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会说爱（流花）》丰北尘

7、六

　　六、

　　“枫，是全国青年篮球集训营的邀请函，在东京，为期两个月，你要……”
　　“什么时候开始？”
　　“九月初。”
　　“等下帮我收拾行李，我明天就过去。”
　　这算逃跑么？不，只是为去美国做准备，流川，还是那个只有篮球的流川，从今以后，都不会再有改变。

　　就这样，流川一声不响地从樱木的世界里蒸发了。起初，樱木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他只以为是狐狸生了什么病，请假没来学校。不过话说回来，狐狸真的病了么？十天了，会有什么病要请假十天么？还是说，那个混蛋在躲自己？
　　想想也不是没可能，那天晚上说了“专做那种事情的朋友”那句话后，狐狸就有点奇怪了，那以后的第二天，就没来学校了。他是在介意吧！混蛋，老子都没在介意，他介意个什么劲啊！
　　“专做那种事情的朋友”，这不是有了个定义么，很好了，总比不明不白的要强阿。不过，自己似乎是不满于这个定义，十天里，樱木想明白了这点，要不然，自己那天晚上不可能眼睛湿……好吧，他承认他哭了，起初的几天，碍于天才的面子，他一直催眠自己没有为混蛋狐狸的事哭过，可是十天过去了，连狐狸的影子都没见着，还在这里瞎催眠个什么劲。
　　狐狸逃跑了么？还没搞清楚关系啊，这混蛋！
　　球队里的其他人倒是都没在担心流川，训练井井有条，大家都在自己的位置上专心地为提高个人能力而练习着。狐狸的人缘还真差，这么久没来都没人惦记他啊！不对……樱木的大脑终于还是开始转了……这不对啊，他们一定都知道狐狸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所以才没人议论吧！
　　想明白了这点的樱木顿时有些不爽，这不是忽视天才的存在么！！可是他又实在不好意思去问其他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只好跑去问安西教练。

　　“喂喂，老头子，”樱木边说边拽拽安西教练的肥下巴，“那个混蛋狐狸……我说流川，他躲到哪里去了啊？十天不见人影了，该不是睡死了吧！”
　　“呵呵，”白发老人的金边眼镜泛起一道亮光，“樱木同学你是在担心他吗？”
　　“胡扯！！本天才怎么可能……老头子你在想什么啊……”
　　“没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队友之间本就该是这样的阿。”
　　樱木不爽地看看微笑的老人，没再解释什么。
　　安西满意地笑笑，“他去东京参加全国青年集训了。难道他没告诉你？”
　　集训？他没告诉我！
　　“……那帮人真是不识货，本天才明明比那狐狸强一百倍！……那个，他去多久阿？”
　　“两个月。”
　　“……两个月啊……”樱木低低地重复了一遍。
　　“寂寞吗？”
　　“老头子你……你你……你脱线吧？！寂寞个鬼啊！！看不到那张狐狸脸本天才不知道有多爽呢！”樱木是个不会撒谎的人，他冲过去对老头子的下巴一阵扯拽，极力想要掩饰被戳穿的尴尬，却也不过是于事无补。可怜的老人家被折腾了老半天，才终于脱离猴爪。不过，毕竟是“白发佛”，整理了下被猴子搞乱的衣领，依然是满面慈祥。
　　“樱木同学，你不想和流川同学打配合战吗？”
　　“不想！那种自大的混蛋，天才才不稀罕和他打什么配合！”
　　“他有精湛的球技，在个人技术上的漏洞已经不多了，你虽然刚刚入门，但却有着无人能及的身体素质基础和巨大的潜在力量，你们如果打配合，我想，不，我敢说，将会是全国最强的组合。你……真的不想吗？”
　　通向球馆的大门打开，走在队伍的最前列，踏入球馆的第一步就引燃了全场的激情，镁光灯、热情的欢呼、全场的关注，然后，当自己漂亮地灌篮，再然后，当自己捧着胜利的金杯，所有的这一切，都希望有个见证人吧？那么，那个见证人可以是流川么？一起走进球场，一起接受万众瞩目，一起进攻，一起防守……
　　这样幻想着……一瞬间，樱木竟突然想起了全国大赛山王战的一幕幕。
　　飞扑过去，忍着背部的剧痛救起那个球，然后传给流川……
　　走到篮框四十五度角，战直，扭动手腕，然后等着被封杀的流川将球传回……
　　“白痴，你没问题吧！能跟得上吧！”他的目光这样问。
　　“只需轻轻地扶着。”回味着进球的手感，接过球，制动，起跳，手腕轻弹，用身体的每一缕肌肉表达着渴望胜利的欲望，然后看着球带着全队人的希望在那最后的零点一秒入筐，再然后，沸腾了全国场……
　　然而这一切都不及最后那一霎那令人印象深刻，前一秒，他们对望，后一秒他们走向对方……
　　“啪”的一声脆响，两个少年宽厚的手掌有力的一击，那一击证明了他们挥汗如雨换来的胜利，是证明了他们彼此信任彼此认可，也同时证明了……他们彼此都享受与对方合作，共同在场上拼搏的每一秒。
　　与他打球……也不差吧？
　　与他打球……还好啦。
　　与他打球其实还是挺爽的……
　　好吧……天才喜欢和那混账狐狸打球……真的。

