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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二十二章 月影下重帘 ...

  •   碧霄宫惊鸿殿,柳丽雪正不安地踱步。“郦主子怎么如此不安?”丽雪回首笑道:“你可算来了,这些时日,本宫不痛快极了。刚来一个平成君,我暂时动不得瑜妃她们母子,生怕弄巧成拙。现在,姗芳媛也是怀上了,我真是……”月华笑道:“郦主子,你不必担心,姗芳媛怀的,是位帝姬。而且,未必是能生下来。”丽雪会意:“如果是帝姬,倒也算了。你说她未必会顺产,是什么意思?难道,你那件事,已经有眉目了?”月华冷笑道:“还欠点火候,我的意思只不过,纷乱的后宫,她想要安产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何况某个她很亲近的人,已经离死不远了。我是不知道姗芳媛能不能熬过这打击。那么,郦主子这边的事情,也在紧张进行着吧?”丽雪笑道:“拜你所赐,杨熙娴已经彻底被仇恨吞噬了,这个女人,将会是一枚不错的棋子,只是,用处并不是特别大。而且,我想,还有一个人,杨芷茵,以她来说,很快就会明白一些事情,到时候,她会有什么反应,谁都不知道,不过我很期待。”月华冷笑道:“咱们得慢慢来,郦主子可切勿操之过急。”丽雪疑惑道:“我当然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可是,你为什么要对那个人下手?她不过是……难道你想要对付太后主子?你的目标不是冷月仪么?”月华冷笑道:“你以为,冷月仪是那么简单的遗世独立么?在我看来,太后主子对其已经是十二分的信任。她与太后、皇后、瑜妃等等已经是理不清的关系。你认为我们能绕过太后主子和其他人就轻易除掉她么,不可能。”丽雪不再问了,冷月仪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可,就是不相信,她躲过了一次还能躲过第二次,就让接下来的血雨腥风,更猛烈的来临,彻彻底底去毁掉这个自命清高的女子……
      尉迟府,尉迟老将军与杨老将军并他们的夫人,默默坐着。面前的尉迟子健,垂首不语。一阵沉默后,尉迟老将军开口了:“子健,不是为父说你,宫里的值班固然要紧,但是在这个时节,熙娴的心绪那么不好,你身为夫君该是多抚慰才是,而你怎么反是对熙娴不理不睬的?”子健默了一阵,才道:“父亲,你知道熙娴打死那人的事情么?熙娴变得这般残忍冷血,置人命于不顾,儿子,实是不知道该怎么再去面对她。”杨老夫人忍不住红了眼睛道:“那人不怀好心,害死了我的妍妍,娴娴与妍妍从小姊妹情深,怎么能放过她?”杨老将军喝止了夫人,道:“子健,小女熙娴,这次的确是失态,做错了事情。老夫替她向你赔不是了,只希望,你能体谅她失去妹妹的痛苦,当她是失了性子,千万不要跟她计较也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老夫会教训熙娴不再做这般错事,你可是能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子健忙道:“泰山大人言重,子健不敢。子健也明白熙娴失去熙妍,是如何的悲伤痛苦,子健未能尽到身为夫君的责任,亦是惭愧。”尉迟老夫人忙道:“大家互相体谅就没有解不开的心结,家和万事兴。子健啊,熙娴在房里,你去看看她吧,听娘的话,啊?”子健便应承着去了……
      厨下,熙娴在慢慢熬着松仁马蹄粥,心里早已打下主意:‘妍妍的仇,我一定要报,子健、绾绾,你们就等着吧,等着到黄泉地府再续前缘。’“夫人,将军已经到房里了。”侍女轻声禀报道。熙娴回首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用精致的瓷碗盛了那粥,遮上覆纱,熙娴便前往房里。子健进房的时候,并没有见到熙娴,正不知所措,身后一个娇柔的声音传来:“夫君怎么来了?娴娴去厨下熬了滋补的松仁马蹄粥,夫君请趁热用些。”说着将手中的瓷碗放下,掀去覆纱。子健望去,那粥熬得颇为不错,里头有着雪白的马蹄、褐黄的香菇、澄黄的松仁、粉红的猪肉,腾腾香气直冲上来。望着熙娴期待的神色,子健便慢慢舀着吃了起来。熙娴望着,泪珠又忍不住滚落。子健问道:“怎么好端端的又哭了?”熙娴啜泣道:“娴娴怎么也想不到,自小情深的妹妹,竟会这么快撇下娴娴去了。娴娴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这才失了性子,并非置夫君的劝告于不顾。夫君宽恕娴娴才好。”子健道:“罢了,我知道你心里苦,又怎么会怪罪你?”熙娴乘机偎到子健怀里,哀怜地哭道:“娴娴已经失去了妹妹,不想失去夫君,夫君不要离开娴娴。”子健无措道:“娴娴又在说傻话了。”熙娴抬首,满脸是泪痕:“娴娴什么都能不在乎,只要夫君不离开娴娴,夫君你想怎么样都行。”子健刚要说话,熙娴赶着道:“夫君就答应了娴娴么?”子健难免生出怜悯之心,便应承着:“好,我答应你。”熙娴这才破涕为笑。子健又怎么会知道,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子,早就已经怀着蛇蝎心肠了,如果不闻不理她,也许才是正确的选择。而他这一心软,回到她的身边,就已经注定,将要被卷入无妄的是非……
