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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 ...

  •   宁红袖遥望着宁静的夜幕,星辰黯淡,寥寥数颗悬在夜空中,例行公事般烁着银光。
      “逸之哥哥,你在哪儿?”她靠在窗棱边,思念伴着夜风远远飘散去。身后的八仙桌上还摆放着二三碟小菜,按它们被拿进来时的样子,纹丝不动。
      “你最好吃点东西。”门开了,一个精壮男子踏门而入,如夜幕般暗沉的眸子扫向桌上的饭菜,“明天就到洛城了,你从那儿一直往东走,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到杭州,到时再找暮月山庄的人送你回去。”他的声音寒冷彻骨,不带半点多余的情绪。他走到桌边,一言不发的将饭菜端起,转身就要走。
      “你为什么要帮我?”宁红袖回过头,看着他即将离去的背影,开口问道。
      “为了报恩。”鹰准没回头,背脊直直的挺着,简短精确的回答。
      “你没有欠过我什么。”
      “不是报你的恩。”他直直走出门去,右脚一勾,门再次关上。门缝间集聚的空气挤压成一阵小旋风,迅速吹灭了房中唯一的光源。
      屋中一片漆黑……

      ***** *****

      翌日清晨。
      天边徐徐升起的朝阳冲破仅存的那点黑暗,扬着万丈金光破云而出。
      一路上顺利得不敢想像。
      按照计划,夜晚时分,容逸之、郎觞轩、沈青颜平安到达洛城。洛城不大,两条十字形街道已囊括城中主要干道,大小不一各式店铺林立街道两旁,不少做小生意的小贩抬着扁担就在街边吆喝叫卖。听客栈老板说后,他们才知道,明天就是洛城一年一度的“花神祭”,洛城周边村寨的村民也趁着这个机会进城赶集,洛城才会有如今看到的那般热闹。
      “传说牡丹仙子当年暗恋吕洞宾,被贬下凡,在洛城一户普通民家投胎转世。王母娘娘疼爱牡丹仙子,不忍她在民间受苦,就在她降世那夜,落下漫天花雨。之后数十年间,洛城一直风调雨顺。为了感激上天之恩德,洛城居民特意在城中立了一个花坛,每年逢十月初一就举行花神祭。”悦来客栈的掌柜一边斟茶,一边絮絮叨叨的向沈青颜等三人解释花神祭的来历。
      “花神祭都有些什么仪式?”沈青颜认真听掌柜解释完,抿了一口茶,才问道。她素在风铃谷长大,日子清淡惯了,真有这么个欢庆节日,不免有些好奇。
      “那可多了去了!”掌柜又替沈青颜满上一杯茶,笑道:“抽花笺、算姻缘,还可以去花坛祈福,明天晚上会由被选作的‘花神’携着象征吉祥平安的花篮从城中心高立的坛中间飞过,只要顺顺利利的,就表示来年洛城也会一派祥和。”他姗姗点头,有点不好意思的小声多说了一句:“今年是我女儿当‘花神’,姑娘爷几个有兴趣可以一道去看看。”
      “好啊。”容逸之微笑着应允,从腰间掏出几两碎银子递给掌柜,继而吩咐道:“给我们准备三间上房。”
      “三间?”先前还眉开眼笑的掌柜面露难色,诺诺解释道:“这可不好办,这花神祭期间人多的紧,只剩下一间上房了……”他顿了顿,望了望沈青颜,再看看容逸之和郎觞轩,心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三人住在一间房里。
      “啪!”一锭黄橙橙的金色在桌角绽放出迷醉的金属成色。始终坐在桌角一言不发的郎觞轩眉宇挑起,拎起茶壶斟满杯,不紧不慢的说:“现在有房了吗?”
      “这么个儿吧……我女儿小嫚的房间就在3楼,恐怕要勉强姑娘与她同住……”掌柜盯着那足称的金锭,没办法也得想个办法出来,可话才说到一半,就被郎觞轩那冷冰冰的眼神逼得把后半句话咽进肚子里,张目结舌的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行了,就这么办吧。倒是要为难你女儿了。”沈青颜不露声色的接过话头,应了下来,眼光扫向同桌的两位男子,笑笑说:“那就委屈容公子和郎公子你们二人同房了。”
      “那就这样吧。”郎觞轩见沈青颜都无异议,也不再勉强掌柜,淡淡的点点头。容逸之也没有反对。
      一顿茶饱饭足后,三人各自被领到房间,接连几天的野外跋涉,他们倒是稍作安顿就睡下了。
      沈青颜还好说,掌柜的女儿小嫚忙花神祭的事儿去了,她一个人独占一间房。女儿家的房间清雅舒适,粉色的帐子、粉色暗花的桌布、墙上随意挂着长鞭、吊环一类的杂耍物件,难怪他女儿会被选中扮演“花神”了,料想她身手不错。沈青颜仰面躺在床上扫视屋中的摆设,不知过了多久,也就朦朦胧胧的睡了过去。
      容逸之和郎觞轩这边不免尴尬。两个大男人都是被人伺候惯了的,虽说出远门也没这么多挑剔,但真要他们两个同房,谁心里都觉得别扭。索性一人睡床,一人合了张桌子凑合睡了。谁也没多聊一句。

