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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义薄云天救忠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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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幸和赵孺子重新被押回毡帐之中,其余那些俘虏则被匈奴兵驱赶了出去。可怜那些人,睡梦中被人推醒,迷迷糊糊地,还不知道接下去等待他们的将是被射杀的命运。
李幸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如果匈奴人杀了她们也就罢了,怕就怕,他们会利用她们大做文章,威胁霍去病,给此次河西之战造成影响。
毡帐内只剩下了李幸和赵孺子二人。
李幸转过身,面对赵孺子,“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大祸了。”口气中的责怪和怨怒显而易见。
赵孺子紧紧抱着刚刚脱离虎口的儿子,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正安慰着,听闻主母严厉的话语,心中不服。
“姐姐这话好没道理,我救我的儿子,怎么就成闯祸了?”
李幸道:“我早就交代过你,不可以泄露我们的身份,可是现在,你不但害了几百人的性命,还会连累将军。”
对于那几百个即将被射杀的汉人俘虏,赵孺子心中不是没有愧疚,但是她依然觉得自己没错。
“可是刚刚你也看见了,他们要割婋儿的命根子。”
身为一个男子,若是命根子没了,这辈子就完了。她的婋儿还不满四岁呢!
“那又怎么样?”李幸道:“我们可以想其他办法解决,你为何非要如此冲动?”
霍婋在赵孺子的怀里突然惊了一下,小小地身子一颤,赵孺子连忙低头去哄,待霍婋平静下来,她这才抬起头,冷冷地看向李幸。
“姐姐,旁人都说你善良大度,待婋儿如亲子,但不是亲生的,到底不一样。你扪心自问,今日若是你的侄儿李陵遇险,你难道也会如此冷静吗?”
李幸语塞,一时无言以对。缓缓坐到凳子上,手撑着桌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轻声说道:“或许,你是对的。可是……每年有多少汉家儿郎战死沙场,他们都有母亲,他们可以抛头颅,洒热血,为了汉朝百姓牺牲性命,凭什么我们的孩子就不可以?”
李幸的话语里,浸透着浓浓地悲哀。
李家是将门世家,经历了多少生死离别?
她的两个哥哥死了,父亲和三哥也在战场上,而总有一天,她视若亲子的侄儿李陵,也会像他的父亲,叔叔、爷爷一样,奔赴战场……
李幸垂眸悲戚,赵孺子抱着儿子不再说话。她没有李幸那样的大义精神,她只是一个母亲,一个看见儿子身陷险境奋不顾身的母亲。
霍婋像只病弱的猫儿,睡梦中发出细微地咿咿呀呀地声音,饶是在母亲的怀中,仍旧是不安的。赵孺子哄了好半晌,终于才气息渐渐平稳。赵孺子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这个时候,她才从儿子的身上分出心神来想其他。
“姐姐,你刚才说会连累将军,是什么意思?”赵孺子面露担忧之色。
“匈奴人会利用我们威胁将军,如果将军为了救我们而影响战事,便会被皇上治罪,成为大汉朝的罪人,但如果他不救我们,天下人也会指责他无情无义,至妻儿安危于不顾。”李幸悲叹着道:“我们……让将军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这……”赵孺子此时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那……将军……他会救我们吗?”
她最担心的,还是这个。霍去病在两难之间,究竟会如何抉择?
李幸淡淡地看向赵孺子,“你还不明白吗?在家里,他是我们的夫君,是婋儿的父亲,可是在战场上,他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大汉朝的将军!”
李幸的神色已逐渐从悲哀转为平静,最后甚至带了几分决绝。她的内心已经打定主意,若然万不得已,宁愿一死,也决不连累霍去病。
她的父兄、丈夫可以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不惧生死,那么她也一样可以!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阵凄厉地惨嚎声,在这寂静地深夜里尤为可怖。
那些匈奴兵开始射杀俘虏了。
李幸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朝门口跑去,但刚一掀开帘子,就被守在外边的匈奴兵给拦住了。李幸毫不含糊,立时拿出一直藏在袖中的簪子,抵在自己的脖颈上,威胁那两个守门的匈奴兵。
“去把你们的首领叫来。”
守门的匈奴兵见这个架势,不敢大意,立时跑去向他们的首领汇报去了。
不一会儿,那个匈奴首领就出现在了李幸面前。
李幸退入帐中,与匈奴兵保持一段距离,手中的簪子始终紧紧抵着脖颈。
匈奴首领瞳仁微缩,盯着李幸,问:“你想干什么?”
