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余晖》琥玉

25、逃难者

　　几阵春雨滋润了荒原，放晴以后阳光下的河流像是闪烁着宝石光泽的琉璃缎带，清风卷起一波波草浪沿着望不到边际的碧绿草原滚向远方，迁徙而来的兽群也享受这美好的春日。

　　吴麦高背着弓站在营地塔楼上眺望远方，有一行人正在向这边走过来。

　　那些身穿粗糙毛皮衣物的人走得很慢，跌跌撞撞几乎要让吴麦高以为他们是丧尸，不过丧尸是不会捏着武器的，他们只是太虚弱，虚弱到短短几公里的路程休息了四五次，途中他们遭遇了一小群跳鼠魔，众人手忙脚乱挥舞着武器才将跳鼠魔打退，他们根本没有理会跳鼠魔的尸体，而是咬着牙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吴麦高吹响了哨子，正在田里忙活的同学还有正制作工具的同伴都匆匆忙忙跑出来，就连工作间里满脸烟灰的余辉也摘掉护目镜走出来。

　　此时小营地外头早已经垒起了六米高的石墙，大家都手脚麻利地登上石墙，顺着吴麦高手指的方向发现了趟着草丛前进的众人。

　　“有幸存者！”年纪小的初中生忍不住惊叫起来。

　　这么多天，大家头一回看到除了同伴之外的其他人！

　　那些互相搀扶的人走得很慢，几乎是以龟速前行到据点附近，余辉的班长带着余辉和另外两个等级高的战士迎了出去，毕竟据点周围布满陷阱，那些人贸然靠近恐怕都会送命。

　　吴麦高视力很好，他看到了那些形容枯槁逃难者的模样，他们头发稀疏皮肤充满褶皱，好多人比起骷髅也就多一口气，毫无疑问，他们大概率不知道属性面板的存在。

　　这些人不晓得已经饿了多久，他们自然升级的饥饿忍耐技能等级必然不低，普通人饿成他们这样早死了。

　　营地里的裁缝时常抱怨材料简陋，让她纺不出优质的线，织不出漂亮厚实的布，所以她只能做那种颜色单调的麻布和皮衣裳，却没想到眼前的这些人“衣服”更加夸张，根本就是未经熟制的生皮革打孔用线绳勉强绑起来，腥臭难闻不说，板结以后硬得简直像个龟壳。

　　他们蓬头垢面，连鞋子都只是包了块皮用皮绳捆起来，和对面衣着干净整洁的少年少女们形成鲜明对比。

　　“……”十来个成年人期期艾艾，看着不远处提着钢刀、端着长矛的半大小子说不出话。

　　班长也给吓到了，要不是吴麦高已经提醒过她那些人不是丧尸，她真的会忍不住拔剑。

　　这几个月里来拜访营地的不光有魔兽，也有迈着两条腿过来的，但都是丧尸，为防止他们摇摇晃晃踩坏陷阱，一般都隔开老远就被吴麦高或者其他同伴射倒，挖坑埋掉。

　　班长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余辉出声问对面的人：“你们是谁？你们从哪来的？”

　　“我们……”开口说话的人很虚弱，嗓音沙哑到极点，慢吞吞说：“我们是黄宝山区的，在山里扎营躲避怪兽，吃的东西吃完了，我们出来找吃的。”

　　“你们找到吃的了吗？”余辉问他们，班长没好气推了他一下：“你明知故问！”

　　对面的人讪讪地说：“我们找野草吃，有毒的太多了，身体弱的撑不住都倒在了路上，就我们几个走出来……你们，你们能给我们点吃的吗？”他说话的时候也在端详对面的四个年轻人，他们衣衫整洁面色红润，一点都不像有饿肚子的样子。

　　班长跟余辉咬耳朵说了几句，两人都觉得该帮一把，商量好以后班长冲那些人点点头：“吃的我们有，你们就在这里稍微坐着休息一下吧，我这就叫人把吃的拿过来。”