　　樱木没有回答安西教练的第二次问话。
　　“我们也来集训吧！不能放松啊，流川同学也在努力呢，你一定要跟上他的脚步。”安西充满希望地拍拍樱木。
　　“笑话！天才怎么可能输给那种小老百姓！是他要拼命跟着我才对吧！”樱木笑笑，一脸拽样地抹抹鼻尖，转身就要回球场训练，却因为听到了安西教练的医生自言自语而停住了脚步。
　　“恐怕，也只有你可以留住他了。”老人是这样说的。
　　“老头子你说什么？”樱木顿了一下才问出了这个问题。听错吧？留住流川？那是什么意思？
　　安西教练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只是扶了扶眼镜，“走吧，我们再来投两万球，”说着，他有点滑稽地看了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轻轻一拍，“好像是该多运动一下了，我也去打打球吧。”

　　有安西教练亲自监督，这天下午，大家都打得格外拼命，训练结束后，一群大男孩个个都是一身浓郁的“男人味”，争先恐后跑去冲凉。在冲凉房里，樱木和隔壁的宫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心里却还想着安西教练刚刚说过的“留住流川”。
　　“在爱知打得怎么样？都忘了问你们结果……没有本天才肯定不行吧！”
　　“两胜三负，哪里是因为你这个门外汉！要说是因为少了流川那小子……还勉强说得过去。不过，前辈们的实力还是很强的，你们这帮小鬼可别把我们看扁了！”
　　“切，明明输了三场！”
　　“你小子皮痒痒了是不是？！”宫城扔了手里的肥皂。
　　“好啊！放马过来！！”樱木也关掉了莲蓬头，从隔间里走了出来。
　　“你们省省吧，衣服都没穿打什么架！有精力就出去投几个三分，少在这折腾！”三井打着哈切从另一个隔间里走了出来，因为有两年的空白期，他的体能较其他队员而言要差一些，刚才显然是在冲凉间里睡着了，被吵醒自然很不爽。
　　“说起来，流川也去了十天了吧，有人和他有什么联系吗？”没戴眼镜的木暮眼前一片模糊，小心地向门走去。
　　对了，刚才还在想流川的事，随便问问他们吧。
　　“那混蛋狐狸走了那么多天不会被学校开除吗？两个月不上课，他还要不要在学校混阿？”樱木问道。
　　“你这考试只得个位数的家伙也会介意这种事啊！”宫城笑着推推樱木，又看了看三井，“喂，他问的事三井你比较清楚吧，听他们说你当年……”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宫城收了口。冲凉间里也立刻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水声。
　　“干吗？一个个像见了鬼似的，”三井一脸不在乎的抠了抠耳朵，“你们该不会以为我还在介意吧！我是当年的mvp，本来也是有机会去参加全国青年集训的，谁叫我倒霉，那个时候伤了腿……”说到这里，他的神情似乎还是黯淡了些，“对，说流川，那小子八成是请了长假，其实对他这种早晚要走的人，是否在国内念完高中都无所谓了，还怕什么开除阿，我当年本来也打算……”
　　“‘早晚要走’？”樱木重复了一遍。
　　“是啊，那小子不是要去美国发展么！”
　　……对了，想起来了！山王战的时候他是和泽北说过要去美国的，自己当时也说了要去美国！混蛋！你个混账！美国……美国！！ 天才早晚也要去的！

