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小姐》cat0290

28、重生

　　赵阿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自身体里破碎开来。坚硬的碎片起先磨得她很痛，然后又彼此消磨变得平滑，再后来它们慢慢地化了，融进血里，暖暖的，很舒服。
　　身子变得很轻很轻，就像一根羽毛一样。所有的烦恼和伤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感觉也变得灵敏起来。她甚至能感觉到身处的空气里，到处飘舞着彩色的光点。那些小光点都是有生命的，它们围绕着她，在她身上跳舞，钻进她的毛细孔里，挤出一些颜色暗淡的同类，在阳光下重新补充生命，再钻入回来。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很轻巧。比平常省力许多。这样微小的差别，若是在以前，她是绝对感觉不出的。她似乎经历了什么，笨重厚实的茧壳在那个过程中被磨掉了，生出斑斓的羽翼。
　　她睁开眼睛，看见蓝蓝的天空。身周是一圈土墙。新鲜的泥土的气味毫不客气地钻进她的鼻孔。
　　多么轻松惬意的感觉啊！她想。就这样融入自然里，好像回归到最原始的生命的怀抱里……
　　一捧土自上面扬了下来，正盖在她的肚子上。
　　她一惊，正不知是何意，又一捧土落了下来。覆了她满满一脸！
　　她“哎呀！”一声，赶忙跳了起来，连连吐着口水。
　　“阿吉！”
　　“吱哇吱哇！”
　　接连两个声音响起，紧接着一道黑白相间的影子直袭过来!
　　若在以前，这般动势便要将赵阿吉扑倒。然而此时的赵阿吉却如脱胎换骨一般，力有千钧不说，眼力更也非比寻常！
　　那影子稍一动弹，她便瞧出是滚滚，遂张大双臂稳稳接住它。
　　滚滚抱着赵阿吉欣喜若狂，吱哇乱叫，饭团脑袋拼命地在赵阿吉身上蹭啊蹭得。它在说：真好！你醒了！真好！妈妈不见了，你也睡着了，就剩我一个，我好害怕！
　　赵阿吉安抚它道：不怕不怕，我很快就会把妈妈找回来，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
　　滚滚吱吱哇哇地笑，团成一个球，撒欢儿地滚着玩。
　　赵阿吉抬眼瞧去。只见自己正身处在一个长方形的大土坑中，坑前摆着几枝蔫巴巴的小花，还站着三个人。
　　一个银发赤眸的小受型帅哥。
　　一个黑发黑眸的小攻型帅哥。
　　一个祸水级别，让所有女人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的绝世大美女！
　　她瞧大美女瞧得呆住，被那绝世美貌震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快擦擦嘴吧！口水都流出来了！真恶心！”一个声音很不礼貌地强插入进来。
　　赵阿吉一怔，这才回魂，一边擦嘴巴，一边不好意思地笑，“对不起啊，这位姐姐真是太漂亮了。”她擦了半天，却没摸到口水，顿时明白上当，气愤道：“狐狸你骗我！我明明没有流口水的！”
　　狐狸毫不理亏道：“我这是先提醒你。防范于未然！”
　　赵阿吉又见他们三人每人手里都有一捧土，顿时想起自己刚才的遭遇，惊道：“你们在干什么？刚才是不是你们在用土泼我？”
　　三人手一松，土全都泼在地上。
　　其实不只是赵阿吉看美女看得呆了，那三个也是看她看得呆了。若不是狐狸反应快，扯了一嗓子，说不准他们会一直眼对眼直到天黑！
　　狐狸过来，摸摸赵阿吉的头，又捏捏她的手，仔细得好像在检查即将过磅的猪肉。他又道：“你会走路不？跑跑跳跳给我看。”
　　赵阿吉气恼地推他一把，“你毛病了？”她本意是把狐狸推开些，叫他别再来动手动脚，哪知这么轻轻一推，却把狐狸直推了个跟头！咕噜噜直滚到滚滚旁边！
　　滚滚还以为狐狸要跟它玩滚滚游戏呢，也不等狐狸爬起来，欢叫着抱住他又要继续滚！
　　狐狸苦不堪言，一脚踢开它，跳起来骂道：“死女人你抽疯啊！我伤着你哪根指头了，就这么用力推我！”
　　赵阿吉更是纳闷：“你瞎说什么呢？不是你自己故意摔倒的吗？我可没有用力推你。”
　　狐狸暴跳如雷，“死女人乍尸变生化危机了是不是？你等着我喂你吃糯米糕！”
　　赵阿吉听见前半句心里很不高兴，听完后半句却又欢喜起来。“好啊！好啊！狐狸你请我吃糯米糕！”

