪小莲鼻子通红，眼睛也通红，握着厂长的手，一个劲儿地鞠躬，说厂子待她好，厂长是个好人，在边上围着的其他的女工看得动容，也都拿袖子擦着眼泪，相当不舍。
盛君殊把资料拢了拢：“谢谢你了，我带回去？”
“没问题。”负责人一直将他送到了门口。
盛君殊拿出手机。
艾诗橡胶厂的厂长并不知道，洪小莲夫妇并没有回老家照顾孩子，而是直接到了纺织城，用新的身份继续打工。
是什么原因让洪小莲放弃稳定的工作，坚持要用残疾之身，换假名字，去另一家厂子打工呢？
手机那边传来了肖子烈吃枪药一般的呛声：“干什么？”
“女工真名叫洪小莲。”盛君殊说，“左胳膊不能用，眼睛也只剩一只，还有档案污点。这种情况还能进什么厂？”
肖子烈默了片刻：“正规厂子是进不了了，顶多做做临时工。”
“你去查查三年内，长海小区附近大楼的临时工有没有因为坠亡赔款的，受益人是她老公，叫刘大富。”
那边又默了好半天：“你怀疑洪小莲这些年，是故意……骗保？也是，怎么会换了两个厂，都因为护厂受伤，还伤得那么重。”
肖子烈摸了摸发旋，忽而想起自己和师兄还在冷战中，“呵，我跟一个没有心的人废什么话？我会去查的，挂了。”
盛君殊靠在车座，忍不住冷冷地说：“我对你师姐好得很。昨天晚上，她还骑着我打了一顿。”
肖子烈沉默了许久，好像更生气了，咆哮着挂了电话：“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
中式餐厅海晏楼，正是餐点，一片觥筹交错声。穿旗袍的侍者小姐穿过热闹的大厅，走进二楼包房。把玻璃转盘正中间的插花移开，在桌上摆了道超大号鸡公煲。
“我就、就喜欢吃这个。”张森乐得开怀，刚要拿筷子，被一双大手按住了手臂，他扭头道，“王阿姨，我……”
“谁是你阿姨啦？”张森身边一位穿着中式布衣，五十来岁的精干妇女怒，“这不是掌门还没来吗，哪有你先动筷子的规矩？”
张森委屈地放下筷子，王娟身边的莫飞只是宽和地笑笑。
盛君殊推门进来，几人都站了起来，盛君殊忙叫他们坐下，扫了一眼，除了肖子烈，张森、王娟、莫飞，几个人都到齐了。
王娟简朴惯了，看看雅间里璀璨迷乱的玻璃吊灯，又看看桌上淋了油的鲍翅海参，局促地说：“掌门，我早说了，咱们随便吃吃就好，不用这么好的地方，多浪费钱啊。”
“不浪费。”盛君殊说，“今天是特别的日子，我们垚山的旧人，是应该庆祝一下的。”
张森嘟囔道：“对啊，老板辛苦赚、赚那么多钱给谁花，那还不是……”
王娟翻了个白眼，张森就住了口。
王娟在公司里有职务，明面上，是负责总裁的膳食。关于她的投诉，从来没少过，因为员工看到过她做的饭，平平无奇也算了，全是大鱼大肉，高蛋白、高油脂。盛君殊办公室在大厦顶层，除部门经理外很少有人见过，就像帷幔后面的皇帝，人人都存了几丝敬畏。就这种水平也配给总裁做饭？
盛君殊信箱里塞满了投诉，就倒出来扔了，全然没放在心上。
因为他的身体，吃什么都随便。虽然王娟原本只是门派里一个洒扫的侍女，现在垚山缺人手缺得厉害，有一个扫地僧能用，是必然要放在身边待命的。
王娟仅站着，脸上既羞愧、又感动、又恼怒，急急劝道：“大哥儿，乱了规矩。”
盛君殊把烤鸡往张森那边一推，随口应道，“有个屁的规矩。”
这一句话，差点把王娟噎死。
所谓尊卑有序，君臣纲常，自打大哥儿年轻轻继任了掌门，这一千年来，垚山规矩越来越歪，越来越乱，最后，连带着掌门的为人一起，全乱了。
盛君殊叫张森先吃，自己接过莫飞递过来的名单。莫飞说：“师兄，这是我最新找到的三位外门师兄轮回后的身份。”
莫飞是外门弟子中剩下的唯一一人。
盛君殊把名单递给张森：“张森，还按老规矩，找点法子把钱汇到他们账上，不要让人看出来是我们在接济。”
张森应了，王娟好像难过，又似抱怨地说：“拼命赚钱给谁花，都还了垚山的债。当年折在垚山的哥儿姐儿有三百个，轮回后一个天师也没有，你也不打算联系他们。你这个掌门当牛做马，人家还一点儿不知道，一点儿不能领情。”
盛君殊刚喝了一口茶，闻言呛住：“我怎么当牛做马了？”
