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包Ⅲ][庞策]彼时大荒》杜小满

9、第 9 章

　　9.
　　几日后，大街小巷贴出皇榜告示。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宋辽两国连年征战干戈俶扰，以致国库耗损民不聊生，朕实不忍观之。且念辽主一片悃诚献计，接受和亲之议，以免百万生灵涂炭之苦。现册封辽国公主萧雪竹为淑妃，并赐黄金千两锦帛千匹为喜聘，修两国之好，望海晏河清，方隅无事，钦此。

　　就是说，我们大宋和大辽没日没夜地打仗，两国的百姓都无家可归恨得要死，皇帝他觉得很内疚。现在辽国老大觉得打不过我们不如求和，把自己女儿嫁过来作人质，大家从此一家亲不要再打了。皇帝他看你还蛮有诚意的就答应你好了，反正多个老婆也不吃亏，在这举国同庆的时刻再慷慨大方一下给你点黄金绸缎作聘礼，绝对不可以失了我们大宋皇室的颜面，以后么两国人民相亲相爱好好过日子。

　　哦......二妞点点头，夫子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公孙策摸摸她的头，乖孩子。

　　夫子，你见过辽国公主么？她好不好看？

　　公孙策看着二妞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觉得很可爱，笑眯眯地回答，没有二妞好看呀。

　　二妞喜滋滋地在公孙策脸上亲了两口，扒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不知从哪里出现的平虏捏起二妞的衣领如同捉小鸡一般拎起，放在桌上。二妞见来人相貌肃穆身形彪悍吓得想哭又不敢哭。
　　公孙策一头黑线地看着他，平、平虏，你好粗鲁。

　　公孙公子别粗鲁了，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淑妃娘娘了！

　　公孙策心道什么叫我别粗鲁了，转念想到对方不过一介武夫自己无须和他书生意气，便不发作。
　　哦，想起来啦？在哪里呀？

　　平虏一脸正色严肃得公孙策噤若寒蝉立马正经，在疆场，她是辽军一员，耶律俊才左右副帅之一，骁勇善战杀我将士无数。

　　公孙策闻言犹如五雷轰顶，任他怎也料想不到，羸弱女子竟是虎狼之人，纵其何等刁蛮跋扈也应无害才是，现如今送去圣上身边岂非引狼入室以身饲虎？
　　平虏，这事告诉你们王爷了么？

　　平虏凝重摇头，将军一早被宣召入宫，因她女扮男装我这会儿才想起来，就急忙赶来与公子商讨对策。

　　还商讨什么呀！公孙策抓过平虏，十万火急快快随我进宫面圣，不知萧雪竹是要对皇上不利还是你家王爷！

　　庞统很纳闷为什么老六要把自己召进宫来，按常理说虽然册封大典尚未举行，但好歹他现在也算是新婚燕尔，在这享受二人世界的时候却把自己叫来要干嘛使？
　　淑妃锦衣华服端坐一旁，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实乃佳人。可庞统遥忆起公孙策的称赞，就觉得很不爽。

　　御花园中梨花飘落，翠色和烟，金鼎焚炉，暗香盈袖。这气味饶是好闻，庞统不由贪嗅。

　　中州王，皇上的声音模糊而遥远，依稀可辨说，淑妃仰慕我大宋战无不胜的飞星将军，央求朕给引荐一番，朕不好拂美人意。

　　萧雪竹毕恭毕敬地欠欠身子行礼，说了几乎客套话便开始弹琴。庞统没想到胡人女子竟也懂得转轴拨弦，只是这一曲闻所未闻，琴音听起来蜿蜒流转之余，怎还带着几分杀机？他忽觉倦意袭来，眼前光影明灭脑中混乱一片。

　　皇上也忽觉有些脑热，听着琴声悠扬，更添糊涂。

　　清香四溢，渐渐弥散。
　　萧雪竹轻拢慢捻抹复挑，丝竹袅袅，贯穿耳膜竟让人意乱情迷。

　　御花园不见了，皇上不见了，淑妃也不见了，唯有那魅惑人心的音律还滚滚而来。庞统眼前看到的黄沙万里丘峦起伏，烟波浩渺气息紧张，那茫茫天际间飞雪直下北风如刀。倏尔出现一线蒙蒙黑影，甚嚣尘上浓烟翻腾，如同黑云压城。庞统直视过去，眼见是百万辽军披坚执锐汹涌而来，霎那间旌旗蔽日兵燹四起，正向自己逼近。他下意识去寻摸腰际佩剑，犹如在战场厮杀时那般要抵御外侮。