李幸威胁道:“放了那些俘虏,否则我立刻自尽。”说罢,抵着脖颈的簪子加重了几分力道,一丝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白皙的肌肤流淌下来。
匈奴首领冷笑一声,“你死了,不是还有他们两个吗?”他下巴一抬,指向站在一旁抱着儿子呆若木鸡的赵孺子。
李幸也跟着冷笑一声,道:“她不过是个妾室,要知道,在我们汉朝,一个妾室和他的庶生子是不值钱的。而我,才是那个能够让你们邀功领赏的人。”
匈奴首领的眉头皱了一下,显然是在考虑李幸说的话。
李幸不失时机地说道:“那天跟我们一起被俘虏有一个叫张并的人,放了他。”
她狠心地将簪子又刺入了几分,更多的鲜血流了出来。
放了所有俘虏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放一个,倒不是不可以。而李幸的目的,原本也是救张并。并不是她不想救其他俘虏,而是她无能为力。
“好”匈奴首领答应了,示意他边上的一个匈奴兵去把张并找来。
那匈奴兵出去之后,门外射杀俘虏的动静停了一会儿,但很快,惨嚎声又重新响起。
不一会儿,浑身是伤的张并被带入帐中,看样子,这段时间以来,他没少受匈奴兵的折磨。但好在,总归是没事。
李幸看见张并,终于松了口气。
张并看见李幸拿簪子抵着自己的脖子,脖子上已经有嫣红的鲜血在流淌,立时明白,她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做要挟来救他,顿时动容地喊了一声:“夫人……”
匈奴兵将张并推向李幸,匈奴首领冷声说:“人我已经给你放了。”说完,俩个匈奴兵冲上前,一把拗过李幸的手,沾染了李幸鲜血的簪子掉落在地,而她则被匈奴兵钳住双手,动弹不得。
匈奴首领气哼哼地说:“把她绑起来,别再让她耍什么花样。”
匈奴兵找来绳子,将李幸的双手紧紧绑缚在身后,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的胳膊给生生扭断,剧烈地疼痛令她的眼眸涌上了一层水雾,但由始至终她都咬紧牙关,不吭一声。
绑完之后,匈奴兵推了她一把,她一下扑倒在地,疼地闷哼了一声,浑身的骨头都好像要散架了。
“夫人……”张并想要去扶她,但他自己也浑身是伤,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一点点爬向李幸。
赵孺子一直抱着儿子站在边上,一动都不敢动,直到所有匈奴兵都出去了,她才跑上前,一只手扶起李幸,掏出怀中的帕子,捂住她脖子上的伤口,皱着眉头说:“姐姐,不过一个奴才而已,你这又是何必。”
而李幸,早已没有力气回答她。她只是看向张并,牵动嘴角,对他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张并于她而言,并不仅仅只是个奴才,他还是她的哥哥!
帐外的惨嚎声已经彻底停止,几百人的性命,瞬息之间便没了声息。天地复又陷入了寂静之中,死一般的寂静。
接下去,他们将被当做战利品带往匈奴王庭,迎接他们的,不知又会是怎样的命运?
……
翌日,黎明时分,天刚刚破晓。哒哒的马蹄声打破了草原的宁静。一队身着汉朝军服的军队,仿佛从天而降,从草原的一头,奔向另一头,冲破夜幕,踏进黎明,停留在了李幸他们先前所在的部落前。
望着眼前几个破败的毡帐,霍去病的脸色异常凝重。
如果他推测的没错,这里应该就是李幸他们最后的落脚点。可是……现在这里太安静了,异乎寻常的安静,并且在这异乎寻常的安静中还涌动着一股特别的气息,那是他所熟悉的,属于战场上特有的死人的气息。
霍去病的心里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高不识派了两个手下前去查看,不一会儿,探查的士兵回来禀报说:“将军,没有发现匈奴人的踪迹,但是前面有几百个俘虏,全部被射杀了。”
霍去病抓着缰绳的手猛地一紧。
高不识看了一眼霍去病,说:“将军,先别急,我去看看。”
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李幸被俘消息的人,又认识李幸,所以,只有他亲自前往查看尸体,才能确定李幸究竟有没有遇害。
俘虏中女性并不多,但一个个地查看,也着实费了翻功夫。
霍去病只觉等待的时间无比漫长。
终于,高不识踏马而来,对着霍去病摇了摇头,说:“将军,没有发现。”
霍去病自然知道高不识所说的“没有发现”意味着什么,凝重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然高不识却又说道:“但情况有些不对劲,从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匈奴人应该走了没多久,可是他们是分散开来走的,四个方向都有车辙和马蹄的痕迹,似乎是发现了他们在追踪他们。”
也就是说,他们根本无从辨别李幸她们到底是被带往哪个方向?
又为何,匈奴人会突然在一夜间射杀全部俘虏,却唯独带走了李幸和赵孺子?难道是发现了她们的身份?
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如此一来,她们便陷入了更加危险的境地。
霍去病刚刚才缓和了一些的脸色,复又凝重起来,眉头深锁。
这个时候,又有一个士兵跑过来,说:“将军,我们在其中一个营帐中发现了这个。”士兵举起双手,将东西递到霍去病面前,那是一根淡青色的玉簪,他再熟悉不过,那是李幸的,她很喜欢这根簪子,日日戴在头上。
霍去病接过簪子,只见淡青色的簪子尾端沾染着鲜红色的血,异常地刺目。旭日初升,天地间霞光万丈。霍去病抬眸望向远方,入目皆是一片茫无涯际的绿色草原。
看霍去病的神情,高不识有些担忧,说道:“将军,不能再追了。我们已经利连续追了几天几夜,再这样下去,兄弟们会受不了。”
能够跟随霍去病的,都是敢于深入的精锐之士,但再精锐,那也是人身肉躯,需要休息。
虽然他们是长途奔袭,但如果过分透支士兵的体力,就达不到速战速决的效果,更有可能会被敌方以逸待劳。
这一点,身为主帅的霍去病自然是最清楚不过。
捏紧了手中的青玉簪,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身为大汉朝的将军,他不得不做出唯一正确的抉择。
“吩咐下去,让士兵们原地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