      孙府别院,结束了这天的诵经超度,芷茵疲惫的起身,‘熙妍小姐,你听到芷茵的心声了么?芷茵很想念你,你在那里还好么?’想到主子已经去向往生,自己却能在孙府过着平静安宁的日子,芷茵不免感慨:‘身为宫眷又怎么样?还不是,死于非命。自己是个小小的宫人,却能得到真心相爱的人,幸福与不幸原来只在转瞬之间。’那个思索已久的念头一直折磨着芷茵:‘是谁,挑拨了我与主子的感情、伤害了主子?梅儿与珠珠还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是不可能的。唯有冰雁,只是,我好奇的是她背后的主子是谁?那个害得主子被禁足,最后难产而死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她又为什么要这样做?’许许多多的问题浮上心头,让芷茵不堪其扰。起身出得别院,先来到孙老夫人的房里,“芷茵给老夫人请安。”恭敬地弯下身子去,孙老夫人见了,笑道:“你今日的诵经结束了?”芷茵微笑颔首。孙老夫人含笑拉过芷茵的手:“你这孩子真叫我心疼得紧,重情重义,正良与你在一起,我也是能放心了。”芷茵羞得红了脸,笑道:“老夫人又取笑芷茵了,芷茵哪里有这般好?”孙老夫人笑道:“还害羞呢,愈发娇美了。你若是不好,仪儿怎么会向我举荐?”仪儿?芷茵不知道那是谁,正在纳闷,孙老夫人自顾自说下去:“我就说了,仪儿的眼光从小不错,倒也难为她想着把你许了正良。”芷茵仍是一头雾水,小声说道:“老夫人说的仪儿是?”孙老夫人笑道:“哦,你知道的,当今圣上的循仪元贵妃嘛。”元贵妃?是她,是她,突如其来的一阵晕眩,事情豁然开朗,有能力又有如此好计谋的,后宫之中,唯她罢了,还能有谁?然而孙老夫人接下来的话,更让芷茵震惊:“正良那傻孩子,小时候最疼爱仪儿,本是打算长成了就能聘家里来,我当时就说仪儿那孩子看着绝非一般,这不果然成了贵妃主子。”芷茵强压情绪,勉强笑道说:“说了这会子,老夫人也该倦了,芷茵就不打扰了。”孙老夫人不明就里,笑着颔首,芷茵就退下了。
      走出正房,芷茵的泪不争气地汹涌而出,她赌气地挥手狠狠拭去,然而,泪珠却是不听话地飞快滚落,怎么也抑制不了。匆匆穿过回廊,一口气奔到孙正良的房里,才默默坐下,心绪万千,现在的芷茵,怀疑一切:‘若贵妃主子是陷害熙妍小姐的人,那么,她要了解熙妍小姐的一切,就要通过熙妍小姐身边的人。正良在那时候出现在我的身边,让我爱上他,难道,只是因为她让他接近我以探得熙妍小姐的情况?那么,接下来,熙妍小姐被禁足、被挑拨、难产而死,都是,都是贵妃主子的手笔?好可怕,那我岂不是帮凶?我怎么对得起熙妍小姐?还有你,孙正良,我恨你,原来你一直深爱着贵妃主子,你什么都愿意为她做!我那么天真地相信你是好人,却没有想到,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别的女人在利用我?什么做你的正夫人,都是骗我的,骗我的……’芷茵痛哭起来……
      “茵茵,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么?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孙正良退宫后回房换衣,却是正看见芷茵哭得伤心欲绝。看见孙正良,芷茵更是气愤:“孙大人,您回来了么?”孙正良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见外的称呼自己,笑道:“今儿个茵茵是怎么了,平日里不都是叫正良的么?”芷茵冷道:“奴婢没有资格称呼大人的名讳。”孙正良隐隐觉着不对了,便担心的问道:“茵茵,你不要吓我,有什么事,就告诉我。”芷茵忍不住:“你骗的我好苦,你根本就爱着贵妃主子,你告诉我,是不是贵妃主子要你利用我伤害熙妍小姐?”孙正良的脸色白了些,嘴唇抖索着,一时没有说出什么。芷茵见了,只当是他心虚。孙正良却道:“不是,仪妹她不会要伤害你的熙妍小姐。”听得“仪妹”这样的称呼,芷茵简直气坏了,“你的心里,只有你的仪妹吧。可笑我当你是好人,当贵妃主子是好人!”孙正良却是郑重解释道:“仪妹不是坏人。”芷茵气极,伸手便是一巴掌,打在孙正良的脸上。待得手上麻痛的感觉传来,芷茵才回过神来,愣在了那里。孙正良脸上留下的红痕,清楚地告诉两人,这一巴掌,不是梦,是真实存在的。“你,为什么不躲?”芷茵惊道。孙正良浅浅笑了:“我为什么要躲?我知道你与荣贵嫔的感情很深,我能理解你不想让荣贵嫔含冤而死。但是我告诉你,伤害荣贵嫔的事情,我没有做,仪妹,更不会做。”芷茵挑衅地望向孙正良,却见他清澈纯净的眸子里,没有丝毫不善的东西,‘你是心底无私的么?我该相信你么?’
