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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青龙缓缓动了动,蛇形似的身子在桌面蜿蜒摩擦,林方仿佛看见它鳞片张合的样子,浑身上下尽是鸡皮疙瘩抖落。

      它吞下口中的东西,缓缓立起来,少年不由地仰望,却将它口中的獠牙看得更加清楚。

      林家家训——保命要紧。

      林方犹豫一瞬跳下钓鱼台便往前院逃,大青龙仅随着他移动转了转脑袋,林方心里庆幸的同时还有几分好奇,莫不是它对我提不起兴趣?
      不过这份好奇,在他一头撞上个无形的东西被弹回来的时候便消失了,感情人是早有准备。

      “你你你尽管吃,别客气,若若是不够,我叫人再送来,”林方撑着地慢慢站起来,手脚发软,小脸儿发白,憋了好半天又憋出一句“……我已三日未洗澡,不大好吃的。”

      青龙从八仙桌上滑下,大尾巴摔到林方跟前,缓缓盘踞过来,身下几块石板立刻裂出两道纵横交错的纹路,林方张了张嘴,怕自己哇的一声哭出来,又赶紧闭上了。

      “……”

      琼明州看着面前的小孩儿久久不语,并不是他要故意恐吓对方,而是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哪有苦主反倒宽慰偷嘴小贼的呢?

      难道要吓他一吓说:小爷已不食人肉五百载,你莫要害怕?

      亦或者说:吃了你一条鱼、四个鸡腿、一个包子十分感谢,作为交换,小爷可满足你三个愿望?

      然而不等他想出个合适的,小孩儿却又说话了。
      “我还有个提议,大,大仙且听听?”

      “咱们杨柳镇虽小,美食佳肴却不少,您老人家,放我一条性命,我每日都给您送吃的可好?”

      琼明州含蓄地喷了一口鼻息:“……”

      如此心动自是有原因的。

      幼时活在深海,那时海里还有两条较为年长的龙,总是寻着各种借口欺负他,琼明州现在想起来,印象最深刻的不是挨揍,反倒是被抢了食物总也吃不饱的饥饿感,是以他不爱别的,唯独美食不敢辜负。

      少年还眼巴巴望着自己,琼明州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小……可以。”

      林方长舒了口气,双手合十朝他一拜,脚底生风往外跑,琼明州仿佛听见“砰”的一声,禁制上一阵金光闪烁,小孩儿再次被弹了回来,一身干净的衣裳滚得到处是泥。

      琼明州忙收了禁制,道:“咳……你再试试。”

      少年眼眶都红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他说:“大仙恕罪,我不跑,我绝对不跑了!”

      “……”

      琼明州动了动尾巴,轻巧击碎禁制边缘的石凳,大概意思是——你走吧,不会再被挡回来。

      林方委委屈屈,战战兢兢望着那仿佛拍泥巴似的被拍碎的石凳,懂了,也对,青龙定是施了法术将我据在此处,并不是他故意扇我巴掌,若不然,我可不得碎成好多块!

      “那,多谢大仙,我这就走了。”

      琼明州怕他忘记,提醒道,“明日把东西送到城外挨着竹林的湖边来,别忘了。”
      林方自不敢忘,忙不迭应下了。

      ————

      回到前院,刚好先生安抚完杨光元,招呼他将菜端进来再热热,林方吸了吸鼻子,问:“先生没听见什么动静吗?”
      “未曾。”
      林方焉哒哒说:“方才后院进了两只野猫,偷了不少东西。”

      先生笑了,“那带头的野猫可姓林,单名一个方字?”

      林方结结巴巴说是又说不是,对上先生疑惑的眼神心里一慌,忙转移话题说:“先生,早上光元来时,我听见有生人说话,可是出了什么事?”

      先生闻言皱眉,道:“正要与你们说。”

      “来的是衙门里的捕快,说是城外竹林里发现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皆是被人刺死,从明日起你们都延迟半个时辰到我处,莫要太早出门。”

      太平小镇,打架斗殴都能引得人议论一时,更何况死了人,阿墨递的柴火都落到了地上。

      杨光元道:“那你也别走路了,且坐家里的马车来吧。”

      林方不语,是真真被吓住了,若是未记错的话,那大青龙方才给的送饭的位置便是那城外竹林吧?

      它是何意,果真想要取他性命?
      不不不,若想杀他,怕是这会儿自己已然开始僵硬了。

      林方茫然地眨眨眼,忽然福至心灵,说不定它是警告自己要乖乖听话,不然那一男一女就是他的下场!

      杨光元见他许久不说话,抬手戳了一下,“你怎么了?”
      “啊,没事,我没事。”林方回过神忙摆手,避过对方的眼神,钻到灶台边去帮忙。

      一顿饭拖拖拉拉吃了一个时辰,好在郭师傅手艺高超,除了林方,其余人都吃得不错。

      饭毕,先生问起画来,林方这才反应过来,那张画早已被他忘到天边去了,他忙跑到钓鱼台上,幸而他压了只碧玉雕成的鲤鱼镇纸,画才没被风吹进湖里去。

      先生接过画细看一番,不夸不贬,只说:“城中清源书斋向我求一幅画,我回道白某多年不作画,家中小徒虽技艺平平,却比那些卖弄风骚的才子好上许多。”

      边说,他边执笔在画上题诗一首,算是画龙点睛。

      杨光元忽问:“先生收了多少银子?”

