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天者(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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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陷入梦境诺久，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我坐在床头，发了好一会的呆，才想起要找东西把这圆乎乎似糯米糍的能源收起。
一头埋进杂物堆，我开始左右翻找，“瓶子，我把瓶子放到哪里了？”
作为一个阿宅，我的住处是十分典型的废宅风格，除去床铺和书桌，地面上几乎都被书和卷轴以及实验瓶堆满，是以要找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好在我引以为豪的记忆并没有出错，终于在柜角一处找到了空置的琉璃瓶。
将能源好好装进瓶子，用符咒封死，我才安心的起身洗漱。
天色初晴，疏桐吹绿，翠色的蜻蜓停留在竹篱笆上轻轻抖翅，围起来的小小一处，几株形态万千的植物被种植在开垦后的泥地，挤在一团的植物盛放出颜色各异的花朵，随风摇摆，颇有鬼怪出闸的惊悚感，与静谧山间风景格格不入。
洗完脸，围着住处绕了一圈，检查各个植物生长状况。
嗯，很好，都很有生机。
不紧不慢的做完日常，才起身回房，开始梦境中未完的研究。
说起来，死国到底在哪里？
我身坐桌旁，脚踩盆栽，抬头认真的思考了十几秒……
“算了，先研究怎么用君聿弦分布运输能源之法吧！还有幽界记事……啊！找到了，就是这本！”
反正一时半会难以寻找死国的位置，还不如做完未竟之事，等研究出成果再想办法找到天者。好在离开前我抱住了天者做的死国沙盘，趁机将其塞到霹雳武林中人人都有的神秘小空间里，才安然带出梦中幻城。
至于为什么能把梦中的东西带到现实，这个得问霹雳的老板。为什么无论每个先天后天，都有一个神秘空间基站，拥有随时随地在野外掏出帐篷的能力。
我心大的将天者抛之脑后，欢快无比的玩起了泥巴。
完全不知道在苦境另一端的死国，未收获成果便被震出梦中幻城的天者，此时是何等不豫。
*
另一边——
死国，黑白寂静的大地，与天者一道回到现实的地者睁开双眼，现场是毫无生机的荒漠，他静静转身，看向不远处的白色身影。
神之怒，虽无声，却让整个死国为之震动。
“天者。”
激荡的袖袍缓缓平静下来，天者垂眸看着手中流光溢彩的能源，死国唯一的色彩。
他厌恶超脱掌握的事情，静待不可控的梦中幻城再临亦不是他的性格，如今既然有了另一个可行的方案，那无论如何他都要握在掌中，不由得对方脱逃。
天者恢复往日的镇定，微闭的眸依旧看不出什么神色，淡漠无尘，“地者，帮吾唤阿修罗前来。”
地者了然，阿修罗是死国内唯一可使用空间魔法的魖：“你想让阿修罗前往苦境寻找长风流痕。”
“研究已至中途，吾绝不可有任何差池。”天者收起能源，冷冷开口。
“死国从无人族踏入。”
死国地境特殊，是由天者所创独立一境，除了不知为何来此的死神以外，从未有过其他种族的人来到，更没有生存下来的记录。
那名人族来到此地，得知所有真相后，未必会选择留下。
地者话音刚落，天者骤然转身，宽阔的袖袍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破空声，他冷厉地看向地者，声音如雪山崩塌，无可转圜。
“不可质疑吾之决定。”
隔着短短的距离，雪白的长发略过垂下的眉眼，自始至终从未抬起过的眼帘在眼下拉出一道狭长的丝线，锐利似刀锋，凝结起淡淡的寒霜。
“去吧，地者。”
他眉目冷然，负手在后，不欲再谈。
在死国未来面前，一切不可为之事，他都要为之。
2.