　　班长回身去取食物，余辉跟另外两个男生则继续捏武器警惕地看着这十来人。

　　班长踩着看似毫无规律的步子走到高墙底下，上头有人放绳子，班长拽着绳子爬上墙。营地里所有人都开启了面板，也都有战斗力，所以当初砌墙的时候压根就没大门，要进去就乖乖拽绳子，或者从不远处山丘背面的水潭里潜水钻地道进来。

　　当然，水潭里的地道那是非常时间的逃命通道，平日里是不会使用的。

　　吴麦高平常闲着没事坐篝火边可没少跟大伙讲那些强盗怎么骗取同情心进入别人营地，然后里应外合血洗营地的，所以同学们警惕性非常高，就算遇到幸存者非常激动，也没打算放那些人进来。

　　余辉没想到有人能比他们当初还惨，忍不住问那个零头的人：“你们怎么会混成这样？你们是不是不知道面板的事？”

　　“面板？”骷髅似的中年男人完全不知道眼前的男孩在说什么。

　　“我的天……”余辉旁边的男生直吐舌头，他根本不敢想如果自己没技能怎么在荒野上活命。

　　班长很快就又出来了，看她变魔术一样从兜里头掏出一个个装着食物的陶瓷碗，那十来个人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魔……魔法？”

　　“啊？”班长看余辉。

　　“他们不知道有面板。”余辉给班长解释。

　　“……妈呀！”班长也惊到了。

　　两碗冒着热气的蔬菜汤递过去，对面带头的人颤颤巍巍接到手中，手被烫到差点没拿稳撒到地上，班长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张桌子摆到草地上，又在那群人看怪物似的眼神里把一碗碗汤端上桌。

　　碧绿的蔬菜汤加了点盐、蘑菇片和肉粒，做得比较稀，这是刘初缘特意叮嘱过的，那些人饿太久，食物太稠了肠胃不好消化，弄不好得吃死人。

　　其实班长倒觉得稠点也吃不坏人，能活到现在的就算不知道面板也肯定是拥有了职业的，身体属性在那里，没那么容易死。

　　那群人看到一碗碗汤眼睛都直了，班长让他们喝汤，他们畏畏缩缩不敢喝，直到带头的人咬牙大着胆子端起汤喝一口，其他人才充满期待地看他。

　　“呵呵，放心吧没有毒，弄死你们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提着长矛的男生见不得这些人谨小慎微的模样，都饿成这幅鬼模样了，我们图你什么什么？

　　“就是，”另一个男生也瘪着嘴：“人肉又不能吃，你还怕我们把你们给吃了？”

　　他这话不说不要紧，喝了一口汤正回味无穷的男人骤然发现菜汤里竟然还飘着油花，仔细看还有肉粒，脸色一绿：“哇！”一口吐了出来！

　　他这一吐，后头的人还以为有毒，连滚带爬转身就跑！

　　“我靠！你瞎说什么？”班长气急：“你们别跑！汤里没毒！哎你们别跑！”

　　听到她的话那些人哭喊着跑得更快了，但他们早就没了体力，长草又绊脚不好走，好几个人跑了没几步就跌倒在草地里，还有人直接晕倒在地，跑不了的人也哭得凄惨，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从山里逃出来，又遇上食人魔。

　　班长扶着脑门都服了这几个碎嘴的男生：“不会说话就他妈别出声好吗？今天出人命就怪你俩！”

　　班长和余辉好说歹说才让那些人相信菜汤里没有毒，况且这些人肯定也知道人肉没法吃，否则他们不可能把自己饿成这副模样。

　　那群逃难者还是对菜汤里有肉无比震惊，毕竟按他们知道的，不光人肉没法吃，魔兽肉吃了更是自寻死路，老鼠、虫子、鸟……吃野菜野草还有几率活命，吃肉就纯碎是找死了，毕竟任何肉都比□□还要毒，之前聚集点里忍不住吃肉死掉的人太多太多了，他们都谈肉色变。

