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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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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府
百里虞扬撩开车帘正欲下车,遽然和一直候在门外等他的麻世金双目相对,廊檐灯光下,他只觉得麻世金身影显得十分的高大健壮。
百府是书香世家,主人百里清与麻世春皆是温和忍让之人,只麻世金尚带血气。
想到此处,百里虞扬勉强朝麻世金笑了笑,由于失血过多浑身没什么力气,只好在仆人青衣的搀扶下缓步下得马车。
麻世金见他虚弱如此,快步上前,低声关切道:“伤的重吗?”
百里虞扬缓缓摇头,只问道:“父亲母亲可睡下了?”
“本是一直没睡要等你回来,方才被我劝去睡下了,你……”麻世金迟疑道:“今天怎么回事?”
百里虞扬依旧不语,只是缓缓摇头,整个人显得沉默而疏离。看着像是被人欺辱无法反抗的委屈模样,可观他神色却十分冷淡。
麻世金知道这个侄子向来心事重,本不想多问,可见他手伤的如此之重,依旧忍不住多嘴问道:“今日怎么惹着太子了,往日你同他关系再是不好,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百里虞扬抬头看着麻世金,面无表情道:“太子脾气向来不好,舅舅是知晓的。”
他说着,轻轻扯了下麻世金衣角,补充道:“夜里风凉,我受不得寒,还是进屋吧!”
麻世金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一直在府外寒暄,立刻一拍自己大脑门,责怪道:“怪我心粗!你可用过晚膳,厨房留了你的饭,正一直温着。”
百里虞扬点头,随即又缓缓摇头,答:“未曾用过,舅舅同我一道用膳吧。”
麻世金自然是用过晚膳的,正想拒绝,见侄子立在灯光下,用一双通亮的眼睛盯着他默然不语,忽然便懂了他的意思。
屋内,仆人将膳食一一端上来便退了出去,房间只余两人。
百里虞扬捏着筷角低头沉默的吃着饭,麻世金看着他小小一颗黑色脑袋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忽然便想起了痴傻的古旭,他正兀自出神,百里虞扬却忽然抬头道:“前日皇上找我谈事,说是让我看着太子言行。”
麻世金回神,伸手轻轻叩击桌面,他正思索着其中含义,却只听百里虞扬用一种波澜不惊的语气叙述道:“上月在边塞赵家军赢了几场战役,军中士气大增,虽一时半会无法完全击退北燕军队,却已可稳定边塞民心。”
麻世金看向百里虞扬,沉声道:“朝中大事你怎知晓?是姐夫向你提及的吗?”
百里虞扬摇头,神色略显失望,他缓声道:“父亲只让我认真习书,从不在我面前提及这些,这次是文华殿中的人都在传这个事,我才知晓的。”
文华殿是皇子与伴读上课的宫殿,这群少年虽年幼,但身在皇宫,耳目虽不通天但对打仗这类大事却是知晓一二。
麻世金点头,不以为意道:“是赢了几场战役,皇上为此还高兴了好一阵。”
大周三分之二的军权在孟捷手上,赵家这一脉军队是献文帝亲自培养,十多年下来也算是有了些许起色,只是这与孟捷手上的兵力相比远远不够。
饶是如此,这也让献文帝多了一丝与孟家抗衡的决心。
毕竟如今的孟老大人已经六十有七!
太子是孟家外孙,献文帝让百里虞扬看着太子行迹,显然是将太子划为孟家派系。
麻世金摸着自己多日赶路未及打理的胡茬,忽然哟呵了一声,醒悟过来问道:“那你如今是皇上安放在太子身边的眼线?”
他看着年少稚嫩的百里虞扬,忽然醒悟深宫人心难测,若这个孩子真能像姐夫百里清所说一心习书那该多好。
大家似乎都想让他平淡安稳的度过余生。
百里虞扬眉目沉静的看着麻世金,见他一脸烦闷,不停的唉声叹气突然便失了继续聊下去的心思。
可整个百府,只麻世金是日常候在献文帝身侧的人!
百里虞扬偏过头,看着跳跃不熄的灯火,忽然问道:“舅舅,你说皇上和孟家谁更厉害?”
他眉目温和,神色认真又疑惑,一张稚嫩的小脸上带着被烛火映照出的绯红色泽,像是春日盛放的红花。
麻世金见他小小一颗脑袋里全是这些,不由的笑了一下,却还是将自己看法说了出来,“孟家如今势大,但唯一的儿子孟泽言是个不成器的,皇上吗?他儿子最多,总有几个有出息的,我观皇长子陆晔不错,再过几年他便可入朝做事,那时格局或许会有不同。”
凡事从长远看总是不错的。
百里虞扬似懂非懂,一直略显冷淡的小脸忽然笑了一下,眉眼弯弯,双目熠熠生辉,抬头看向麻世金问道:“舅舅的意思是这天下是年轻人的?”
麻世金其实没太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他只是见孟捷年纪实在大了便点头敷衍道:“年轻总是好的。”
年轻热血,冲动莽撞,不顾全力的拼杀,连一丝余地也不留。
而人在年轻时,变数也总是最多的!
百里虞扬沉默的抬起受伤的右手,他看着掌中厚实的白色绷带,感受着未及消退的刺痛感,突然轻声道:“太子其实很聪明!”