“阿嚏！”
我猛然打了一个喷嚏，抬手揉了揉鼻尖，嘀咕道：“是谁在背后骂我？”
实验做到一半，并不顺利。
无他，之前能源的引导全依靠天者本身的修为和经验，我对术法一流不算擅长，是以很难掌握速度与用量，一个不小心就会过量。
啊，炸了房子什么的，只要跑得快，就不会被牵连到呢。
我伸了个懒腰，从实验专用小房走出，呆在太阳下垂肩膀。数日不眠不休虽然对先天人来说不过小菜一碟，可久了还是会感觉到腰背酸痛，是不是该稍微休息一下，转移注意力看看死国带出的种子嫁接情况……
这么想着，我踏上前往后院的小道。
当场获抓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和尚一只。
“喂——你这么说有些过分吧。”来者踏着快意奔放的曲声前来，每一步都撒下一片酒气。眼下一颗墨痣，更显潇洒恣意，他一甩酒壶，仰天饮了一口，“好久不见，来看看你是否安然而已。”
“要你鸡婆，鸡婆和尚。”这哪里是来看我还安然没，分明是来偷我种在后院的沉氿泉草给他的酒壶增加香味，还找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他可笑的小九九在我锐利的目光前不堪一击！
来者正是我以前到处种地的时候认识的剑僧，缘醉莫求。
说是和尚，但他修行的方式居然是以醉为缘法悟禅，让人难以理解。可回头想想武林的和尚一个比一个慈悲为怀（送人上西天），一个比一个高云鬓，貌美更胜三千法门的模样，好似也能接受他这不寻常的修行方式了。
在这一群‘这能叫做正常’的和尚里面，我一个每日在泥地里刨土的先天，倒变成最不正常那位。
“还有，别在我家打歌，很不吉利。”我去去去地朝他摆手，嫌弃的不得了。
缘醉莫求见状哈哈大笑起来，大步踏前，一把拍拍我的肩膀，左看右看：“哟，又几天没睡了？”
我一睡着就会被拉至梦中幻城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对于这个莫名出现的情况，他曾回过云鼓雷峰探求原因。可惜纵使佛门中知识如渊，亦无书写出梦中幻城的来历，唯一一个疑似有关的，是只记载了寥寥数句的组织——浮动山城。
说是有关有些牵强，毕竟两者中能称得上有关的，不过是“梦”之一字。
我对此看得很开，都混了那么多年了，没见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就是缘醉莫求比较鸡婆，他非得要搞清楚不可。
嗯，他是说朋友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来着……可我们啥时候当的朋友，我咋不知道？他单方面宣布的？
社交恐怖分子吗你？
我捏着他手背上的皮，将其扯下我肩膀，一副认命的语气：“沉氿泉草在我后院老位置，想拿就拿，别来烦我，忙着呢。”
缘醉莫求把我的手抖下去，无视我黑到底的脸色，学着八婆的口吻，在我面前倒着走：“忙什么，说来听听，也许贫僧能帮上忙。”
“你不来捣乱就很好了。”上次让他帮我翻个土，他差点没把我家掘地三尺，我烦得他要死，“你又不擅术法。”
术法。
缘醉莫求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停下脚步。
他挡在我面前，我不得不随他的动作停下，抬头疑惑地看他。
缘醉莫求收敛了笑意，显出几分认真神色，“吾数日前在此处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能源，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庞大能源……
我想了想，能被这么称呼的，只有天者临时丢过来的梦中幻城的能源。只是连缘醉莫求都看到了，莫非这个东西相当危险？
我张了张唇，欲解释前因后果。
就在此时，乌云遮天蔽日而来，狂风席卷整个湘山西园，随之而来的还有从乌云中破风降落的巨大魔神身影。