　　“这些魔兽肉是处理过的，可以放心吃……”班长耐心解释：“你刚喝一口不是也没事吗？”看那些人还很担忧，班长自己端起一碗咕嘟咕嘟干下肚：“没有毒，看到了吧？”

　　好说歹说，那些人才半推半就端着碗把汤喝下肚。

　　汤是真香，开始一两小口还有点担忧的意思，但后来就是大口大口灌了，尤其是肉粒和蘑菇咀嚼在牙齿间那香味，这么多天没吃点正常食物，他们能吃到这东西真的是连死都不怕了。

　　余辉数了数人头，逃难的一共十二个人，饿太凶看不出年龄，但貌似都是青壮年，一碗汤对于这些饿了好几个月的人来说连开胃都算不上，但班长的意思是慢慢来，反正已经到这里，吃的短时间不会缺了，稍微让这些人休息休息再来第二第三第四顿，别一次吃太多身体受不了把人给伤着。

　　逃难的人当然还想吃，但也知道这会儿命更要紧，班长说让他们就地先休息，他们也愿意，余辉跟另外两个男生掏出镰刀把周围草给割掉，营地里把外出狩猎的野营帐篷送出来一顶扎起来，逃难者们千恩万谢钻进去休息。

　　带头的男人倒是有责任心，同伴在帐篷睡觉的时候他没进去睡，就坐在外头守着，营地里其他人都回去各忙各的事，余辉在这边陪班长给他介绍查看自己属性面板的方法，那男人埋头查看面板，因为张开的嘴久久都合不拢。

　　“如果能早点知道……”他难过得几乎要哭出来：“如果早点知道，大家就不会成现在这样。”

　　他们不是感觉不到击杀怪物以后能让人身体素质变得更好，但狩猎需要消耗热量，他们之前据点里食物很稀缺，所以除非是怪物打上门，平常大家是不会主动狩猎的。

　　狩猎除了能得到点皮革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好处，怪物的肉没法吃，牙齿和骨头他们又不会利用，所以到现在他才三级。

　　前两级的潜力点都被默认分配了，第三级的十个点数还在，他自己寻思着使用了点数，准备等其他人醒来以后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大家。

　　余辉听他说自己一路怎么从另一个营地里逃出来的时候很感慨，那个营地开始有三四百人，守着一个粮店仓库，原本够吃好几个月，要不是有值夜的守卫玩忽职守让怪兽潜进去，营地里人根本不用放火，也就不会引燃粮仓，糟蹋掉那么多粮食。

　　粮食被烧掉一部分以后本来还剩很多，偏偏大家发现野草、野果还有原本留存的家禽家畜都带毒没法再食用，新食物来源断绝在营地里引起了巨大的恐慌，那些平常杀怪物多、武力强的人蛮横地霸占了粮仓，起初只分配很少量的食物给普通人，后来发现自己一伙人胃口越来越大，外头却找不到任何能吃的东西，干脆堵住粮仓不给普通人，还为了节约食物找借口“削减人口”，在营地里滥杀无辜。

　　大家不是没想过吃人肉，关键人肉和家畜的肉一样也带了毒，吃到嘴里以后不到半小时就发狂而死，简直是绝望到极点。

　　跟他们一起离开营地本来有三十多人，十来天里挨不住的都饿死或者吃错草毒死了，剩下他们十来个都是抗饿或者吃下有毒的草也能熬过去的，好不容易走出山就看到草原上的高墙和房子，大家大着胆子过来碰运气。

　　那伙人睡了四五小时被叫醒，第二顿饭是凉拌小青瓜和炖菜汤，刘初缘用小果子酿的醋味道比较淡，不过很提味，逃难的人都吃得很猛，提醒六七次让他们吃慢点，可谁也控制不住。

　　连吃两顿饭，碳水不够足，劲头是缓过来了，带头的男人给同伴们讲面板的事情，一群人叽叽喳喳交流自己的职业和技能。

　　也有人难过到嚎哭的，倘若早些知道面板和技能，说不定山里那几百人都不会死。

　　这会儿哭太迟了，哭完也只能咬着牙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