      芷茵警惕道:“就算如此,你对元贵妃的感情,总是不能否认的。”孙正良宠溺地望着芷茵:“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你还是爱玩爱笑的女孩子。那时的你,那么天真善良、纯洁美丽,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今时今日,那张曾经单纯的脸庞会满是泪痕。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替你擦去这泪痕与你内心的伤痛,让你回到从前的无忧无虑。在我心里,是真的希望你得到幸福。”芷茵哭道:“够了,你不要说这些,好吧,就算你对我有了那么丁点感情,我至多也只是贵妃主子的替身。”孙正良笑道:“茵茵,你错了。没有谁能成为谁的替身,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这是不能替代的。仪妹可以没有我,但是你,不能没有我。”芷茵别过脸去道:“呸,好没羞,谁不能没有你了。”孙正良道:“好,那是我,已经不能没有你了,好么?”芷茵疲惫地偎入那个怀抱:“正良,我该怎么办?”孙正良道:“茵茵,明儿我上表请辞,我们远远离开这纷争。你放心,我会修书给仪妹,相信她,能为你的熙妍小姐讨个公道。”芷茵惊道:“你要辞官?”孙正良道:“宫中纷争是不会停的,若要过得安稳,唯有离开罢了。有一半,也是为了你,官不官的,怎么也比不上你。”芷茵不语了,眼泪,再次默默流下……
      第二日,衍庆宫,月仪看着孙正良的书信,半晌没有出声。见忆秋进殿,才问道:“怎么样了?”忆秋回道:“孙大人请辞,圣上很是不舍,但孙大人去意已决,圣上不忍拂了他的意思,赐了些物什便是准了。大约明日就要离开京城。”月仪将信处理了,信上的内容却是在心头愈发清晰起来:‘……世事多纷扰,正良不胜其烦,现蒙仪妹相助,与芷茵为伴,正良已无别求……正良自此不能侍候在仪妹身边,仪妹万事小心,否则,正良、芷茵皆是于心不安……荣贵嫔之事,定有他人作梗,此乃芷茵难了心事,望仪妹最后相助……此一去,山高水长,今生或无再见之日,正良谨恭祝仪妹平步青云、为人之上……正良、芷茵,再叩……’月仪微微笑了起来,‘正良哥哥,很高兴,你是彻底放下了。你嘱托的事情,我心里早就有数,一定会好好处理的。请你,跟芷茵,一定要幸福,那样,我才能安心。’“忆秋,我要送点东西去给她们,你列个清单去回禀宫闱局。”忆秋答应着扶起月仪,看着月仪,亲手挑着东西,在一边,仔细记录……
      次日,孙府门口,孙府的物什并不是很多,现已全部装载上马车,除了几个日子长久的奴仆,其余的,多是发了半年的月钱遣回家去。孙正良已然换上平民装束,淡青色的外衣,愈是显得俊朗。芷茵身着浅褐镶边的蓝绿色衣衫,簪着几支小巧的浅蓝珐琅镶红宝石钗子,耳边垂下几根细巧发辫,全然是娇俏的少女模样。搀着孙老夫人上了马车,正良又将芷茵扶上了车。为她们放下了车帘之后,正要上马,却是听得呼喊:“大人留步。”芷茵轩起了车帘,却见是位尚宫带着几个内人,腰间别的是宫闱局的腰牌。赶着上来,那尚宫道:“大人,奴婢们奉宫中主子们的意思,为大人送来赐赠之物。”孙正良本不愿收,但那尚宫坚持说不收她们没法回去交差,便只得受了,无非是些金银衣料、日用物品。唯有月仪,送了块镶金羊脂玉佩,上有“衍庆宫”三字。这玉佩,意义深刻,地方官们见了便是不能造次,因故是可以帮助孙正良一行免去许多麻烦。孙正良将玉佩握在手心,默默不语一阵,走到马车前,将玉佩递给了芷茵。芷茵接过,已然心下会意,对上正良真诚的眸子,微笑道:“给我干什么?”正良道:“这劳什子,你收着。”芷茵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含羞望向孙老夫人,孙老夫人打趣道:“你这孩子,好歹是我们孙家未来的媳妇,也该从现在开始慢慢学着收着东西了。这东西,你就收着。”芷茵这才小心收了。翻身上马,孙正良一行人朝向未知的远方而去。在出京城城门的时候,芷茵轩起车帘,望着越来越远的宫城,心里默默道:‘别了,我曾生活过的地方;别了,我的熙妍小姐;别了,那不堪回首的过去。就从这一刻起,我将全身心投入新生活,忘记曾经的一切……’车旁马上的孙正良,眺望着远方,‘终于离开了,这个纷乱的宫廷。别了,仪妹,珍重珍重……’两个得到幸福的人,走进美丽的朝霞里,去寻找,属于他们的生活……