啊啊啊啊我的植物没做防风。
是说现在根本顾不上心疼植物，我在狂风中左右摇晃，全靠缘醉莫求一手抓住我的手腕，才能勉强呆在原地。
这是什么级别的说曹操曹操就到的现世报，缘醉莫求你的嘴巴开了光吧。
“虚无，带来创造的意义，战争造就历史的永恒，死亡，象征重生的开始，千年一念，唯有阿修罗。”
魔神落地，轰然一炸，满目尘烟中，一道不世身影缓缓走出。
缘醉莫求将我拉至身后，如临大敌。
我心死地看着植物的尸体，只想打报警电话，如果苦境有执法机关的话，麻烦把前面这个人关进牢里，罪名就是破坏环境加非法入侵。
戴着胡狼面具的白发武者，身形魁梧，气势威严，足踏烽火，威逼而来。
来者不善，缘醉莫求难得收起那副嬉笑的态度，伸手缓缓探向后背众生相，却是惯常翘起嘴角道：“此等拜访的礼数实属前所未闻，观阁下面目不似苦境中人，敢问出自何方？”
来者抬起头，目光擦过他的肩头，语气冷淡的开口：“长风流痕。”
缘醉莫求挑起眉尾，将身后的人遮得更严实：“唷唷唷，别嫌贫僧多疑，她并不认识你，你来寻她所为何事？”
来者像是懒得再和缘醉莫求交谈，抬步就往前逼近。
众生相出鞘半寸，寒芒在微暗的环境中溢出锐利色泽，气氛一时凝寂，紧迫的视线，不容任何错神，杀气一触即发。
“给——我——住——手！”
够了！
我的小院已经够破了！经不起这些一打起来就毁天灭地的武者们的摧残！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炸房子。”
我看着满地狼藉，泪水没忍住从眼框滑下，冲开灰土，留下两条滑稽的痕迹。
“你，说的就是你！”我指着对面的阿修罗，要不是缘醉莫求死死的拉住我，我的指尖都要戳到他的胸口，在他胸前戳几道月牙印子，气冲冲道：“搞什么啊！有你这样寻人的吗？我这是茅草小屋，不是宇宙洪荒，说炸就炸，有考虑过主人的想法吗？”
阿修罗不知道是被唬住了，还是第一次看到人一边哭一边骂人的苦境人类，站在原地的姿态颇有种进退两难的意味。
我骂完一个还不解气，又回头按下缘醉莫求的众生相，剑鞘“锵”的一声发出嗡响。
“缘醉莫求！你这是打算在我家打起来是吧？拆了一次不够，还要对我的茅草小屋造成二次伤害是吧？说话啊，你给我说话啊！”我伸手狠狠戳在他胸口，把他戳的节节后退。
缘醉莫求可不惯着我，一边紧张地观察对面暂时按兵不动阿修罗，一边无奈道：“喂喂喂，明明就是对方先出手，你怎么还怪我帮你。”
……说的好像也是，气上头了忘记这回事。
我狠狠回身，阿修罗淡定避开我凶狠的目光。
脱不开缘醉莫求的手，我只好单手插在腰间，站在原地朝阿修罗大吼：“说吧！你哪位！来找我什么事！”
说不出个五四三二一，看我今天不把你们用君聿弦捆起来挂在山下巨树上风干。
气氛这回事就是这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总之这位看起来和地者差不多魁梧健壮，一拳能打两个我的大哥沉默了半晌，终于想起自己的来意，低声开口：“吾乃阿修罗，来自死国，聆听天之语，前来寻你。”
我愣住了。
啊……死国！
我以拳击掌，恍然大悟：“你是天者的属下。”
缘醉莫求看我一下子就放松下来的态度，抬手在我面前晃晃，勉强拉回我的注意力：“喂喂喂，怎么人家说什么你都信，空口无凭，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这么说也没错。
这年头诈骗横发，必须要警惕冒充熟人骗取好处的套路。再说苦境这种事情还少吗？多的是假装正道中人结果背刺捅刀子的坏家伙。
方才这个叫做阿修罗的人出现时那遮天蔽日的魔神形象，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家伙，要是放松了警惕，可能就会被这个看起来很难破防的家伙抓住了。
要知道在我和缘醉莫求这两个高速高攻低防的人里面，少了像六弦之首·苍这种神坦，百分之百不是对面的人的对手。
看看他沙包大的拳头，我怀疑他打我们可能跟抽陀螺似的，滴溜溜就转没了。
