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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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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有股子鲜活的劲儿,与旁人不同。”王颂庭想到在垂柳树下,红裙的小姑娘说的话,眼里不自觉地又带上了笑意。
循规蹈矩地过了小半生,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世间竟也有如此生明的颜色。
王颂庭自小生长在太原王氏,三年前成为家主,举家迁至王都,为了迅速与王都世族打成一片,妹妹王嫣也曾在他的授意下宴请过诸多贵女。一些稍有名声的女子他都是记得的,唯独顾昭,按理说无论身处哪里都该是焦点,只是他今日却像是头一次见她一般。
仔细想了想,他却突然又为自己的迟钝找到了缘由:从前顾昭无论如何跋扈,都不能掩盖她还只是个女童的事实,虽然有很多人都会下意识忽略掉这一点。
后来她落水后又几乎不曾在人前露过面,上一次在公众场合见到她,似乎还是在去年年底的宫宴上。
迄今已过三月,少女身量渐渐抽条,眉眼也已经长开,他不认得她倒是正常。
王颂庭席地而坐,浅淡如画的眉眼蕴着笑意,绣了云纹的衣袍在地上散开,他对面是王嫣,王都里与谢芳菲齐名的顶级贵女,三朝世族传承的底蕴在他们的言行举止中显露无疑,兄妹两人在人来人往的春荫河畔,自成一道风流景致。
“听说顾府在三月末要为顾小姐办一场生辰宴,阿嫣,备份重礼吧。”
他的目光穿过如织人流,最终定格在扯着苏宴衣袖的顾昭身上,恍然间,想起的却是三年前的中秋夜晚,那时候女童稚嫩的面容与如今女子灵动的眉眼渐渐在记忆中重合起来。
“按公按私?”
处在上流世家,送往迎来皆是学问,人情世故尽有文章。就单送礼这一项,该送轻的送重的,这个轻重是从公从私,又该按什么程度来送,都不简单。
王颂庭不理庶务,但也知道这些,可是一时间他却无法回答。最后只低咳一声,道:“阿嫣,我欢喜她。”
仿若一道惊雷自平地炸开,王嫣猛地抬起头,“大哥!”正欲说些什么时,却看见许多女子正往他们这边走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将杯中陈酿一饮而尽。
王颂庭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整个人柔和地像是春荫河畔的风摇草绿,轻易能令万物欣喜。
贺兰因和一众女子走到王氏兄妹面前时,整个人心跳都快了几拍,她眼里迸发出势在必得的神采,面上神情却更柔了几分,她朝王嫣福了福身,又向王颂庭盈盈一拜,“兰因尚在幼时便听闻太原王氏诗书传家,如今与众姐妹冒昧叨扰,是想与王公子讨教一番,不知王公子可否行个方便?”
这一天,她已经期待已久了!
从最初见他的那一天起,她就渴望着这一天,奈何三年来,王家举办的宴会她次次都不落下却也没能见到他,自己家里行宴,就算次次向王家递了帖子,最后也只能在当天收到一份礼。
整整三年,她朝思暮想的男子,却是一面也无从得见。想到这里,贺兰因心泛酸了一下,望着王颂庭的眼神更殷切了。
她知道,如王氏颂庭这样的男子,当是有风骨也有风度的,一定不会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给她难堪。
王颂庭慢悠悠将杯子放下后,略略看了眼面前站着的姑娘,“在下不擅诗文,姑娘还是找别人去吧。”
贺兰因身后的小姐却站不住了,眼看就要倾身上前指责他,贺兰因却在她刚刚唤了句“王公子”时拦住了她。
“我们走吧。”
“兰因,你……”她脸上是满满的不忿之色。
“走吧,别说了。”贺兰因勉强笑了笑,语气里隐隐有哀求的意味。
王颂庭却是连看也不看她,说完后又继续饮酒。
贺兰因心有不甘,却仍然强撑着对他道:“对不住,是兰因打扰了公子的雅兴。”
一行人狼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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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明心与几个相熟的小姐在一起,谈笑间就看到贺兰因几人朝王颂庭两人走过去,她心里冷笑一声,就等着看她的笑话了。
从上次在尚书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顾昭下了面子之后,她痛定思痛,终于意识到不管在什么时候,人还时候要看清自己的位置比较好。就像顾昭在坤宁宫里说的那样。
而很明显,贺兰因就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她其实很好奇,到底贺兰因是有什么底气认为自己可以搭上王颂庭?难不成这么多年谢芳菲没在王都她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么?再说了,就算不论文采学识,光是这么一副皮相,长得比她好看的还不是大有人在。就连……顾昭,也远胜她许多。
大邺第一世家这条船,是这么好上的吗?
发现卫明心似乎有点不对劲,与她最近的女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明心,诶,你怎么了?”
听见同伴的叫声,她猛地回过神来,有些茫然,“……怎么了?”
“我们还想问你怎么了呢,你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她笑了笑,“没事。你们继续吧,我听着就好。”
本来也没有多深的交情,听见她这样说,女子也没有再刨根问底。
一直观察着王颂庭的顾昭也看到了来去匆匆的贺兰因,回想起上一世贺兰因似乎是萧暄侧妃,她叹了口气,两世很多事情的发展轨迹都不一样,她不知道这一世贺兰因最后的结局会是怎么样,但也能肯定如无意外,她与王颂庭是没可能的。
为了制衡,大邺第一世家的家主尚公主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说,这人……为什么就不能聪明一点呢?”她仰头望着苏宴,问道。
苏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眼里终于有了别的意味。
仿佛在说:“你也不是很聪明。”
顾昭恶狠狠地瞪他,可是一看他这么好看,又不忍心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别过头去,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今天苏宴依旧是一身玄色的襕衫,看起来与路上的学子也没有什么区别,除了身上那种有别于任何人的冷峭气质。
顾昭有时候觉得苏宴其实就是高山上一捧雪,经年不化,最澄澈最清冽也最难以被任何东西沾染,包括人间的风月也难接近他。
他是春山化不开的雪,是春水破不了的冰。
可她还是喜欢和他说话,从一开始是故意接近到现在真的觉得和他相处起来很舒服……虽然她现在也还是在刻意地粘着他。
顾昭仔细想了想,她觉得自己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苏宴基本不和她说话。但是你看他的时候,又会觉得这个人是认真听了你说话的。
——也许这世上就有这么一种人,他只静静负手站在你身边,不管你的悲喜甚至生死,但只要他朝你看过来,只要他的眼里完整的倒映出你这个人,你就会有一种被珍重对待的感觉。
顾昭有时候会想,也许苏宴这样的人,天生适合被人所爱。
她看了看苏宴,又将眼光放回王颂庭身上。
“不愧是第一世家啊,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放眼王都,大概只有王颂庭能够被这样夸赞了,这么好看的人,我以前为什么会没注意到呢?”
明明是轻易能成为焦点的人,在自己心里却连一点涟漪都没留下,她说不上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感觉,大概是……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