当年为垚山战死的外门弟子，都是手足英烈。比他大的给他喂过饭，比他小的让他带过剑法，这些人能有机会在世上重走一遭，哪怕擦肩而过素不相识，还能提供物质上的帮助，就算是了却他的心事。
只可惜，修习垚山秘术变成了阳炎体的内门弟子，虽然活着的时候身强体壮，百毒不侵，可代价却是人死灯灭，再无轮回。
盛君殊捏着杯子的指节稍紧：“哪怕外门的兄弟姐妹不记得我们，能给他们送钱，知道他们过好了新的生活，也是好的。可惜子竹和白雪，再也没有机会了……”
“哐啷”一声，张森跳起来，抽了好几张抽纸擦干净桌上的酒，暗瞟盛君殊：“吃、吃鸡太激动了。”
盛君殊扶正杯子：“不说了，快点吃吧，菜都凉了。”
于是大家干了一杯果汁，吃完了午饭，莫飞问：“师兄，六师兄怎么不来？”
盛君殊一想到肖子烈就头疼：“他有事不想来。”
王娟好奇问：“对了，您刚才说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是什么日子啊？”
盛君殊默了片刻，才有些郑重地答：“我结婚了，这次吃饭，是想要正式地通知诸位。”
这下轮到莫飞呛茶了，王娟怔愣，脸色狐疑：“结婚？”
盛君殊说着就将钱夹里的照片拿出来。
照片上正是结婚照当天红色背景那张，齐肩长发的衡南，偏头亲吻盛君殊的侧脸。
他拿出来的时候，忘记这张照片亲密得有些不妥，但还是拿了出来。
王娟凑过去睨了一眼，脸色却一变。
“盛哥儿，”王娟声音有些抖，“您结婚的对象，是小二姐？”
盛君殊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因为衡南怕人，她回来的事情，王娟还不知道：“是的，我找到她了。”
眼见王娟脸色急切得发红，盛君殊解释道：“当年师父曾经给我们订下婚约。”
王娟好似越发急了：“盛哥儿，千年前跟千年后，不是一回事。”
盛君殊说：“我知道，轮回后，衡南记不得以前的事情，我其实不应该强行剥夺她的姻缘。可她眼下遇到点麻烦，在家里在学校都待得不痛快，她在我眼皮底下，我看着放心。”
“您不放心，可给接她出来住，可像外门的哥儿姐儿一样给她钱，我们都可照看着小二姐，可为什么非要娶她？”
这倒把盛君殊给问愣了。
师弟和王姨一个个的，为什么都强烈抨击他和衡南结婚。难道他真的做错了不成？
王娟见盛君殊沉默，心里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僭越，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就一股脑说了出来。
曾经的垚山上下，没人不喜欢衡南。就是因为她举止太完美，人们只看见一面，没看见另一面。而她恰恰看见过被衡南隐藏着的阴暗面，认定她是一个心性不正、善于伪装的人，她若真嫁给盛君殊，盛哥儿这样一个善良简单的人，恐怕为她所害。
衡南命薄，没能熬到结婚。没想到千年后，盛君殊不但把人找回来了，还直接把婚结了。
“我知道咱们垚山，规矩就是护短。但现在不比当年，您是大派掌门，现在的小二姐，一点……”
“王姨。”盛君殊打断她时，脸色很不好看。
他知道王娟绝无恶意，这么多年，她都是真心实意地尊敬掌门。可他们师兄妹几个一块长大，一起在山顶看过星星，坐在树下烤过地瓜。衡南第一次出秋是他陪的，在他还不是能喝令垚山的掌门的时候，甚至在他还没有拿到属于自己的佩刀，还是一个挥汗练习劈竹子的少年的时候，衡南就已经陪在他身边了。
就算没有男女之情，这年少情谊，也不是随随便便代替得了的。
盛君殊第一次直接起身离席：“单买过了，你们吃，我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鬼胎（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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