我瞬间警惕，一下子躲回缘醉莫求身后，对着阿修罗摆出了戒备的姿势。
“喂，你说你是天者的属下，你有什么证明？”
阿修罗沉思了一会，张开左手，手心躺着一块小小的蓝色晶石。
荧光闪烁片刻，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石头上方。
纯白无暇的色泽，微风拂起宽阔袖袍，珠帘如坠落的透明水珠，仿佛能听到清脆的交击声，素淡清冷的面容印在眼底，轻轻的敲了一下我的心尖。
“长风流痕。”
淡蓝色的眼尾，恰似天际轻薄的流云，睫毛微垂，他掩在珠帘后的唇开阖。
“吾寻到你了。”
！！
明明只是几天未见，怎么感觉他看起来比之前好看了数百倍。
这晶石莫不是加了美颜滤镜？
缘醉莫求见我看呆了，没好气的抬脚踩了我一下：“醒醒。”
脚尖一痛，我再次回神，惊慌的捂住我聪明的脑袋，“怎么回事？刚才我好像失去了意识？”
你不是失去了意识，你是看傻眼了。缘醉莫求叹了一口气，这家伙到现在都没被人骗去山村村挖土，很难不说一句天道眷顾。
他有些头痛，这两个看起来就不像是好人的危险人士到底是从哪里认识的？
我显然感觉不到缘醉莫求在担心什么，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试探问了一句：“鬼族冥池？”
天者一下子反应过来，未曾思考便张口回答：“劫火翠暝。”
我接着问了一些在梦中幻城发生的事情，天者一一回应，对答如流。
确认了，是本人无误！
我刹那放下戒备，扒着缘醉莫求的肩头冒出头来，意外之余还有几分惊喜，“你不是无法出死国吗？”
他说过死国身处异次元空间，没有对外的通道，故无法自由外出来着。
在我说话时，天者目光落在我搭向缘醉莫求肩头的手上，一丝不豫从面上浮现。那情绪消失的非常快，快的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再看去的时候，天者依旧是那副淡然似霜的模样。
天空的颜色半透过天者的影响，他身形是浅淡的透明，并没有立即解释，只是看向在场他唯一陌生的人，微微启唇：“这位是？”
看我这脑袋，见到天者太惊喜了，一时忘了介绍，“这是缘醉莫求，嗯……我的好友。”
姑且算是好友吧，不然说他是时不时造访的麻烦和尚什么的，不太好听，人家好歹是帝如来的弟子，看在帝如来的面子上，都不能让他在外人面前显得太丢份。
缘醉莫求维持着镇定的表情，抬手挥了挥算是承认。
天者颔首，态度勉强算得上友好。
不能怪天者态度如此淡漠，毕竟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便是这副模样，是相处过一段时间后，他方才展现好说话的一面。
是以我并没有介意他冷淡的反应。
“可否移步一谈？”天者问我。
察觉到对方并不欲让更多人知道死国内部的事情，我看了缘醉莫求一眼，他几不可见地摇头。
一边是认识已久的和尚，一边是刚认识不久的天者，孰轻孰重，我应当立马做出反应才是。
可初认识天者的时候，他便不喜多谈自身的事情，若非意外知晓我或许能解决死国的困境，想来我与他也不会有过多的交集。
我迟疑了一会，鬼使神差地点头：“好。”
缘醉莫求一惊：“喂！”
他信不过异族中人，尤其是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并不好。
“没事啦，天者不是坏人。”我说完，乐呵呵的捏开缘醉莫求的手，接过阿修罗递过来的晶石，双手捧着往屋子内走去。
缘醉莫求下意识想跟上，被早有准备的阿修罗拦住。
我回头，警告地看他们一眼：“不准拆屋，知道了吗？”
重建房子很麻烦的，尤其是我屋内很多孤品书籍，若是毁坏，要找更是麻烦。
说完我一把关上房门，将两个斗鸡似的武者丢到外面。
天者不动声色的观察屋内风景，我同样察觉到房间乱如狗窝，不好意思地用脚拨开地面的书籍，将晶石放在空余的桌子上，窘迫地解释了一句：“最近在做实验，无暇整理，故有些凌乱。”
