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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帝皇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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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可以让所有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十年前的百里羲文,只是一个已故太子之子,太子生母身份卑贱,羲文之母身份也好不到哪去,所以他没有半点母家势力可以依仗,再加上本朝从没有立皇孙的先例,所以诸王虽忌惮羲文的皇长孙身份,但也对他十分轻视,因此当日任凭他如何哀求,都无法挽回一生挚爱的命运。
但是十年之间,事情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诸王残暴的残暴,无能的无能,远不及羲文温和,赢尽天下士子之心,民心所望,十年后的百里羲文,却已是默认的一国储君。
这十年,一步步,羲文走得如何艰难,已经不足于言表,只是愈是身在高位之时,他愈发怀念那个轻嗅梅花的少女。
所以这次,他义无反顾地来了沧州。
红绫虽然身负寻找万鬼指环的任务,但她被羲文的深情感叹得一塌糊涂,她下来凡间,私心就是想见见何谓让人生死相许的爱情,天上的寂寥让人发疯,千年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机械寄红绳工作更让她渴望人间的鲜活气息,羲文和素闲,这对相爱但命运坎坷的情人,不就是她一直想见的那般生死相许的爱情么?所以她愿意陪羲文去见素闲。
素闲是沧州名人,三人一打听,很快就知道了她是沧州妓馆如意馆的头牌,而且卖艺不卖身,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存在。
由于是妓馆,所以红绫打扮成少年模样,三人来到如意馆,羲文和湛如镜都是面如冠玉气度非凡,红绫男装也是秀美俊俏,所以一进去就被莺莺燕燕团团围住,羲文困窘不已,他努力拂掉身上那些手:“各位姑娘,我是找素闲姑娘的。”
“切,又是素闲。”那些女子都悻悻离去,羲文赶紧整了整衣冠,湛如镜则还是那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红绫则觉得十分好奇在东张西望,三人表情皆不相同,羲文见到前方一个眼角眉梢都含娇带媚的女子正摇着团扇,浅笑盈盈地看着他,那女子腰肢纤细,浑身上下都是说不出的风情,她盈盈道:“你们找素闲吗?我就是。”
“你是素闲?”羲文吃了惊,他转而摇头道:“不,你不是素闲。”
“为什么我不能是素闲?”女子妖娆万分娇笑着:“我是不如她美?还是不如她媚?”
羲文只是摇头道:“你不是素闲。”
“媚儿,别闹了。”老鸨扭着腰走了过来:“去去去,人家是来找素闲的,你凑什么热闹。”
“哼。”那个叫媚儿的女子轻哼一声,似乎很是不满,老鸨也没管她,而是继续招呼着羲文他们:“这位客人,素闲在给黄公子弹琴呢,你要不要看看其他姑娘?”
“弹琴?”羲文侧耳倾听,果然有铮铮琴声。
他顿了下:“我是素闲的故人,劳烦将这枚玉佩给她看,她一看便知。”
羲文将玉佩塞给老鸨,顺便塞了片金叶子给她,老鸨心领神会:“好好好,我马上去找她。”
羲文等了一会,好不容易等到老鸨回来,老鸨只道:“这位公子,素闲说不认识你这枚玉佩。”
“不可能的。”羲文惊讶道。
这是他和素闲的定情信物,她怎么会不识?
他对老鸨道:“我想见素闲姑娘。”
老鸨犯难道:“素闲这几日都被黄公子包了,何况,我们素闲是清倌,卖艺不卖身的,她脾气又大,见不见公子,真不是我能决定的。”
羲文不死心,又塞给老鸨两片金叶子:“劳烦您再想想办法。”
老鸨沉吟了会,道:“这样吧,三天后就是花魁大会,除了要选出花魁外,另外,出钱最多的一位还能得到花魁的一夜,这花魁大会,素闲也会出席,你若想见她,那时候可以见到。”
羲文自是喜出望外,倒是路过的媚儿又嘟囔道:“素闲到底有什么好?不就是卖艺不卖身吗?一个个把她当天仙一样。”
老鸨赶紧啐道:“去去去,谁不知道你心思?”她转而对羲文赔笑道:“媚儿准备这花魁大会很久了,所以才这么酸,公子你不用理她。”
羲文忽想起什么:“我想请问一下,素闲姑娘是什么时候来到如意馆的?”