      ***** *****

      弦月如钩,夜幕似女子黑亮的秀发,银晃晃的弯月如同发髻上精致简约的发簪,成为深夜天幕中唯一的修饰。
      不知为何,眼皮明明重重垂下,大脑却异常清醒。宁红袖直挺挺的躺着,青砖地渗出的凉气侵入她的每一寸肌肤。天上那轮弦月如此的清晰,仿佛就在她眼前,触手可及。屏住呼吸,还能听到隔壁屋中那个男人平稳的呼吸声,他并不担心她逃跑。换句话说,他也根本没把她看成一个人质。
      宁红袖索性坐起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滴米未进。一路上对鹰准的观察,终于在今天做了一个了断。她笃定他并无害她之心——原来是为了报恩,难怪一路上对她礼敬有加,虽然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话,但他始终没有做过任何无理的举动。况且那日被骏爻挟持时,他也曾想帮过她。
      防御的心态淡了,肚子也饿得咕咕作响。可惜人生地不熟,真想找点什么吃的,这么晚了怕是也没可能了。宁红袖真有些后悔当初的小肚鸡肠,他要是想害自己,当初也就不会趁骏爻不在,救她出来了。这下好了,五脏庙都不安分了。她低叹了口气,披上那天容逸之给她的罩衣,举步跨出门槛。
      洛城郊外的山神庙——他们临时的安身之所。鹰准的确是个小心谨慎之人,没有选择人多眼杂的客栈,反而挑了个僻静的庙宇。可不知道为什么,从昨个儿起,这山神庙下围的“花神庙”便热闹起来,供香拜神的人络绎不绝,一时间半山烟雾缭绕,倒真有些神山仙境的美感。
      趁着夜色笼罩下的阴霾,她踱步走向下围的花神庙。她不是个迷信鬼神之人,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填饱自己的肚子。难道还有比那“花神庙”神台上的祭祀品更合适的食物吗?
      “花神娘娘,你有这么多好吃好喝的,单单这么多香火就够你好些天了。反正你也是造福世人的神仙,索性就造福一下我的五脏庙吧。”宁红袖心中默念,毫不客气的撕下一只鸡腿,坐在神台下开始大快朵颐。

      “放开我!”
      “小姑娘,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啊?让大爷我陪陪你?”
      “别碰我!”
      “哎哟,模样俏,脾气也大。”
      一连串男女争执的声音从庙门外传来,听声音似有二男一女。不用说,单听对话内容便知怎么一回事。
      宁红袖眉头一皱,不知哪些色胆包天的夜游神调戏无辜少女。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这么大的火气,大声嚷道:“混蛋,打扰本姑娘用膳!”
      外面的声音一静,许是想不到这夜深人静时分,庙中竟还有人?!一时间他们也摸不准究竟是神还是人,心底的敬畏就如同白日里花神庙的香火一般,冉冉升起。
      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点儿冲庙中嚷嚷:“什……什么人?!有种就出来!别在那儿装神弄鬼的!”
      宁红袖压了压火,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鲁莽,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出手泄露武功底子的。想到这里,她当下住口不再吭声。
      对方见庙里没了声音,胆子又大了起来。说话也越发荒诞无稽起来:
      “我家里那娘门儿连你十分之一都不及,快快从了爷,爷纳你当小妾,保证对你好。”
      “切切切,柳爷也不顾着兄弟,你都有老婆了,还是顾兄弟我吧!至今还是光棍一条。小姑娘,你跟了我,怎么说也是个正房,来来来~”
      两个男人一唱一和,□□着调戏道。
      “啊!!放开我!放开我!!”女孩儿惊恐的尖叫,紧接着传来手脚相搏的声音,听那阵仗,那两个男人八成是打算用强了。