　　没有流川的日子就这样又过了十五天，因为答应了安西教练要再投两万球，樱木整天忙得不可开交，上课睡觉，下课投球，他每天要在球馆和教学楼间往返不知多少次，哪怕只是能多投那么几十个。日子只是更忙了，似乎没什么改变，没了流川，一切不是照旧么？只不过，渐渐变得更加喜欢热闹的地方。
　　樱木向来是个挺喜欢热闹的人，但最近却变得更加离不开人，每当发现周身变得安静下去，他就突然会有种莫名的不安。在学校还好，哪里都很吵闹，可是回到家，那种甚至可以听到家用电器微弱“嗡翁”声的安静真的让他窒息。所以，不论训练完有多累，他总要缠着洋平他们，一起在游戏厅里打打游戏，然后，等大家都走了，再自己溜达到疗养院附近的那个海滩，稍稍睡上一会儿，直到慵懒的夕阳磨磨蹭蹭地沉到海平面以下。
　　那里虽然不长有人来，却有海浪的声音，永远不可能安静下来的，这不是很好么！

　　这天，樱木照例舒坦地躺在沙滩上，感受着湿润的海风和初秋微凉的空气，正听着“哗哗”的浪声，一个熟悉的纤细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樱木同学——！”
　　阿！这不是晴子小姐么？
　　樱木眼睛一亮，一骨碌坐了起来，转身便看到晴子气喘吁吁地从公路的方向一路小跑过来，发丝在傍晚的海风里一扬一扬。
　　“哈——哈——唔——”晴子奔到跟前，喘喘地插着要，缓了好一会，“樱木同学，你怎么在这里啊？老远就看到你了，红头发真的很显眼阿。”她笑眯眯的，心情不错的样子。
　　“呵呵……是吗？”樱木有些脸红，憨笑着挠挠头。
　　晴子小姐还是那么可爱~看到她心情就变很好啊！
　　两个人在海滩坐下，闲聊起来。话题从爱知县的比赛，到三井可能要参加的秋季选拔赛，再到球队的常规训练，最后却还是停在了那个已经消失二十多天的“混帐狐狸”身上。
　　“他……有来信吗？”晴子低着头，小声问道。
　　“谁？”樱木愣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你说混帐狐狸？那家伙根本像死了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管他！”
　　晴子叹了口气，“还真是很像流川同学的风格阿……”
　　是啊，自私、自大……居然连封信都不写！说到流川，他就只想骂，可是又碍于有软绵绵香喷喷的女孩子在身边，便也只好沉默了。
　　“呐，樱木同学……你有听过那个说法吗？”晴子的脸有些发烫，低下头，齐颈的短发遮挡了侧脸，“有人说，海上的空气是流通世界的，换句话说，现在所吹的这阵风或许……或许几个小时前就曾在流川同学身边吹过呢……”晴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的那句几乎是耳语了，可樱木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这阵风……从那个家伙身边吹过么？几个小时以前，它曾包围着那个家伙的身体么？它见过那家伙的眼睛和头发么？它看过他打球么？
　　心跳突然加快了，没有缘由的加快。有些令人脸红的镜头突兀地不合时宜地蹦了出来……
　　……锁骨……墨色的头发……薄薄的嘴唇……手指……低沉的喘息……起伏的身体……
　　“……青草的味道。”樱木低喃。
　　“什么？”
　　“他身上是青草的味道，嗯，他老妈也是那个味道。”
　　“你说……流川同学吗？”晴子再次红了脸，愣愣地看着樱木。
　　“……啊？什么？”樱木突然回过神来，“什么流川？……你说我说流川？我说的是……是……是冰激凌！对！香草味的冰激凌！……我说成青草味吗？哈哈……青草……”他不自然地看看天，又看看两边。
　　混帐！混账！脑子是不是进水阿！这都想什么鬼东西！