“嗯。”天者并无太多反应，收回目光，转看向我：“阿修罗是目前唯一可自由出入死国与苦境的魖。”
我当即明白他言下之意：“你欲让我随他去死国。”
天者颔首，好似看穿了我的想法，一直看似云淡风轻的眼神倏尔锋利的一瞬：“你不愿意？”
倒不是说不愿意，但是突然邀请我一个苦境人去认识了几天的人的家里，我迟钝的神经还是反馈出几分羞涩。
等等，我为什么要感到羞涩？
又不是没做过这种跟着陌生人去他家的事情，想当年我不也做过听师九如忽悠，包袱款款跑到仙灵地界做客的前科。
拍下心头莫名涌起的奇怪情绪，我恢复正色，以一个环境研究专家的认真态度，点头答应：“为此研究已久，去一趟死国是该然，只是我还需准备一些东西，才能前往。”
天者脸色稍霁，又恢复了从容不迫的神色，“需要何物，可告知阿修罗。”
诶，虽然看出阿修罗大概是天者的下属，可第一次见面就这么麻烦人家不太好吧。
我摇头：“有些东西非我不可。”
天者闻言没有过多询问，转而退了一步要求道：“由阿修罗陪你一同前去。”
方才拒绝过他，我不好再拂他面子，想着有人帮忙事半功倍，便应承了。
正事说完，我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门外的沉重气氛压迫到房门快要颤抖，收起了更多的好奇，和天者暂做道别，推开门走出去。
缘醉莫求和阿修罗各站一侧，像是两个门神，听到推门的声音都望了过来。
我先对缘醉莫求开口：“我要出门一趟。”
不等缘醉莫求反驳，又看向阿修罗，语调客气：“麻烦你陪我一道离开。”
阿修罗没有询问原因，轻点头答应。
缘醉莫求放心不下，上前拉过我，背对阿修罗，压低声音偷偷说话：“喂，你当真要去？”
虽然缘醉莫求有时候真的很鸡婆，但他无非是站在担心我的立场，我又怎好拂他的好意。
可前往死国这件事，是我早就做好的决定，总不能明知别人资源稀缺生存都成问题，我明明能帮上忙，却要选择装作视而不见，这样我的良心怎么过意得去。要知道我当时选择这方面的专业，就是为了让更多人过上富足的生活。
无奈从袖中摸出一块玉珏，塞到他手上道：“放心，我又不是第一次走跳江湖了，信物给你，有危险我会联络你，拜拜。”
缘醉莫求看我心意已决，恐怕再多言语都是无用功，只好收下玉珏，决意回一趟云鼓雷峰查死国来历，叹口气道：“万事小心。”
我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小声朝他吐槽：“好了好了，别当我是三岁小孩，再见。”
甩开缘醉莫求的手，我朝阿修罗招招手，让他进来帮我拿东西。
仙灵地界的神农甘露带上，精灵天下的垦水带上，武器君聿弦带上，还有几本关乎环境资源方面的书籍，装着能源的琉璃瓶，换洗的衣物，一些杂七杂八的种子，用惯的小铲子，原材料一二三号……
阿修罗看我将房间搬了个半空，欲言又止，终是沉默。
将东西打包成一个大包袱，我往身后一背……压得我一个趔趄。
“让吾来吧。”阿修罗接过我手上的包袱，轻轻松松就提了起来，低头问我：“接下来要去何处？”
……好恐怖的怪力！
我看向他一拳可以同时打飞我和缘醉莫求的手，羡慕地收回目光，握拳道：“先去找钜王打造迦衡意乾坤！”
在我冥思苦想如何运转天地轮回时设计出的东西，不过能否正常使用，要先找钜王询问一番才知道。
阿修罗点头，与我踏上了收集宝可梦……啊不是，是恢复地气运转材料之路。
2.
路上，我终于问出了我一直好奇的事情。
“说起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好奇问。
阿修罗毫无怀疑：“天者给了吾一块能源。”
什么，这玩意还能这么用？
不愧是天者，反应当真快，不过我怎么觉得这画面有点既视感。
一路上，我都不知道这种既视感何来，直到我在路边看到某路人甲训狗。
“来福，闻一下这块手帕。”
……原来是这种既视感啊。
停住，别接着想下去，再想下去就有点没礼貌了。
不管是作为寻找的那位，还是作为被寻找的那位。
3.