      “一百两。”

      “唔……是有些少,难怪要林方代劳。”

      林方从小便未吃过什么苦头,又是乐天的性子,凡事只愿朝好了想去,这会子注意力被引到画上,人又活泼起来。
      他强笑道:“那先生可要分我些劳苦钱?”

      当人先生可真是个肥差,连吃带拿,还能指使弟子挣外快,林方家中家财万贯却从没自己挣过一分,这会子白先生听他一说,真进了里屋去,出来时手里拿着一颗圆圆的银果子。

      林方接过来一掂,笑容多了三分真诚,问道:“先生这是几两?”
      “五两。”

      少年粗略一算,那岂不是够他吃一整年包子了?当真是笔巨款!

      林方心情纠结,一会儿想着要大青龙,一会儿想着银子,不知不觉就混过了一下午。

      有了先生的嘱咐,黄昏归家时,林家主仆坐了杨光元的马车,一路上少年捧着银子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哭丧着脸,杨光元没忍住讽道:“林家是如何苛待你,挣五两银子便魔疯了。”

      林方却不理他,忽地扒开帘子往外一看,马车刚好经过竹林,他忙道:“停车!停车!”

      杨光元忙问做什么,他不答,窜出去往下一跳,在竹林边犹豫一会儿,抬脚往里走去。

      “你家少爷这是怎么了?”杨光元问阿墨。

      “我,我也不知道啊……”阿墨满脸茫然。

      林方就像一只好奇的猫,小心翼翼拨开竹枝往里走,脚下走的路是什么人跑得太急生踩出来的,蓬勃的荒草被踩得陷阱土里,少年吞了口唾沫,生怕一拐角就瞧见两具狰狞的尸体。

      然而直至走到湖边,也没瞧见他脑子里想的画面,林方屏住呼吸看了看被湖风带起的波纹,湖中荷花还未开,荷叶又大又圆,一尾红鲤跃起,水花轻溅,少年像是受惊的野兔,一溜烟往回跑去。

      他一路不停,手脚并用爬上马车,招呼着杨家书童:“同安快走!快走!”

      林方这一脑袋投进杨光元的怀中,将人撞得后仰,脑袋砰的一声撞向车壁。

      “哎!”
      杨少爷火气蹭蹭往上涨,一把勒住林方的脖子,“你小子皮痒了是吧?!”

      林方包着两汪泪花,戚戚道:“你早想揍我是也不是?你动手吧,不然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杨光元嘴角一抽,一把将人推开,受不了地抚了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叫外头的阿墨,“你们家少爷别是撞邪了吧?回去赶紧叫个道士来看看!”

      马车跑得比人快,待入城之后林方下车,比平时早了不少,他从袖袋里拿出刚捂热的银子,颇为遗憾不能用来买热腾腾的肉包。

      “少爷,咱们回家?”

      “不回,”林方已恢复冷静,想了想,“去首饰铺子瞧瞧。”

      “林方!等等!”

      刚走五步,身后传来杨光元的声音,林方转身一看,那小子从马车跳下跑过来,拉着他的袖子往旁边走。
      “你过来,我有事和你商量。”

      “什么事?”

      杨光元一贯少爷做派,这会子表现得像要做什么放下身段的事一般,脸红了,耳朵也红了,他呼了口气,低声说:“你能不能借我些人参?”

      林方道:“当然可以,你拿去用便是,不过你拿人参做甚?”

      “……”

      “……难道是体虚不成?”少年拉长了声音。

      杨光元心里那点臊立刻就消减不少,忍住揍他的冲动道:“你当我是你吗?你就说借不借!”

      林方摆摆手,“说借多生疏,我送你便是,可我家的人参,我总得知道它的去处吧?”

      杨光元向来趾高气扬,这会子却好似耳朵尾巴全耸拉下来,垂着眼皮看向地面,“我娘她,最近身子不太好,大夫说得用人参补补。”

      林方差点脱口而出,你杨家不是号称杨柳镇第一首富吗,怎的连支人参都搞不到?

      像是知他所想,杨光元依旧垂着眼皮,说:“我娘那儿也有,但都是寻常货色,所以我想着找你借借……三月,不,两月之内一定还你!”

      好歹是杨家正房,竟连支上好的人参也用不上,林方知道杨家水深,却不知已朽坏至此,又后悔伤了杨光元的傲气,忙道:“不急还,我借你便是,我阿娘去岁病了一场,房里放着几盒,我明儿就给你找来。”

      杨光元嘴角无力勾了勾,说:“多谢。”
      林方无力招架这等场面,忙说:“天不早了,我还得去首饰铺子瞧瞧,你也赶紧回家陪你娘吧,明日在先生处见。”

      别过杨光元,林方心中沉沉,快步和阿墨来到目的地,掌柜的是熟人了,见他忙热络道:“林少爷怎么有空光临本店?快请进,快请上二楼喝茶去。”

      二楼是什么地儿?寻常人家想上也上不去。

      那掌柜的一身最常见的月白长衫,斯斯文文不像个奸商,林方却知他最爱骗姑娘家的钱,而自己这种不常和金银珠宝的大男人,在他眼里大概连姑娘都不如,他就是一只待宰的大肥羊。

      “不用了,我身上统共五两银子,要给我家小妹买支便宜的钗,你且挑个能入她眼的。”

      一家里有四个女人,合起来就是出大戏,讨好谁都得罪人,林方想了想,阿蘅的生辰快到了,送她总不会错,多嘴的下人自也不会说他看不起妾生的女儿,省得阿蘅偷偷哭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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