　　玉垒山下一片狼藉，草木横倒，土石杂尘。到处都是湿泞的水渍，更有些新多出来的浅浅的河沟，里面栽着些被溺死的野兽的尸体。
　　再往前到了灌县。县城门口已经没有了守卫盘察的军兵。那个大大的匾额垂了下来，在不时吹来的风里，无力地摇摆。
　　城里面一片哭嚎之声。许多神色麻木的军兵分成两两一组，抬着一具尸首，扔到高高的死人堆里。有的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落进去了，有的刚在空中划出弧线，就有亲友哀哭着扑过去，再被军兵麻木地拖开。
　　没有安慰的话，浩劫袭击了每一个人，存活下来的，都经历过相同的生离死别。心里面都是同样的悲伤，张开嘴巴就再也忍不住痛哭。
　　赵阿吉看着这悲惨的景象不禁怔住，她呆呆地问：“这是怎么了？”
　　狼一如即往地沉默，只在看到那些成堆成堆的死人时，眉头微皱。可惜了这么多食物，给狼崽子们吃有多好！
　　狐狸东瞧瞧，西瞧瞧，接口道：“似乎刚发过洪水的样子。”
　　一直冷傲不语的绝世大美女忽然淡淡开口：“正是发了水。是蛟做的。”
　　“蛟？”赵阿吉奇道：“那个很斯文的大叔？他为什么要淹死这么多人？”
　　美女未及回答，狐狸便抢道：“斯文？你怎么还这么愚蠢地以貌取人啊？当妖怪这么长时间了，难道还不知道妖怪的相貌是随着自己喜欢变化的吗？”
　　赵阿吉道：“这个我知道，可是就算是妖怪，审美观也是不一样的吧？他喜欢斯文的相貌，大概就是被那种气质吸引，想要变成那类人吧？就好像你，狐狸，你是不是小受，所以……”
　　“思想腐败到比臭豆腐还臭的臭女人！看我打你屁股！”狐狸气极败坏地骂着，一边往赵阿吉脸上拍去！
　　赵阿吉吱溜一下窜到美女身后，狐狸迎着那张绝美冷艳的脸蛋，一肚子气都凝成了冰块，巴掌也再挥不下去。
　　赵阿吉瞧他气哼哼地罢手，侥幸吐了吐舌头，扯着美女的衣袖道：“青龙姐姐，你快跟我说说蛟大叔的事。”
　　青龙冷淡道：“蛟本是喜阴会做水的妖物，他此番重现世间，不发洪水倒还怪了。”
　　赵阿吉道：“可是，嗯……他喜欢水，大可以在整天泡在水里洗澡，不需要淹死别人呀。”
　　狐狸讥笑道：“感情你忘了他说要向人类复仇来着。而且你们斗法又那么激烈，弄出来的水山上存不住，自然要往山下流的！再加上连着几天下雨，灌江不决堤才怪！”
　　赵阿吉摇头：“可怕的仇恨。其实蛟大叔蛮斯文，蛮好的。”
　　狐狸瞟了一眼狼，道：“就你那个根本不存心的心眼儿，瞧谁都是好的！”
　　狼皱眉咕哝了一声。
　　狐狸叫道：“我就说你了怎么着？现在安全了，道士都死光了，你不回去看着你的狼崽子们，还跟着我们干嘛？你休想我也请你吃糯米糕！”
　　狼立即动手，二妖追打起来。
　　赵阿吉无奈地看着他们，扯了扯青龙道：“青龙姐姐，你不是特别仇恨人类的吧？咱俩一起帮这城里的人重建家园好吗？”
　　青龙回眸望向玉垒山，飘然离去。
　　他们这般闹腾，城里人早已注意到他们。青龙以绝美身姿飞上天空，更惊得一帮人大喊“仙子！”继而鼎礼膜拜。
　　可是他们膜拜的仙子并不理会他们。只有个胖胖的，被他们曾经视为敌人，疯狂抓捕的小女孩要来帮忙。本来呢，享受礼遇的，和提供帮助的，往往就不是同一个人。