和钜王打了一声招呼，交付材料一二三号，约定半个月后来取。
接着半个月时间东奔西跑，天南地北，到各种偏僻坑爹的角落收集材料。
中途不小心睡着过2次，神识因此进入梦中幻城，在里面度过一段时日。第一次醒来时，察觉我身上盖了一块浅色披风，远处阿修罗背对着我正在和天者汇报什么。忽的，天者的视线穿过阿修罗的肩头落在我身上，阿修罗一下子止住声息。
燃烧了一晚，柴火却丝毫没有微弱的现象。
第一次醒来有人在旁边，我裹着披风坐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皱褶的布料，用手指扯了扯，“那个，劳烦你们照顾了。”
“非吾之意。”阿修罗方说了一句话，天者淡淡扫了他一眼，阿修罗顿住，带着石头离开。
不是阿修罗的意思，那便是天者？
我没想太多，收拾好东西走出石洞和阿修罗离开。
第二次醒来时，天色如日中天，阿修罗不见身影，只有一个淡淡的身影站在远处，发现我醒来，望着远方的视线收回，微抿嘴角：“醒了？”
一回生二回熟，我见怪不怪地掀开被子爬起来，稍微理顺睡乱的长发，顺口问：“我睡了很久？”
“一日。”天者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风似乎很大，松风盈袖，珠帘飞扬，一双眉眼如墨画般淡漠清冷，美的毫无瑕疵。
“诶？”怎么对时间这么清楚，我折好被子收起来，侧头看他：“你一直在此吗？”
“嗯。”天者还是很淡静，仿佛理所当然般，丝毫没有应该避让的态度，“你如此已有多久。”
“记不清，一甲子左右吧。”
说起来，这两次都没在梦中幻城遇见天者，之前那次果然是意外么？
天者转过身来，低沉的嗓音游刃有余：“若你留在死国，吾可想办法解决你这个麻烦。”
又是让我留在死国，他似乎不是第一次提这个话了。
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执着让我留在那里，按理来说，死国的事情结束，我必然是要回到苦境居住的。无他，苦境才是我的故乡，这里有我认识的人，而我没有理由留在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国度。
这句话不好回答，我挠挠头，没有立即答应，含糊道：“再说吧。”
他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般，嗯了一声，将话题轻轻带过。
气氛一时冷凝下来。
我收拾好东西，左顾右盼：“阿修罗呢？”
“外侧。”天者说完，他的身后传来一道模糊的呼声，抬手率先结束了联络。
我捡起放置在高处的晶石，走出洞外，看到依靠树木假寐的阿修罗。他闻声抬首望来，视线先落在我掌心的晶石上，而后直起身子，接过我递过去的晶石收好。
迟钝如我，都知道他在外是为了顾守我的安全，当即小声说了句谢谢。
阿修罗低低应了一声，简略问我接下来的方向。
我抬头看了看方位，这附近应该有我需要的龙蟠根，这是最后一个材料了。取到此物后，我和阿修罗再回去找钜王拿迦衡意乾坤，便要赶赴死国。
阿修罗闻言没有问什么，只听我详细的说龙蟠根的外形以及取物的要求。
龙蟠根生在崇虞赤渊深处，外围有千余古兽顾守，内里更是山险诡林，魔障横生，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
阿修罗听闻去处是怎样一个地方，又看我用绳子绑起宽袖，取出君聿弦缠在腕间的模样，隔着胡狼面具的眼神稍有动容，静静看着我半晌，破天荒地地主动开口：“此地危险，吾一人前往即可。”
“就是危险才要两个人去呀，万一发生了什么也好互相照顾。”我以为他担心我会拖后腿，举起手臂，拍了拍臂膀道：“别看我很少动武，其实我也很能打的，不然怎么能在这个武林中混那么久？”
“再说，毕竟答应了天者要帮忙重建死国环境，怎么能一遇到麻烦就退缩，让你一个人身赴危险之地？”
我的想法很单纯，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做好。而且我又不是第一次跑危险的地方，论起经验不知道比阿修罗丰富多少倍。
阿修罗好似被我这句话触动了，垂眸看着我许久，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弯身在他面具下方晃了晃手，吸引他回神。
之前没发现，是说死国的人都长得那么好看吗？不过也正常，天者本身就是漂亮精致到极致的长相，创造出来的生命也不该难看才对。
阿修罗回神，挡开我的手，侧首道：“你不该太过信任天者。”
“什么？”我不解其意，满脸写满困惑。
有些事情说一次已经足够，阿修罗没有解释那句话的意思，转身先走一步，留下我在原地莫名其妙。
诶？诶诶诶？怎么回事？天者不是你们的领导吗？为什么不可以信任天者？
死国之内的派系之分？
我想不出来天者会对我做什么，他自己已经是绝佳的高手，还需要在我身上得到什么吗？更勿论他那种如高岭之花的骄傲性格，难不成还会把我强留在死国不成，哈哈，怎么可能？
我又没有什么特别的长处。
想不出来便不想了，我惯常心大的把问题丢在脑后，一路小跑跟上阿修罗的脚步：“诶——等等我，你走的太快了！”