      一群混蛋!宁红袖的脑中迅速闪过当日骏爻对自己的无理,轻浮□□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令她一阵恶心。她也顾不得许多,随手抡起神台上的烛台,奔了出去……

      ***** *****

      “咯噔咯噔咯噔……”
      声音有规律的从远及近,仿佛来自梦中,又仿佛传自耳边。
      沈青颜猛的睁开眼,急坐起来,眼前一片漆黑,只觉得天旋地转。
      “咯噔咯噔咯噔……”果然没有听错!不是做梦,脚步离房门越来越近,她警觉的挽起床帐,不动声色的撑着床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门口。在这个陌生小城,会有什么人要对她不利呢?若说有,也只有一个可能,黑店,劫财。
      门“吱”一声被轻轻推开,一只鞋尖儿月弯钩般上翘的女式小靴伸了进来,紧接着一个梳着玲珑双环发髻的女孩探了进来,暮的扫见床上的白衣女子——迷离的月光斜映在床侧,阴影遮住了大半边脸,月光的水白色笼上她全身,泛着不可思议的银白色光晕。她不禁尖叫出声:
      “啊!”双手紧紧捂着张大的嘴唇,微微颤颤的问:“你……你究竟是人是鬼?不不不……不对,你……你该不会是花神娘娘吧?”说着,扑通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花神娘娘,求你救救小嫚!我不要嫁给柳员外的儿子!求你为小嫚做主!”
      “你是小嫚?”沈青颜了然,挨着床边站了起来,吹亮火折子点明房中蜡烛,才转向跪在地上的女孩。粉色的夹袄、粉色的绒裤、粉色的弯月靴,不似普通女子的长裙摇曳,一看就是个好动的主儿。年龄不大,也就十五六岁左右,还是个孩子。两行清泪还挂在脸上,楚楚可怜,尽是委屈。
      “我不是鬼也不是神,你不用怕。”沈青颜随手绾起头发,走到女孩面前,扶她起身。“你们家的客栈没有房间了,你爹说你不在,就让我借了你的房暂住着。”她取出一帕方巾,轻轻拭去女孩眼间的泪水,柔声问:
      “你怎么了?你爹说你去准备花神祭了,本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呢。”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如同一弯清泉,宁人心神。
      小嫚接过方巾胡乱在脸上抹了抹,哭腔不止:“我……我……”
      “别急,慢慢说。”她拍拍女孩的背,“你说什么不愿嫁给柳员外的儿子?怎么回事?”
      “说媒的人跟我爹爹说,柳公子俊逸人品,文采风流,爹爹也觉得柳家家境宽裕,我嫁过去总不会受什么苦……”小嫚轻轻的抽泣着,“可……可今天……今天我才见到柳公子,他不知道我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他还想……不轨。”说到最后两个字,她实在难以启齿,声音越渐越低。
      原来如此。世间女子总是无法操纵自己的命运。沈青颜不禁叹息,柔声道:
      “你跟你爹爹说了吗?让他给你做主。”
      没想到小嫚当即摇头,六神无主的解释:“不不不,没用的。姐姐不知道柳家在洛城的势力有多大……根本没有人敢得罪他们……”
      “那你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嫁过去?”
      “不……不,”小嫚的眼神恍惚,思绪不定,发呆半响,挣脱沈青颜的手,摇摇头:“我……我去找爹爹……”说完,怔怔的走向门边,掩门离去。
      沈青颜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离去,耳边嗡嗡作响……周围的世界化作一片混沌,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在她脚底盘旋,要将她带离这个世界。她想反抗,可身体好像不是她的,软绵绵的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世界在她眼前消失了……黑乎乎一片。

