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定同行人》居九戒

12、第十二章 朋友

　　“我已经戒不掉你了，怎么办？”

　　“我喜欢你，你呢？”

　　江嘉年把心里对程宇那点抓心挠肺的心思吐露完，然后想问他这些。可不等他问，程宇就一骨碌站起来，丢下一句“对不起”，便看也没看江嘉年一眼，跑了。

　　他把他吓跑了。

　　江嘉年想笑，但鼻头一酸，到底笑不出来。这样的结果，他不是没想过，正是因为曾经幻想过会这样，所以他从来也没想过要向他袒露心迹，他只要他们能一直作为朋友在一起就好。但现在——

　　他一定被自己吓到了吧？

　　不行，他不能就这样让他走了！江嘉年急切地往教室跑，虽然不清楚自己还应该说些什么，还能说些什么，但他知道他不能就这样让程宇从他身边走开，他需要他给一个回复，哪怕这个回复是他难以承受的。

　　但......程宇没有回教室，他的座位是空着的，直到放学一直都空着。

　　放学后，江嘉年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他仰面躺倒在床上，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按了快捷键1给程宇打电话，“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同样的女声，他已经数不清今天一整天到底听了多少遍。短信也好，电话也罢，程宇始终没有回复。

　　当“嘟嘟”声也结束，电话自动挂断后，江嘉年把手机往旁边一扔，而后拿手背遮住眼睛。如果他能认识哆啦A梦该多好，这样他就可以向哆啦A梦借时光机回到早上，避免一切的发生，他和程宇还是朋友。

　　然而事实是世上不仅没有时光机，第二天程宇也依然没有出现。不仅是他，郝英俊也请了假没有来上课。江嘉年趴在课桌上，耳朵里听到隔壁组有人在小声议论，说郝英俊之所以请假，是因为他昨天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人狠揍了一顿，甚至住了院。江嘉年并不关心郝英俊伤得有多重，只是程宇的手机早上再打已经关了机，如果郝英俊真的被人打了，他担心那个人会是程宇。这么想着，他也就坐不住了。

　　江嘉年向班主任请了假，书包都来不及回教室取，便径直出了校门，拦了辆出租车就往程宇家去。他不仅知道程宇家住在哪，事实上他曾经补完课，打车跟在他自行车后面过。程宇家住在距离他家将近半个多小时车程的郊区，虽然周遭都是新盖的楼房，但他家那一片还没轮上拆迁，而且因为附近都是新小区，租金高，所以他们那片反倒成了很多外来务工人员租房的首选。

　　两排老式楼房中间的马路本就年久失修，路面坑坑洼洼，现在又被零星几个摊贩占去二分之一。司机因为车开不进去，就在路口放江嘉年下了车。江嘉年付了钱，顺着记忆找到程宇家门口，只见他家的门窗紧闭，也不知道有人没人。

　　“程宇。”

　　江嘉年一连唤了好几声，始终没人答应，他又用力敲了敲门，屋里同样没人应声，反倒是把隔壁住在院前临时搭建房里，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给引得探出脑袋来。

　　“同学，你找这家人哦？”女人打量了两眼江嘉年，随后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他。

　　江嘉年点头，问道：“请问，您认识这家人么？”

　　“我认识这家的爸爸，他都有一个多月没回家嘞！现在家里就只有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儿子，现在这个点应该还在学校嘞，你是不是他的同学哦？怎么不去学校找他嘞？”女人不无好奇地问。

　　“我......那我在这等他。谢谢！”多的话，江嘉年也懒得说，既然程宇现在没在，他又没去学校，想必是暂时出去了，他大不了就在这等到他回来呗，他总不至于家也不回了吧。

　　江嘉年坐到门前的台阶上，这一坐，就坐了整整五个多小时。天什么时候暗的，他也不知道，等他回过神来时，天就已经不知不觉黑了。隔壁女人吃完饭到院子里洗碗，见江嘉年还坐在那，不由吃了一惊，忙问他怎么还在等，还不回家，要不要进她家里坐坐。

　　当江嘉年听到隔壁新闻联播结束时，程宇拎着个塑料袋出现了。

　　乍见江嘉年坐在自家门口，程宇着实吓了一大跳。接着左右邻居家的光，他盯着江嘉年，江嘉年也抬头望着他。两个人就像赌气似的，互不作声，就看谁先开口。也不知道过了几分几秒，程宇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率先打破沉默：“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在这？”江嘉年撑着膝盖，因为坐了太久，腿有点麻，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才站稳。“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去学校？......你脸怎么了？”站起来了，江嘉年才注意到，程宇右脸眼睛下面青紫了一大块。