4．
崇虞赤渊刷副本过程没啥好说的，有阿修罗这个堪称死国战神的猛烈战力在，那身姿，那气势，简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衬得我渺小的像辅助，偶尔在旁边帮他打打杂，摇旗呐喊助威一番，安全感爆棚。
某方面来说，我确实除了路引以外没啥功用。
悲哀。
算了，结果最重要。
龙蟠根√。
昏无天日的林中，离生口再开还有段时间，我用盒子装好龙蟠根，小心塞进袖中。
难得来到崇虞赤渊深处，我拿着册子一一对照，在附近翻找有没有一些奇珍异草的可以带走研究，一路走，一路深入，忽然走到一处风景奇异之处。
拨开层层枝叶，光影朦胧，新鲜气流直卷而入，我呆呆愣愣地看着眼前风景，墨与翠色相伴相融，荧光飘空，林间流动着浅浅的清澈湖水。天是地，地是天，藤蔓纠葛，一片世外风景的寂静美好。
没想到崇虞赤渊还有这种地方。
我哇了一声，赶紧回头朝阿修罗招手，“快来，这里有个很漂亮的地方。”
阿修罗闻言走上前来，单手拨开藤叶，入眼瞬间，与我一般怔愣原地。
不知道死国有没有这样的风景，我看着阿修罗的侧脸，想了想，大概是没有的，不然他不会露出这般明显的惊艳情绪。
这么说来，天者岂不是也没见过？
想到这里，我戳了戳阿修罗的手臂，小声道：“叫天者啊，让他一起看看。”
一道相处了半个月，阿修罗有时候还是不明白眼前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从眼前景色回过神，在我的坚持下，准备呼唤天者。
术法的施行要一段时间，我忍不住先冲出了林间，甩飞靴子跑到湖边踩水。
一路上又是打架又是穿林弄得一身灰汗，累得半死，好不容易才有休息时间，不玩个够怎么可以。
水只有脚踝那么深，我半提起衣摆，感受水拂过脚背的温度，惬意而舒服。
“长风流痕。”
天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过头，发现阿修罗已不见身影，只剩下不远处的晶石在地面闪烁微光，以及缓缓走来的半透明身影。
“你来啦！”
天者颔首，停步在水边，“唤吾何事？”
诶？阿修罗没说吗？
我踩着水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摇晃着脚踝玩水，“没事啊，只是看这里风景这么好，不让你看看可惜了。”
霹雳武林的男女大防没有那么讲究，毕竟行走武林中的女性造型各异，魔族中亦不乏性感装扮的人，露个脚踝而已，并不是多大的事情。
天者大概没想到会有人因为这种无聊的小事叫他，一时安静了下来。
呃……毕竟是一国领导，应该挺忙的吧？
我后知后觉想起这件事，内心大呼一声糟糕，好心办坏事了。
“抱歉……我是不是打扰你了？”我双手搭在膝盖上，开始反省自己有点过于没有距离感的行为。
“无碍。”天者意外的没生气，反过来好脾气的安抚我：“吾正想休息。”
哦哦，不愧是一国的领导，心胸就是宽广。
我一下子恢复精神，眼睛发亮，指着前方说：“这是崇虞赤渊深处，很难才能进来的地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世外风光。”
“这样好的风景一人独享可惜了，才想叫你来一起看。”我又重复了一遍叫他来的原因，满脸写着快夸我快夸我。
天者侧头看我半晌，珠帘后的嘴唇轻启，语调平静，与平时一般无二，“多谢你。”
“不客气！”我满意了，大声回答。
若不是天者本体并不在此，我和他倒像是来四处旅行玩乐的人了。
踏遍山川，游览众景，什么都不用想，离所有烦忧都很远，这样的生活是我穿越之后才慢慢得到体会。可惜，这般好的景色，不能以诗酒琴乐做享，当真太可惜了。
我双手撑在石头上，视线追随者崎岖石间飘过的点点荧光，落在侧旁的人身上。
天者立在湖与地的交界处，目光缓缓停远方半开的花苞上。倒映的光影，皎如霜玉，随着浮动的水光半穿过天者的衣袍，绘下朦胧蜿蜒的图案。
“宜酒宜诗，宜晴宜雨，湖翠相和，清风共我……”
不自觉的，我低声唱起了一首从遥远时空传来的诗歌，并不算清澈的嗓音在窄小的山谷萦绕回旋，从近至远，又由远回近，如云生山谷，雾泛涟漪。
崇虞赤渊中草木萧萧，深山内光线忽明忽暗，从狭缝中吹来的风摇动枝叶，浅吟低唱的歌喉细碎，被风一道卷向远方。
忘了和天者在崇虞赤渊深处呆了多久，直到他提醒时辰将至，我才慌慌忙忙的起身收拾东西。
天者在旁注视着我拧被水浸湿的衣摆，眼睫低垂，凌厉的视线透过薄薄的眼皮落在我身上，忽而开口：“长风流痕。”
我一心一意用力拧衣角，又敲了敲靴子，确定没有沙子进入，头也不抬的问：“嗯，怎么了？”
“吾记得所需之物已准备完毕。”
我点头，半个月时间足够钜王打造我要的东西，除去此点，我已经做好了前往死国的准备，当即乐天道：“是啊，我马上就要去死国见你了！”
“你辛苦了。”不知道是哪句话取悦了他，天者缓下语速，低沉平静的声音好像带了一点笑意，又好像染了其他的意味，令人琢磨不透：“吾在死国等你前来。”
“好哦！”
认识那么久，过去不是在梦中幻城相会，便是借由术法虚空联络，现在总算要见真人了，想想还真的是有点激动呢！
完全没意识到大难临头的我，一路小跑去找阿修罗，准备一同离开崇虞赤渊。
5.