      碧霄宫惊鸿殿,丽雪慵懒地坐着,“没想到,芷茵真是着了魔了,一场好戏,孙正良三言两语就给化解掉了,真是令人不悦……”月华笑道:“那枚无足轻重的小棋子,不要也罢。就随他们去了,免得招人耳目。”丽雪笑道:“听得慈庆宫的尚宫们都在议论纷纷,说苏尚宫病了好些日子了,御医去看过了,已经治不得了,恐怕大限就在这几日了。怎么样,没留下什么痕迹吧?”月华冷笑道:“一个七旬老人,哪需要我多费功夫?简直轻而易举。你放心,任何人都找不出蹊跷。”而,丽雪已经慢慢领会到了月华的用心……
      慈庆宫,苏暮潇静静躺着,脸色蜡黄,瘦骨嶙峋。太后坐在一旁,面色悲怆。苏暮潇开口道:“太后主子,咳咳,不要为老奴伤心,咳咳,老奴跟随了主子这些时日,竟不料不能再陪伴太后主子下去了。”太后泪流满面:“暮潇,我……”谁都不会想到,初秋几阵尚带暖意的凉风,竟吹倒了这位历来硬朗的老尚宫。“启禀太后娘娘,姗芳媛来了。”太后强忍悲意:“让她进来吧。”苏岚姗跌跌撞撞进门,扑倒在苏暮潇的床前,哭道:“祖母……”苏暮潇吃力地伸出手,抚着岚姗的发,“好孩子,快起来,地上凉,你有了身子,自己要小心才是。”太后亲自上前扶起了岚姗,揽进怀里,道:“可怜的孩子。”岚姗的泪,肆无忌惮地滚落。苏暮潇拉着岚姗的手,慢慢说道:“我的小孙女儿,祖母的大限到了,以后的日子,没有了我,你要听太后娘娘的话,好好生活下去,知道了么?”岚姗一听,更是哭得泪人儿似的,直说不出话来。说着,苏暮潇的手,抚到了岚姗隆起的小腹上:“真可惜,我见不到这孩子的出世了。我是多想,看见我的宝贝小孙女儿生下属于她的孩子呀。”此话一出,岚姗更是哭得凶,太后叹息着对岚姗道:“好孩子,别哭了,你有着身子呢,小心别影响到了腹中的皇嗣。”苏暮潇含笑道:“乖孩子别哭,听太后主子的话,祖母我活到这古来稀的七旬,已是了然无憾。姗儿,你回自己居所好生休息去吧,我还想与太后主子说些话。”岚姗知道祖母怕是已经不行了,本不想离开,可是不忍忤逆了她的意思,便忍悲含痛地告退了……
      当只剩下太后与苏暮潇的时候,暮潇低声唤道:“若水小姐。”这个称呼,让太后忍不住泪流满面,自打进了宫,从成为先武宗皇帝的洁嫔起,暮潇与其他任何人几乎没再这样称呼过自己。做了三十余年的宫眷,从洁嫔到如妃、从如妃到皇后、从皇后到静贵妃、再从静贵妃到皇后、直到皇太后,连自己都快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是安若水。自己不止是宫眷,还是,还是安翼虎将军的二女儿、安家的二小姐。曾经的天真娇俏,曾经的少女情怀,都在这高高的宫墙后,灰飞烟灭。“苏妈妈。”太后低声回应道。她没有再唤“暮潇”,因为,其实在很早很早以前,太后就已经将这个慈爱纯善的女子当做母亲般依赖,今天,终于开口,唤了一声“苏妈妈”。苏暮潇惊喜地红了眼眶,在她心里,亦是早就将曾经单纯美丽的若水小姐当成了自己亲生的孩子,自己这些年来看着她在后宫挣扎、上位,默默得让她依靠,只是因为,在心里,对她是母亲般无私的爱。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还是苏暮潇先开了口:“若水小姐,老奴不行了,请您一定要保重,否则老奴死不瞑目。”太后含泪道:“我要治好你,宫里那么多御医,怎么会没有办法?”苏暮潇微微笑了:“若水小姐,不必为了老奴再兴师动众了,老奴心里很清楚,都这把年纪了,这病,华佗在世也是无能为力。老奴只是有些事情放心不下。”太后道:“岚姗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照顾她,让她平安生下孩子。”暮潇叹息道:“这几日,尚善小姐当年的林林总总,老在我眼前浮现。每回想起,还是不寒而栗……”太后温言道:“何必再去想她?”暮潇急道:“如此频繁地想起她,我总觉得不是好事。这样不祥的感觉,真是可怕。若水小姐,你还是得小心着点尚善小姐。”太后笑回道:“你且安心,三十年的废宫生活,想必她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万一她不知悔悟,那么我也不会客气,就像三十年前一样。”