　　就这样又聊了几句，却怎么都不太自然，晴子最终还是走了。走的时候，她的脸微红着，淡淡地笑了下，就消失在了渐深的夜幕中。太阳已经被平静的海面吞掉一半，另一半似乎在竭力的挣扎着，却还是逃不了渐渐下沉的宿命。不由地，这样的景色让樱木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真可爱啊，女孩子，怎么会相信那种鬼话呢？流通世界的空气？那我怎么闻不到法国烤鸡的味道？哈哈……
　　樱木还想再睡一会，便再次懒懒地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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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上眼，呆了片刻，他却还是抽了抽鼻子，嗅了嗅周身的空气。
　　“厄——腥味——还有死鱼！那家伙是这种味道么？”樱木仍闭着眼，恶心地撇了撇嘴。
　　真是犯傻，明知道是胡扯，还真的去闻~
　　……等等，怎么好象……真的有青草的味道……
　　闻闻。
　　真的哦~真的有青草的味道！
　　樱木猛地睁开眼，诧异地发现眼前竟是一张倒着的脸孔，背光的关系，整张脸一片漆黑，看不清楚。
　　乱乱的头发……青草的味道……这不是混蛋狐狸？老天！白日见鬼阿！！
　　他又猛地闭上眼，撇过头去。
　　“谁是什么味道？”沉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见鬼了见鬼了！
　　“喂，大白痴，没听到吗？”
　　“你说谁大白痴？！”樱木愤怒地跳了起来，一掌将倒着的脸推到了一边，“你怎么在这儿？不是两个月么？你个逃兵！”
　　流川淡然地抹抹被推的脸，在樱木身边静静坐下。
　　“怎么逃回来了？不是吧你，这么给神奈川丢人！”
　　“不是逃。”流川撇过头去。
　　“那是什么？你别说你想本天才想疯了就跑回来了！”樱木满嘴跑火车地胡扯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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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流川淡淡地应了一声。
　　“……啊？”
　　“想疯了。”流川没有看过来，语调很平，仿佛说的是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樱木尴尬地愣了好一会，突然干笑两声，大力地拍拍流川的背，“你这家伙变幽默了啊……”，他真的满心以为对方也会忽然哈哈大笑，然后气氛就会多少自然些。可是，流川却依旧只是看着另一边，很安静。
　　面前是即将沉入海底的夕阳，大片的云从天之尽头铺散开来，由密到疏，绯红仿佛泼洒出的颜料从太阳那里延伸开，浸染了天边一片。潮退了，浪声似乎也渐渐静了，海滩边，两个少年的周围，一切仿佛都突然静止。这是不会流动的凝固的安静，好像什么都睡了，又好像什么都在倾听，倾听两个少年之间的对话。或许只是被当作无数幕曾在这里上演的戏剧之一来赏评，或许不过是陈词滥调的另一个版本，可这一刻，对这两个家伙而言，却是难得的，这毕竟是二十五天的相居两地换来的融洽与坦诚。
　　恩，又是安静，可是，红发的少年却不再因安静而觉得窒息。
　　九月了……九月的夕阳也是这么温暖的么？
　　“我回去了。”樱木起了身，轻飘飘的。
　　“别走！”
　　一直没有直视樱木的流川突然转过身，将他拉了回来，按回了沙滩上。
　　……真窝囊！
　　“我偷跑回来的。”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离开，然后满心只想着篮球的。
　　“最多能呆两小时。”
　　他本以为自己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等下就得回去。”
　　他本以为他很有骨气，听了那晚那句话就可以放弃，至少，为了尊严，不再有任何幻想。
　　“……陪我呆一会。”
　　可惜他不是，去了东京，他的时间就被分成了两半，一半用来打球，另一半，不干别的，只用来想那一头红发。
　　白痴，仙道那个家伙也来了。
　　白痴，我赢他了！
　　白痴，东京铁塔也是红的，很好看。
　　白痴，你大概会喜欢银座的红豆馅饼。
　　……真窝囊！真的……真的很窝囊！可是他控制不了……就好像脑子里装了个自动程序，只要他保持清醒，那个叫“樱木花道”的程序就永远潜伏在桌面，时不时被周遭的细节激活，突然跳出来，把他的脑子搅得一团乱。

　　樱木头脑有些发懵，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听别人这么讲话，更何况，讲话的还是那个“冰山扑克”脸的流川。那个整天不阴不阳，完全看不出心情变化的狐狸也会说这种话？那个在球场上拽的拿鼻孔看人的混蛋也会说这种软话？天才有点爽，不对，天才是真的很爽！这是幼稚优越感的莫大满足，是一种好像“我赢了”的心态……
　　什么优越感！老子就是高兴！
　　一个冲动，樱木脱下黑色的校服上衣……
　　流川的眼前“呼”地全暗，似乎被什么东西裹住了头，他尚未来得及反应，干燥温热的嘴唇就压上了他的唇。就只是压着，笃定而又有些不安，却再没有别的。
　　几秒，或者更短，一切恢复明亮，流川只瞥到校服的一角，回头，就已看到那个红头发少年插兜离开的背影。
　　“回去吧，别给神奈川丢人！”远远飘来这样一句话。
　　流川抿抿嘴，温热的感觉还在，真实的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片刻，低头、抬头，他意识到自己在颤抖……
　　原来，高兴也可以使人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