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的养树日常》九九的笔

76、第76章

　　我出生在夏朝的一个贵族家庭，姓冥，自我出生起，便有无数的家奴为我鞍前马后，这样的日子，对于我来说本是理所当然的，直到我5岁的时候，我亲眼看到父亲，他因为一个家奴不小心将酒水翻洒在地，脏了他的鞋子，他由于别的事正在气头，便是一剑毫不犹豫将之斩杀在面前。

　　一旁的人似乎见惯了这一切，对于眼前发生的毫无反应，只是默默地上前将干净的帕子递给父亲，父亲脸色冰冷地接过，将他被弄脏的剑擦拭干净后便离开了。

　　那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家奴，就那样倒在地上，身上不断涌出鲜血，流了一地，没有任何人同情他。人们麻木地将他拖走，将地上的血冲洗干净，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这是一个奴隶地位比牲畜还低的时代。虽然家里的人一再告诉我不要同情他们，因为他们是战俘和罪犯，这是他们应得的对待。

　　那，我们生于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不断地自相残杀，靠剥夺别人的自由，剥削别人的权利，来让自己过上人上人的美好生活？

　　权力、金钱，对人的诱惑真大。

　　大到满世界都是行走的恶魔。

　　那时候我常常想，人生就是在红尘中摆渡，体悟诸般痛苦和世间百态，看透人情冷暖，看淡是是非非，最后渡己渡人。

　　是不是看破红尘修行得道，世界就会不一样了。

　　却待我证道，发现仙也分为三六九等……

　　但好在仙自恃神明的威严，不光不会滥杀无辜，还会体恤众生，慈悲为怀，护佑人间。

　　末法时代的来临，似乎又打破了某些微妙的平静。

　　我看着大家在没有希望的世界里醉生梦死，用所谓神明的逍遥来为伪装内心的空虚和茫然。

　　明明脱离了六道轮回……等待我们的，还是无尽的黑夜和长眠。

　　第一次注意到怀义，是在天庭的蟠桃大会上，那时候，天帝还不是墨离，怀义当时就坐在首座，天帝就似报告工作一般，滔滔不绝地念了天庭许多的困难和不易，临到末尾，我才听出来，天帝竟是在向首座的黑衣男子恳切寻求帮助。

　　本是对这种活动无甚兴趣的我，这才对怀义起了好奇心，不明白，这看似和一般神仙没什么不同的家伙，到底有什么值得天庭如此待他的。

　　看到他从袖中取出一小截儿树枝出来交与一旁侍立的小仙，我好奇地问了一嘴隔座的仙友，这才知道，他给的可是了不得的东西，这么一小截儿竟是能让天庭正常运作很多年……

　　那时候，身旁的仙友诧异地看着我，问道：“他你都不认识吗？”

　　对于旁人的询问，我十分不解，“本君为什么要认识他？”

　　鬼界事务那么多，我哪里有心思去结朋交友的，尤其还是这种奇奇怪怪的家伙。

　　身旁的仙友如怪物一般看着我，“那位可是在你的地盘待了老久了啊，你怎可能不认识？”

　　？？？

　　在仙友恨铁不成钢的解释下，我这才知晓，这位他口中的大能，竟是我鬼界的贵客，就在酆都城外的忘川河畔……

　　-。-！！

　　我那时候才知道，我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有一个大能，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我鬼界的忘川河畔落了脚，扎了根。

　　许是那时候我当他作一般的小鬼，没放在心上吧，忘川河畔多了棵树……谁会在乎？

　　自知道他的存在后，我便是对他的事多了几分的注意，想起了便是让人去忘川河畔打探一番。

　　经过无数次的打探后，我终于掌握了关于这位大能的寥寥信息，他似乎是对外界的事情无甚兴趣，若是无事，便是常常就化作他的本体，在那忘川河畔一站就是几十年……除了忘川河畔的鬼物们不知为何原因老实了不少，其他倒是无甚异样。

　　作为鬼界的天子，这个大能悄咪咪来我领地落脚却没来拜访我，让我自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伤害……抱着他不理我我不理他的态度，我便是没有主动前往拜访过。

　　直到在泰山府君的一次宴会上，宴席散后，我俩不得不走一条路一个方向，他这才想起了什么似，竟是主动转身与我打招呼了。

　　“敢问阁下可是北阴酆都天子？”

　　敢情这时候才想起有个酆都天子在，我没好气地答道：“是本君又怎样？”

　　“在下古槐均，字怀义，这些年在帝君处多有叨扰，在此多谢帝君。”

　　“无妨。”