　　赵阿吉人虽小，力量却大得出奇。无论搬石料还是抬木头，她一个人能顶十来个壮汉！她也不在意人家异样的眼神，独个儿干得欢欢喜喜的。
　　她做了一会儿功夫，狼过来帮忙，后来狐狸别别扭扭地也来了。三只妖怪在狐狸有节奏的抱怨下搭配着干活，工程更是进展迅速。
　　掌灯时分，人们开始灶饭了。狐狸嗅着那些新盖好的房子里飘出的阵阵香味儿，又抱怨道：“哼！人类个个都是忘恩负义的！也不想想那个灶台是谁给他们盖的！”
　　赵阿吉笑道：“咱这是义务劳动，不图感谢的。不然不就成了雇用关系了吗？”
　　狐狸恨恨踢开脚边木料，“不干啦！我要去找点东西吃，明天再说！”
　　三妖这就要出城去。
　　“呃……三位大仙，请等等撒。”忽然身后传来个声音。
　　三妖回头，只见是个年纪花甲，拄着拐杖的老婆婆。
　　赵阿吉笑道：“老奶奶，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做吗？”她说得虽热情，却并不近前。她也知道这些人害怕妖怪，唯恐吓着了他们。
　　老婆婆也笑道：“呵呵，莫啥子事情，我的房子都给你们修整了，不敢再麻烦了。我老太太就一个人住，平时存了些腊肉，侥幸没给水冲了。方才整了一大锅肉粥，斗胆请三位大仙来尝尝哈。”
　　三妖你瞧我，我瞧你，都十分意外。赵阿吉冲狐狸作了个鬼脸，跑向老婆婆，“那多谢您了，我们正巧饿极了呢！”
　　他们如此这般干了三天，城里大半建筑都恢复了原貌。狐狸又以他那惊人的学识告诉这边的人该如何处理被洪水浸过的东西包括死尸，以预防疾病。其间他们的一日三餐都有人家解决，甚至有之前嫌弃赵阿吉挡了包子生意的酒楼伙计，送来了三妖踏足这里的本来目的——糯米糕。那伙计还很不好意思地向赵阿吉赔不是，说之前多有得罪，以后她要吃包子尽管跟他说。
　　赵阿吉左一口包子，右一口糯米糕，吃得好开心。
　　第四天头上，有官兵来找他们，说是知县有请。狐狸瞧着这人眼熟，便取笑道：“那天你光溜溜的是怎么回来的？”
　　那官兵不解其意。
　　狐狸摇身变成个美女，又折了片树叶变成一柄红纸伞。
　　官兵大叫一声，紧护着自己前襟，满脸通红。
　　狐狸嘻笑着又变回原本模样，跟尚未弄懂状况的赵阿吉道：“古代也有裸奔的！”
　　三妖来到县衙，知县十分客气地尊称他们为“大仙”，请他们上座，又亲自奉上香茶。他絮絮叨叨地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感谢词，听得三妖直打瞌睡。
　　待到换了新茶，知县终于步入正题，命人抬过个二尺见方的小箱子，当着三妖的面打开。只见其中满是金灿灿的元宝，还有些珠宝首饰之类，在这些东西上面还放着个象牙质地的椭圆形小牌。知县双手捧起牌子道：“这是锦衣卫同知江大人的腰牌。江大人说，本来他该亲自感谢三位大仙的，但因圣体违和，需得急回京城诊治，是以他不敬先行一步了。凭此腰牌可直入京城西苑豹房寻他。箱中区区外财赠与三位大仙做盘缠，上京之后另有重谢。”
　　赵阿吉两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金银财宝，只被晃得眼睛都要花了！她又想摸，又不好意思摸，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些好东西，一个劲地吞口水。
　　狐狸觉得实在丢面子，现在要装着不认识她吧，却已经晚了。他忙接了牌子，把箱子盖上塞给赵阿吉。对知县胡乱抱拳道：“多谢你啦，我们走了。”
　　知县忙恭谨还礼道：“谢不敢当，三位大仙他日见着江大人，还请替下官多多美言。”
　　狐狸心中冷笑，也不答应。待将走出府门时，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这府里前些日子是不是养过大熊猫？呃，不，是白熊？”
　　知县忙道：“正是。不知大仙问此做甚？”
　　狐狸瞧了一眼还在抱着箱子发钱痴的赵阿吉道：“那是玉垒山镇山之宝。要知道你们这次遭了好几次灾，全是因为掳了它的关系。你要不想再倒霉就快把它交给我们带回山上。”他这话也不全是胡诌。想来如果不是猎人抓大熊猫，狼也不会血洗猎户村，赵阿吉也不会找妈妈找进灌县，灌县不会发通缉令抓她，狼不会在灌县大开杀戒，他们不会被迫躲进青城山，青龙不会出穴，蛟也不会出来发洪水……真正是一石击起千层浪，典型的蝴蝶效应！
　　知县大惊，“我只道那是罕见的白熊，想趁皇上来时献上以悦龙颜。岂料原来竟是如此！只是大仙有所不知，原本皇上此番游历，是定先入蜀中观山，后去江南赏水的，是以那只白熊在前几日已送去了扬州。不过大仙勿需着急，下官这就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去京城，请江大人回明了圣上，请圣上下旨与那扬州知府，着他送回来便是。”
　　狐狸听得头都大了，“你这来来回回得等到哪一年啊？说得轻巧，当是坐飞机吗？”
　　知县奇道：“飞……鸡？”
　　狐狸也不解释，一拍赵阿吉的脑袋，道：“你妈的事儿有着落了。你是打算继续捧着这箱子当财迷呢？还是去找那母熊猫？”
　　赵阿吉十分干脆道：“当然是带着箱子去找！”

　　三妖离开灌县之后，灌县百姓自起了一座祠堂，其中供奉四位神像，穿蓝衣的美女名为九天玄女，身边跟着个胖胖的小女孩名为玄女座下玉女童儿，玄女左右两个俊美男子是护法金刚。祠堂名为玄女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