离开崇虞赤渊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钜王取迦衡意乾坤，一个能承载巨大能源的装载之物。
正当我庆幸事情竟然真的如此顺利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不知从哪里冒出那么多妖道角，听闻我身负宝物，欲杀人夺物。
要说妖道角里面能打的就那么几个，基本上算不上是什么困境，偏生阿修罗考虑到我同为苦境中人，并不欲对妖道角们下杀手，结果就是引来一堆又一堆的人前赴后继，终于引起了佛道儒三方的注意。
我行走武林这么多年，认识的三教中人可谓不少，当然有人听闻我的困境过来帮忙的。
这下可真是捅了洋葱窝了，要知道苦境三教高层剥了一层还有一层，三个洋葱加起来战力无限。
混战中，缘醉莫求同时出现在战场，他大概是想对我说死国的事情，可当时的情况实在是太混乱，他只好与我边战边退，抽空开嗓，让我暂缓前往死国的计划。
喊打喊杀的声音太大，一下子没过了缘醉莫求的声音，我百忙中回头：“啊？什么？”
缘醉莫求又重复了一遍。
我总算听清了，连忙拒绝道：“那怎么行，我都答应好了。”
武林中行走最重要的就是承诺，要么不答应，要么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我才不要食言而肥。
缘醉莫求看起来很想冲过来摇我，可惜夹在我们中间的人太多，他根本冲不过来。
他还想说什么，阿修罗当机立断，一掌劈向我的后颈。
光的世界骤然消失，眼中最后一幕是阿修罗开阖的唇线。
［吾会送她回来。］
随即陷入无尽的黑暗。
*
……
急促的呼吸，滚烫的指尖掠过面颊，撩起了我耳旁的碎发。
门外隐隐传来歌乐与匆忙的脚步声，压低的声线由远及近，唤起僵滞模糊的意识。
房内的熏香浓郁的几乎令人窒息，我睁开眼。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晰，眼前荒唐奇怪的一幕还未来得及彻底印入眼底，身下的人已然开始转换，墨青衣摆褪色，昏暗无光的窄小床帐内，一抹胧光随着清晰的视线定格。
……
这个画面对我这个母单来说过于刺激了。
我愕然的坐在天者腰间，忙碌的大脑不知道应该先去想[天者这次是怎么进入梦中幻城]的好，还是先应该去想[天者的锁骨形状真漂亮啊]的好。
是的，时隔半个月，天者又和我在梦中幻城相会了。
还是双方都以本尊形态出现的，尴尬且无语的场面。
看得出又是一片狗血满天泼的剧情，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衣领，武林中流行的恨不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严谨包紧的风格，被脱的只剩下最后的白色里衣，堪堪能看到起伏的身材。
而天者比我的状态好的不是一点半点，顶多是衣领被推开，露出了精致洁白的锁骨。
沉默，沉默是今日的梦中幻城。
下一秒，房子炸了，随之被炸飞的还有正准备推门质问的路人甲乙丙们。
我：……还好我跑得快，没让天者一并炸了。
好险好险。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天者(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