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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灵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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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陆看着那人走远了,转手一关门,又将那竹筐下的扁箩搬了出来,将桌上的箩筐又挪了个位置,才抬头对着朱墨白方向笑了笑:“醒醒吧。”
朱墨白抬眸看他,目光里颇有几分复杂。
方才那人的态度和简单的一些话,已足够让他看出些事情来。朱墨白自问不是什么玲珑心思的人,他虽说一直被门中称为天才,也一直被师父和长老们夸奖悟性不错。但他自知自身并不擅长人际关系。宗门里同辈看到他有亲近的也有厌恶的,但更多的便是敬畏的。这些人大多能将情绪藏的很好,甚至当着他的面也能谈笑自如,但朱墨白却看得清楚、懒得应对。
师尊也曾说他不谙人事,却也不曾纠正他。故而朱墨白并不觉得此事有何不好。他只要修为上去,便足够站在高处,就和师尊一般,即便所有人都畏惧他甚至还对他怀有恶意和憎恶,却依旧要叩拜他,顺从他,甚至还要处处忍让着。原因,不过是修为差距罢了。
可今日看到江陆这般,朱墨白却有些不同的感觉。
他晓得江陆方才不过是故意示弱来应对那“杠子哥”,但依旧觉得不舒服。
若是擅长人事便需要如此,那还不如宁折不屈。
“诶呀,你虽然表情不多,但表达还挺到位的。”
朱墨白尚未组织好言语,却见江陆扯了扯嘴角,带着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道:“是觉得我刚才伏低做小样子很难看吗?”
“是。”
朱墨白愣了愣神,还是应了声。
“看来你日子过得挺开心的。”
江陆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见朱墨白不理解也没打算解释,而是低着头一边将方才从药柜里选出来的那些药材摆放开来,一边与他说:“其实这事情也很简单,我若是和他顶杠,回头事情还是要做,麻烦更是不少。”
江陆又从那桌面下抽出一个暗格,从里面掏出几个浅口的陶罐和瓷碗,将几味药材丢了进去,才抬头看了眼朱墨白,见他依旧盯着自己,便又继续道:“我也算是老爷捡回来的,江老爷将我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孩养这么大,我总不见得吃白饭吧?”
他似乎和人说过这些话,倒是十分顺溜,也不见多么伤心,反倒让朱墨白有些意外。
“杠子哥他爹是江家大总管,江老爷几乎将他当拜把子兄弟的,所以杠子哥多少就有些脾气大,”江陆说着笑了声,“这又算不得什么,再大,也不过是霜城这么个小地方,若是真看到少爷他们,也是缩脖子的那一个。”
“那你呢?”
朱墨白忽然开口问他,江陆不解得眨眨眼。
“你看到老爷少爷他们,就和刚才一样?”
朱墨白也不明白为何自己要纠结这问题,寻常这等琐碎的事情,只怕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更别提追问。
“这倒不是,”江陆摇了摇头,又往另外一个罐子里丢了几味药进去,放了点水架在炉子上开始煮,“老爷和少爷人都不错,性情都好,也喜欢做善事,否则我也不可能救回来。”
朱墨白暗道原来如此,又问:“那孙大夫是何人?”
江陆回了他一个看不出你也挺八卦的眼神,应道:“是老爷开的自善堂的大夫。”
见朱墨白依旧看着自己没有放过八卦的意图,江陆故作幽幽叹了口气,道:“孙大夫据说是去过京城的人物,年纪大了回乡养老,不知为何被江老爷说动了请出来山来当自善堂的大夫。”
大抵是打开了话匣子,江陆倒也没那种遮遮掩掩的习惯,而是一边捣鼓手上的东西,一边道:“江老爷给孙大夫开得资筹是不低,不过据说孙大夫当年在京城当医官的时候月俸是一两银子,所以我到不觉得他是为了那一吊半的月钱才答应的。更何况这霜城虽说是附近最大的城镇但归根结底还是个小镇,乡亲们多的是个头疼脑热,真正大病也没有,就算有,大概也请不起孙大夫来看诊。”
“看诊也要给钱?不是那个江老爷每个月给了月钱的吗?”
朱墨白难得有闲情与他聊天,一开口问话便得了江陆一个白眼:“我晓得了,你怕是大门大户的那些内门弟子吧?”
他虽没猜中但也算没跑偏,朱墨白有些意外,问道:“如何说来?”