      暮潇哆嗦着嘴唇,没有再言语,太后会意:“你真正担心的,不是尚善,而是怀远那孩子,是么?”暮潇颔首,太后便道:“怀远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还不清楚他的禀性?但这孩子,要是被人利用,确实是……不管怎么样,虽然当年尚善为了能怀上嫡皇子,不择手段地做了很多疯狂的事情。但事实上,就连我自己,也不能肯定怀远就一定是她与闵知远的私生子,也许,怀远是如假包换的翊禛的血脉。当时那样复杂混乱的局势,所有人都来不及细细查验,就算是真的也被我说成了假的。从某种意义上,我是对不起那孩子的。”暮潇道:“尚善小姐当时做了那么多伤害您的事情,您被迫反击也是情有可原的。其实,怀远做了外姓的将军未必是坏事,生在皇室,血雨腥风的斗争,谁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卷入、被毁灭?倒还是现在这样子好。”太后道:“也许吧,该怎么做,得那孩子自己拿主意才好,他到时若是真的怨恨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只是希望他不要被人利用,迁怒到我的翊祁身上,若真是局势混乱,我当力保我的儿子。”
      一时无语,过了许久,暮潇才道:“若水小姐,有件事,老奴想了很久都没有结果。临死前,老奴希望能知道真相。您,为什么选了老奴的孙女儿岚姗进宫,还对她百般疼爱?以老奴的家世,岚姗根本没有资格参与选秀。”太后含泪微笑:“因为,她长得好像,好像奕诚。”苏暮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奕诚?这么说,若水小姐你……”太后想是陷入了回忆里,慢慢却是深情说道:“在我十四岁的那个仲夏,我满心以为自己能和奕诚在一起。可是,也就在那个仲夏,我的好姐姐、安家的大小姐——安尚善,打碎了我情窦初开的爱恋。她出其不意地将我推到了翊禛的怀里,因为她知道我爱的是奕诚,她要毁了我的爱,她要我痛苦。当时的我,被迫无奈进了宫,成了翊禛的妃嫔,所以,我必须要彻底告别我爱着的奕诚。我的爱,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只能给一个人——翊禛、圣上、我的皇帝夫君。在往后的岁月里,我虽然慢慢爱上了翊禛、虽然在心里埋葬了与奕诚那一段夭折的纯爱,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奕诚。所以,当知道岚姗是奕诚的女儿,我是多么想像母亲般好好疼爱她。何况,岚姗禀性纯良,她在我的翊祁身边,我也是能放心的。”暮潇微笑了:“我真的没有想到,我的儿子,让您竟是牵挂了那么久。我,到现在,才终于是明白了。”……
      是夜,苏暮潇尚宫撒手人寰,享年七十四岁。上悯之,追封其为正三品总管尚宫,准予厚葬,并赐物抚恤家人。姗芳媛苏岚姗,上怜其身怀皇嗣受此打击,册为婉容,是为姗婉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二十二章 月影下重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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