　　“是不是郝英俊干的？还是他哥？操，是不是他们打了你？”江嘉年一迭声追问。

　　程宇想起前不久，江嘉年脸上挂彩后自己也是只怀疑他是被人揍了，压根没想过也可能是他揍了别人。“反了，是我揍了他。这是他趁我不注意玩阴的，也就这一下。”

　　这是重点？江嘉年盯着他的伤，挑了挑眉，用眼神反问。眼尾扫到他手里拎的闻上去有饭菜香的外卖塑料袋，不免想起自己亲手腌制尚未送出的江蟹生，不由叹了口气，轻声细语道：“你这两天没去学校，该不会都在外面瞎晃悠吧？郝英俊那，我已经警告过他了。赵放拿的那张纸我知道就是他放的......他们说的那些，我看这两天也没人再提起......所以，你明天会去学......”

　　“我没去学校，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程宇冷不丁打断他。

　　江嘉年眨了眨眼，上一秒还准备雀跃的心情，下一秒便跌入谷底。他不解地望着程宇，心里盼着他再接下去说点什么，哪怕是臭屁的“我去不去学校都照样考得好”之类的。

　　然而程宇张了张嘴，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江嘉年的眼神渐渐黯淡，他很想笑，然而牵动下颚却只做出了扯一扯嘴角的动作。“不是因为郝英俊他们，那想来也就是因为我了。”

　　“太晚了，快回去吧。”程宇不想再多说什么，他暂时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江嘉年。那天郝英俊当着全班的面说的那些，他其实并没太放在心上，也不是第一次了。然而当着江嘉年的面，不知怎地，程宇觉得自己就像被人突然撕裂了衣服，有别扭难堪，也有心慌意乱。

　　“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江嘉年咬着下唇不甘心地问。枉他像个傻逼一样等了大半天，结果换来的就是这样的待遇。

　　程宇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江嘉年，”他唤他，“你是我朋友没错，可这不代表我就应该要对你知无不言，袒露自己家里的这点破事。你现在这样跑到我家里来，我也很为难，你知道吗？”

　　江嘉年没有回答他，只是似笑非笑地反问：“朋友？”他两步走到程宇面前，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而后在他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贴近他，覆上他冰冷的嘴唇。同样的冰冷，也同样的柔软，也许1秒，又或许是0.1秒，短暂的碰触后，江嘉年的唇离开程宇的唇，在吹口气都能拂动对方睫毛的距离，江嘉年依旧直直望着程宇的眼睛，挑衅似地问他：“朋友？你能接受整天只想对你这样的朋友？如果你能接受，那我就当你的朋友。”

　　“你！”程宇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还。他本能地拿手背揩拭嘴唇，然后这个动作看在江嘉年眼里，却让他如坠冰窟的心又往下坠了一坠。原来他竟这么嫌弃自己。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江嘉年退后两步，他牵动嘴角，即便这样了也想留下一个潇洒的笑容。他望着程宇的眼睛，说：“今天的事，我不后悔。至于明天你去不去学校，随便你！如果你真的那么不想看到我......也没多少天了，你忍忍吧。突然跑到你家来，是我冒昧了，不好意思。”说完，他不再看程宇，越过他便往来时的路走。

　　没有再回头，江嘉年直到走到车来车往的大马路上了，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好的，为什么要折磨两条腿。他走到路边伸手拦出租，坐上车后又想起来自己就这么跑出学校，书包都给落了，都已经这个时间点，再回去拿也不现实。

　　“算了，去他妈的学习！”什么学习，打赌，统统见鬼去吧！江嘉年愤恨地想。

　　因为不想回家吃，江嘉年在离家百来米的十字路口下了车。华灯初上，霓虹灯让这座城市的夜晚看上去比白天还要热闹。街边他常常光顾的那家日料店，此时店内满桌不说，外面排队等位的人也不少。江嘉年过去点了份手卷寿司的外卖，因为是熟客，店长优先做了他的那份。

　　付了钱，拎着外卖纸袋从店里钻出来，路口的交通信号灯刚好绿灯跳红灯，他走过，等着下一轮的红跳绿。“嘀、嘀、嘀——”绿灯结束倒计时响到只剩5秒时，江嘉年才猛然从放空的状态中苏醒，他迈开长腿，想要抓紧最后几秒跑到对面......

　　“嘀！”随着一声刺耳的喇叭声，一束强光也刺得他睁不开眼。

　　是谁说过的，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一个先来？失去意识前，江嘉年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说得真他妈有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