今日他伤了自己,不为发泄怒火,他是在刻意威慑教训自己,既不掩藏也不妥协。
麻世金听不清,低头道:“虞扬说什么呢?”
百里虞扬缓缓摇头,他将手放下,因着一心想知晓更多朝中之事,便打探道:“没说什么,对了,舅舅这次出门许久可是为皇上做事?”
麻世金想到自杀的欧阳澜与古旭姐弟,一时沉默下来。
他伸手摸了摸百里虞扬脑袋,叹了口气,道:“无事,就是帮皇上寻一个人。”
“可寻着了?”
“寻着了。”
百里虞扬偏着头,审视着麻世金问道:“是今日唤你夫子的那个小姑娘吗?”
百里虞扬往日话不多,此刻却不断追问着,索性欧阳澜之事虽是宫廷禁事,却也并非无能为人道,他这段时日被此事折磨良久,见百里虞扬心奇,便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他不为将那孩子父母害死而惭愧,却一直记挂着今日将她独自丢在御书房前一事。
他这人奇怪的很,冷血起来杀人不眨眼,可也带着几丝温情,虽则那几分温情是不合时宜的。
百里虞扬撑着脑袋耐心的听麻世金叙述,末了,轻声劝慰道:“舅舅在宫中当差,若那小姑娘还活着,你自可照拂一二。”
只是那样的人怕是活不长的………
*
东宫
陆盛昨夜睡的晚,翌日早早的又被宫人唤醒,他闭着眼睛坐在床上,极其敷衍的伸了个懒腰。
宫人趁机上前为他穿戴衣物,他便迷迷糊糊的像个傀儡般任人摆布。衣物穿戴整齐,他整个人也清醒不少,一边洗漱一边问候在一旁的曹方:“百里太傅来了多久了?”
曹方细声细气的答道:“小半个时辰了,一直在书房候着。”
陆盛虽被献文帝下令闭宫思过三月,但学业却不可荒废。接下来三月他也不必去文华殿,只需待在东宫等太傅上门教课便是。
陆盛抹掉鼻尖上的水珠,觉得初春的早上尚且寒凉,等他三月后出东宫便是夏季中旬了。
这般想着,他转头对曹方道:“以后还是早些将我唤醒,让太傅等久了也不好。”
曹方懵里懵懂的点头,也不知太子何时转了性子,之前去文华殿上课也是经常迟到,不想如今在东宫还要比以往勤奋了不成?
待陆盛用膳后来到书房,百里清确早已准备妥当。
他进门时朝百里清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便大摇大摆的走到书房正中间放着的课桌处坐好。
昨日在文华殿内他伤了百里清独子,今日百里清奉命上门教学,陆盛自然是没有心理负担的,而百里清因性子迂腐顽固,对大周朝忠心耿耿,心中对昨日之事也并不介怀。
他秉着为师之责,教习后趁课间休息之际劝诫道:“太子,老夫以后每日会上门教习,但你离开文化殿三月,这实在不好。学习之事贵在与人交流,这般学习比死记硬背,囫囵吞枣要好的多。”
陆盛见百里清年纪轻轻却一直唉声叹气,只觉得不解,索性这是在东宫,他也不讲究什么礼仪。双腿交叠放在案桌之上,姿态懒散道:“有什么不好的,这多安静。再说了,宫中别的不怕,最怕的便是相互交流,你要同别人说了什么话,指不定一会就传出七八种说法了,在宫中人人都得有自己的小心思才好。”
陆盛一张嘴什么都说的出来,他说宫中人人都得有自己的小心思才好,自己却又如此直白的同百里清说三道四。
百里清只觉的自己在太子面前没有为师之尊亦未尽到朝臣之责。
仿若他面对的是一只顽猴,不是人,两者习性不同,怎么教都是教不通的!
直至未时,百里清教习结束。
陆盛性子顽劣,但上课时却是十分安分的,他的课业不说极好,但在文华殿中却是处于中上。且平日间他对几个太傅也算守礼,如此,便也是十分省心的存在。
只是他身为太子,这样的学业成绩于皇后与献文帝而言却是不够看的,索性他这些年做的荒唐事极多,分散了众人的注意力,便也没有一直纠着他的学业说事。
百里清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宫,陆盛看着一直放在他身侧的小包裹,懒懒的问道:“太傅这里面装的什么啊?”
百里清闻言方才想起今早出门时自家小舅子的嘱托,忙道:“听闻昨日有一个小姑娘宿在东宫,她是被我家小舅子从幽都带来的,这是她的换洗衣物和她娘亲留下的一些小玩意,托我给她带来呢。”
曹方闻言,在太子的示意下接过那个小包裹。
陆盛见了也不知何意,又主动拎起曹方手中那个灰扑扑的小包裹上下掂量一番。见包裹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方才满意的松开手,复又扔回曹方手中。
那神态像是在掂量一堆金银,又似在玩弄不起眼的廉价物品,既认真又散漫
两人寒暄几句,百里清因着要回家陪妻子转身欲走。
他身后,陆盛抱着双臂目送他缓步离开,待见不着人影时,方才扯开嘴角戏谑道:“东宫发生什么事,全天下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