　　原来是“顺道”道谢的，我白了他一眼，兀自往回走去，便再也没理会他。

　　那时候，我对他的印象是不怎么好的……觉得这个人不知天高地厚，简直不将本君这个鬼界天子放在眼里……过分！

　　差不多一千年的时间，我与他基本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他未曾来找过我，我也未曾与他任何麻烦，且听着下面说在他的镇守下，忘川河畔的鬼物们安生得很，我索性也觉得省了不少麻烦，便随他去了，除了在天庭的宴会上我俩偶尔打个照面会寒暄一句……其他时日都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做我的鬼界天子，他在忘川河畔岁月静好。

　　只是，他倒是岁月静好了，我鬼界的日子越来越难熬了……末法时代，天地灵气日渐枯竭……鬼界的官吏们修为无法精进，人数越来越少，填补的跟不上陨落的……我开始着急了，这样下去，鬼界肯定要乱套了。

　　下面的人与我出谋划策，让我去找已是被人尊称为“鬼王”的那位帮忙……若是他能出手，定能解我鬼界燃眉之急。

　　在鬼界的稳定和我作为鬼界天子的面子面前，我自然是选择前者……于是，我抱着被他拒之门外的可能，巴巴地跑到了他的忘川河畔，向他求取树枝——那个曾在天庭见过的宝贵东西。

　　时隔这么多年，我早已明白，这位赠予天庭的东西，竟是他的修为……当我知晓这个事实时，十分震惊，第一次听说，有拿自己修为来普度众生的——这天下就只此一人了吧。

　　那时我才知道，是我格局小了。

　　取他修为，就如取人性命，少进多出，就如抽血一般，终究会要了他的命。

　　为众生做到这个份儿上，这种事，反正我自己从未想过。

　　我在他的面前踌躇了许久……好不容易开口，以为他会拒绝我这个在天庭来说毫无存在感的小神仙，哪想他竟是一口就答应了……竟是与天庭同等对待，一次管鬼界多年用度。

　　如此大的恩惠，想想往日我的高傲，现在想来多么地不值一提……自那日后，我常常问自己，若是让我散了自己的修为，为整个鬼界，我愿意否？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我就是散了所有的修为，都不够整个鬼界运作半年……何况那么多年……

　　那时候，我才知道，我与怀义之间的差距。

　　对于他的来处，我更是好奇……却是我研究了他那么多年，均未找到答案……反倒是这么一来二去的，我俩成了好友。
　　他再不如我初见时的高冷少言，常常还会来我这里喝会儿茶唠嗑唠嗑。

　　久而久之，我也便对他有了更多的了解，我发现，他并非同其他神仙一样，有什么神明的架子……只要能入得他的眼，不管是忘川河畔的孤魂野鬼，还是地位卑微的鬼仙，皆能得他点化，受他青眼，上能与天庭的各路神仙淡然相处，下能与各路孤魂野鬼畅谈自如。

　　在他眼中，我看到了真正的众生平等。

　　所以，当他在天山府君的门口将小树树捡回去时，我丝毫不觉奇怪。

　　他这样的人，不，神，一个愿意为天下苍生献出自己修为的神，又怎会放着小树树那般可爱的生灵不管不顾呢？

　　我看着他对待小树树的态度，从开始的淡漠疏离……到后来的无尽宠溺，每次来我这里吃茶，三句都不离他的曈曈，那时候我便知道，他是真的将那棵小树苗纳入了自己的圈子。

　　唯有被他彻底承认接受的人，才能看到他不为人知温柔细腻的一面。

　　这就是我鬼界真正的神明。

　　是他让我认识到了，真神的模样。

　　我也开始学着他，放下那些不必要的包袱，去做我自己真正想做的人。

　　所以，后来，当墨离天帝三下帝令要我鬼界交出怀义时，我断然拒绝了。

　　要我忘恩负义交出怀义……我还配做鬼界的天子吗？

　　我常常想，怀义怀义，他的义，就是善、是美、是正、是君子之德吧。常怀仁义，这才是真正神明该有的样子吧。

　　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便也是我的道。

　　怀义他总是这般，认定了谁，就不管不顾地付出，在小树树成神的那日，我看到他义无反顾地为他挡神劫的时候，并不惊讶，因为这就是他啊，对于他来说，小树树就是他的命，比他自己都重要的存在。

　　早在他将小白带回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他是想让小白代替他守护鬼界，然后带着他的曈曈离开这里，去向我不曾知晓的世界。

　　对于他的选择，我当然是支持的，他这般的神明，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是相信他的。

　　所以，在他和小树树都不在的日子里，不管鬼界众生有多少转投了原神麾下，我从来未曾动摇我的道心，面对诸天奢望得到原神力量的堕仙，我也未曾惧怕。

　　就算前路是死亡，我也要坚持走我的道。

　　我是鬼界的天子，为鬼界的未来而战是我的职责。

　　前路不管是生是死，我只想让我的子民知道……他们的天子，不曾愧对于他们。

　　我不贪长生，不贪权贵，宁愿战死，不当堕仙。

　　我当像怀义一般，初心不改，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这才是神明的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