“江老爷虽说开的是自善堂,也有义诊不错,但到底是个医馆也是要有收入的,否则你让他那一大家子人都喝西北风吗?”江陆叹了口气,又道:“更何况做善人是很难的,一日行善人家说你是善人,日日行善人人便当理应如此,日子久了熬不过了,那又被要被戳着脊梁骨骂,当真是不行的。”
朱墨白万万没想到这么点大的孩子能说出这话来,心中免不了惊讶。
他自诩不是善心之人,但若是有人求到他面前来,寻常也是能帮则帮,倒不是说他多好心,而是因为他在宗门内长大,从小便是受得这等教诲。师尊倒曾说过他这点不好,但却未说原因,朱墨白只当自己师父如门中所言冷情不过,却不料原来还有这等因由。
“所以江老爷虽说是善人但也行事有分寸,”江陆一门心思在分拣药材,倒也没注意朱墨白的神色,而是继续道:“不过若人当真有大难寻他帮忙,他倒也能帮就帮,若非如此,我怕是也活不到今日。”
朱墨白见他口口声声说这救命之恩,有些好奇想问,又觉得彼此并不熟悉不该如此莽撞开口,正犹豫间忽见他从药柜底下的大抽屉里面翻出若干大白参,手脚麻利的切成段往那碾钵里一丢开始杵。
那白参的模样朱墨白方才已经打量清楚,晓得是个珍贵东西,本以为就算不少也是要斟酌着用的,但此刻见江陆这下手的模样比之方才小心翼翼挑拣药材的样子竟是天差地别,想到那白参上的灵气,心中免不得一口郁结之气,令他开口都有些几分怨念:“你这灵参这般用,当真是暴殄天物。”
江陆抬头看了他一眼,大眼里难得有一丝茫然,隔了会儿才问:“灵参?”
朱墨白勉强抬手指了指那碾钵,道了句:“仅此一根便足以卖出一块下品灵石的价格,你便这般浪费了。”
“……一块下品灵石……”江陆顿了顿,问:“值多少铜钱?”
朱墨白一时间没跟上他的思路,被他那话问地卡壳了,想了想往日那些闲散不值钱的法器都能在王公贵胄中卖出个高价,心里换算了一下道了句:“几百两应该有的。”
此言一出,他眼看着江陆面上忽而失了颜色,隔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一脸遗憾的模样,就差捶胸顿足似得看着他:“你们修仙的人,是不是……都很有钱?”
朱墨白衡量了一下江陆那个“有钱”的概念,点了点头道:“大约是你们说的富可敌国。”
闻言江陆果然露出略显颓丧的表情,问他:“我现在问你收诊金可还来得及?”
朱墨白毫不犹豫应道:“理当如此。”
他这般回答倒是让江陆没了后话,那少年忽得笑出声来,摇了摇头道:“与你说话倒是有几分欺负老实人的意思,你怕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骗了去。”
“…………”
朱墨白正想说自己一个金丹后期的修士如何能被人随便骗了去,却又想到之前被人算计的事情,免不得就沉默下来。
见他不说话,江陆也晓得只怕自己是一时失言了,但他又不知道说错了哪里,只能也闷头干活不再开口。倒是朱墨白见他依旧在将那些拿出来的白参都丢入碾钵捣杵,又苦口婆心道:“这般灵药实在太浪费了,你得之不易,不该如此用。”
“其实吧,”江陆抿了抿嘴,道:“得来也挺容易的。”
朱墨白被他说得一愣,下意识开口道:“难道这霜城外的山上有许多?”
他还记得自己是被江陆上山采药的时候捡回去的,下意识便觉得这白参的来源也是在山上。
却不想江陆闻言摇了摇头,略踌躇了片刻,一抬头道:“是我种的。”
饶是朱墨白是个稳妥之人,听到这话都免不得一惊,尚未恢复的身体猛地惊起来半尺高,看着江陆说不出话,转瞬又痛得跌了下去。
江陆慌忙捧着那碾钵走了过来,顺手将石钵往旁边的凳子上一放来给他检查。
朱墨白摆摆手示意无妨,缓过气来才问:“你种的?”
“嗯。”
江陆应了一声,见朱墨白不信,便快速跑到窗边将那木窗户打开,又帮着朱墨白半坐起来,靠在床柱上往外看了眼。
那窗下大约有三尺见方的一小块地,里面分割成三四块种着不同的植物。朱墨白略感受了一下灵气又用神念探了探,便晓得江陆说的乃是实话。
他扶着胸前的伤口又躺下,再看向江陆的眼神便有些不同,沉吟了许久才道:“你可知,即便是修士里,擅长栽培灵植的也是极少数的。”
剩下还有半句话没说:“若是此人还能炼丹制药,无论何等修为,都是各大宗门要争抢的人物。”
单凭这一点,眼前这少年就极为不同寻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