      翌日清晨,深秋的晨风把门窗吹得咯吱乱响。天地间已然一片茶色,略显稀疏的枝枝蔓蔓沙沙作响,在清晨暖阳的映射下的洛城,一地金黄。
      沈青颜从睡梦中苏醒,窗缝中投进的微粒光线明亮得让她睁不开眼。她伸手遮住眼眉,微微撇过头去。这才意识到,她安然无恙的躺在床上,床帷延床边散落,被褥服帖的盖在她身上。
      莫非昨晚的一切只是一个梦?她不禁有些迷惑……
      门外,客栈大堂此起彼伏的传来阵阵争吵,没多久,是桌椅茶具相撞跌地的声音。若不是楼下这般热闹,她还不知醒。
      两个住客从沈青颜房外经过,细细脆脆的议论声穿过薄如蝉翼的纸窗传入房中:“那位白衣公子出手真狠,也不知道他们俩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是为利,就是为女人,男人嘛……”
      白衣公子?
      沈青颜蹙眉一惊,勉强整理了一下妆容,推门下楼。

      ***** *****

      悦来客栈很少一大早就这么热闹的。
      门外一黑一白两个飘逸身影缠绕着晨风,纠缠在满城飘香的空气中。长枪、折扇拼杀、碰撞、躲闪、格让……愤怒的气息在白影间环绕、威慑,平日里温如暖玉的眸子里净是杀意,洒脱风流的招式本可供人欣赏,此时却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慑人的戾气。
      “容少庄主,够了!”黑影冷冽,手中银蛇般灵活的长枪将白衣男子狠烈的戾气挡在身体之外,招式虽狠,也仅是打了个平手。眼下,他眼中透着不耐烦,冷雾罩上眉间。
      “鹰准!”那一声轻灵悦耳的叫声,如黑夜一阵惊雷闪电,黑衣男子眉间的冷雾登时化去,张头望去——
      烁着耀眼银光的白裙,在冷风间飘扬。
      如绸缎般黑亮的发丝轻抚在白皙得透明的皮肤上,张扬着。
      通透得不带一点杂质的眼中映出黑白两个突兀的身影。
      白绸凤舞,缠在长枪上;赤拳灵巧,隔开愤怒的折扇。
      “都住手。”她站在二人中间,黑色黯淡,白色明亮。“你怎么会在这儿?”
      “快说!袖儿在哪儿?!你们把她怎么了?!”容逸之强迫自己冷静,怒目直瞪那抹阴冷的黑色。
      鹰准高傲的扭过头,收紧长枪,冷笑:“现在才想起问么?”
      “红袖姑娘和你在一起么?可否带我们见她?”沈青颜松开白绸,挡在容逸之身前,淡如秋菊,轻声问道。
      冷峭的浓眉登时淡了下来,态度谦顺而恭敬:“她无恙,人在城外花神庙。”他甚至没看容逸之一眼,直对着沈青颜道。
      “多谢了。”沈青颜诚心谢过,转向容逸之,只见他背手而立,不情愿但还是清晰的说出那两个字:
      “谢谢。”
      “你不用谢我,我全看沈姑娘的面子。”鹰准再次昂起高傲得几乎从未低下的头,侧身让出一条道来,做了个“请”。

      山涧崖边,冷秋暖阳下,那抹红色红得刺眼,像烈烈燃烧的火焰,点燃了整个山谷。
      金色的蝴蝶在阳光下飞舞,恍着金光,修饰着红衣女子精致的发髻。
      “袖儿……”熟悉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宁红袖苦涩的摇摇头,真是思忆成狂,竟会幻想逸之哥哥就在身边。
      “袖儿……”那声朝思暮想的轻唤竟这般真切。她的心没来由的一紧,就像飞速转动的陀螺被狠狠的抽上一鞭,噗通心声就在耳边。
      忽然间,暖阳般的温暖笼上她全身——
      熟悉的素藕锦缎,熟悉的修长指骨,熟悉的鼻息体香、熟悉的柔声轻唤,那一声“袖儿”她听得真切,就在耳边。
      “逸之哥哥!”她猛回过身,紧紧抱住那股温暖。不是梦,真的不是梦!她的逸之哥哥此时就在她双手之间,她就在他的怀里。这个怀抱她依恋了多少年,还将依恋多少年,她不舍得放开,脸庞深埋在素藕怀间:“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容逸之不敢相信这一切竟来得这般容易,他朝思暮想的人儿此时此刻就拥在怀中,他再也不让她有事,再也不能让她有事。那般煎熬,他受不起。“我找你找得好苦……”他低哑的嗓音诉说着分别多日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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