“一年前吧。”老鸨想了下:“一年前我从江州把她买了下来。”
“那之前她的来历呢?”
“那就不知道了。”老鸨道:“我们买姑娘,只管她漂不漂亮,哪管的了这么多?”
还是不知道这个素闲到底是不是萧素闲,羲文有些失望,但又想,三天后,他就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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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很快就过了,花魁选举自然是在城中最大的妓馆如意馆召开,羲文和红绫三人在台下看着那些姑娘使劲全身解数表演,红绫看得是兴致勃勃,羲文则是心事重重,至于湛如镜,他则还是那么一副索然无趣的样子,仿佛台上那些活色生香的美人都只是一具躯壳罢了。
倒数第二个是媚儿表演,她一出场,就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她赤着足,脚上挂着铃铛,身上只穿着一袭轻纱,雪白的大腿和胸口都若隐若现,让台下男人看得是口干舌燥。
媚儿在台上舞了一曲,她别出心思,将台上放上浅浅一层水,然后在水中轻盈起舞,她腰肢轻柔,足尖轻点,水花溅到她的身上,打湿了她的轻纱,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躯,台下男人们看得眼都直了。
这样清纯又放荡的女子,简直是魅惑众生一样的存在,等媚儿舞罢,她走下台时,脚上铃铛叮当作响,不少男人吞咽着口水,看着她被水打湿的身躯,似乎是感受到这些如狼似虎的眼光,媚儿忽回头盈盈一笑,眼波流转,顾盼生姿,每个男人都觉得她在看自己,更有甚者,急忙整了整衣冠,台下竹帘遮挡的雅座里,听到一男子跟另一人说道:“这媚儿姑娘,真是天生的尤物啊。”
另一人只是不以为然:“以美色愚人,妖孽而已。”
媚儿表演后,人们翘首以盼最后一个表演,等候表演的间隙,红绫听到旁边男人和同伴在窃窃私语:“接下来是素闲姑娘,你说素闲姑娘和媚儿姑娘,谁会赢啊?”
“当然是素闲姑娘了。”同伴笑得很是暧昧:“一个是放荡的尤物,可以玩可以摸,但一个却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仙女,男人总是对得不到的东西感兴趣的。”
“但是不是说今夜出价最高的能得到花魁的一夜吗?那这素闲姑娘,今夜之后,也不会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仙女了。”
羲文听着周围男人们肆无忌惮的调笑,手中拳头不由攥起,他眼中也多了些愤恨,正在此时,一阵幽幽琵琶声响起。
纱帘后,清婉歌声响起:“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
喧嚣渐渐安静下来。
琵琶声切切如私语:“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
琵琶声幽咽如流水,歌声婉转如泣诉,台下鸦雀无声,只听到台上纱帘后,抱着琵琶的女子低低轻唱。
羲文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他和少女的雪中初遇,少女嫣然一笑,说道:“本不欲再来,却舍不得这梅花。”
他想起他将那幅踏雪寻梅图给少女看时,少女念着他的两句诗“姑射仙子雪中来,冰肌玉骨净无瑕”,她羞红了脸庞,嗔道:“这般不通的诗句,拿来作甚?”
台上轻纱后,已然唱到七张机。
“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
羲文垂下了眼睫,睫毛有些湿润,他想起了茅草后,少女惊恐乞求的双眼。
若当时他没有拨开那堆茅草,他们,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
一步错,终是步步错。
“八张机,回纹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行行读遍,恹恹无语,不忍更寻思。”
琵琶声愈发凄清,歌声也愈发冷涩:“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尾,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琵琶声顿,轻纱卷起,轻纱后抱着琵琶的白衣女子慢慢抬起头。
有佳人兮,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周围人对白衣女子的惊叹声和赞美声羲文都仿若未闻,他耳中再听不进任何声音,眼中再看不进任何其他事物。
他只知道,那是他的素闲。
终于找到你了,我的,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