　　皇上头晕目眩之时，隐隐看见庞统黄袍加身正睥睨着他，而自己早已被乱臣包围成为阶下之囚，佛堂里清静全无，经颂如催命鬼符充盈在耳，冷冷肃杀。庞统拿着剑正指着自己，赵祯，本王念你年纪尚幼，若你能修诏禅位于我，便饶你一命。
　　周围趋附于庞统的乱臣贼子也对自己虎视眈眈，恨不能将其杀之后快的神情。
　　他眼角瞟见其中一人手持长剑，便萌生先斩庞统这个叛臣奸佞，再与之同归于尽之念，于是弓身冲去抢夺。

　　切切如私语的琴音骤然急转直下，嘈嘈如急雨，打湿眼前成一片滩涂。

　　面迎狂雪的庞统孤身一人独战百万雄师，而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佩剑早已不见，而敌人的大刀正当头落下！

　　“当”地一声，那刀身不知怎地竟砍偏了半分，却也嵌进了自己的左肩之中，当真痛彻心扉生不如死。

　　赵祯抢来快剑，趁众人怔忡之时，忙向庞统刺去，可不知为何那一剑竟然落空，没有刺中要害。

　　身中一刀的庞统知敌人不夺自己性命誓不罢休，在第二刀补上前，连忙侧身急退，气运丹田凝聚内劲欲出掌劈之。

　　而那刀横架当空竟悬而未下，自己双手也遭钳制动弹不得。

　　琴声嘎然而止，四弦断裂，顷刻万籁俱寂，天地无声。

　　皇上醒醒啊，王爷住手啊。
　　二人均是头痛欲裂，而又似真似幻地听见有人这么呼喊着。

　　庞统面色惨白额头沁汗，肩上鲜血汩汩，森森白骨若隐若现，正给平虏从身后抱紧。
　　皇上咬牙切齿手握长剑，双眼迷乱潮湿，而公孙策却挡在他身前，并抓牢那只挥剑的手。

　　淑妃怀抱着断了弦的琵琶，坐如铜钟，显然是给人封了穴道。她双目如炬又如冰，怒火中烧，恨意冷杀。

　　皇上和庞统四目涣散，神智不清，被平虏和公孙策扶住坐下，公孙策立刻给庞统查看伤势，想找太医却发现偌大的御花园连个奴才都看不见，只好遣了平虏速去速回。
　　他并没有大呼小叫惹来众人，而是先给庞统止血包扎，又给二人端来清水醒脑定神。

　　他看着淑妃，那个当日的萧雪竹，现在看来却很陌生。
　　是啊，他们本就是陌生的。

　　萧雪竹狠狠瞪着公孙策，嘴唇咬得血红。若不是给平虏点了穴，她一定会立刻杀了他。

　　公孙策不理会她怨毒的眼神，跑去掀开炉盖，炉中只剩下一点残香和几抹香灰，虽是如此，却依旧可以嗅到那丝丝撩人芬芳。
　　的确好闻，却会杀人！

　　平虏带着太医回来，将庞统带进偏殿疗伤。这时皇上已是神智恢复了大半，只是依旧有些头疼，方才见到庞统肩上被剑所斫时更是脸色青白。这伤......莫不是是自己所为？
　　公孙卿家，这、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公孙策让平虏解了萧雪竹的哑穴，让她说怎么了。

　　萧雪竹一言不发，一脸的视死如归。

　　皇上见淑妃如此倔强，便急道，公孙卿家，还是你说！

　　这时平虏从偏殿出来，告知庞统血已止住，太医正在细察。

　　稍稍宽心的公孙策举袖拭去额头细汗，眅视着萧雪竹。
　　太祖开国之初，契丹部落和现今一样，滋扰边防屡次来犯，太祖皇帝派出天波府杨家将荡平敌军，戍守轮台。辽国当时掌权的是景宗耶律贤的皇后萧绰，也就是人称的萧太后。萧太后不是平凡女子，她亲御戎车，指麾三军，把我大宋部队杀得尸横遍野，还曾生擒名将杨业。除此之外，萧太后还懂得一门秘术，传闻能够控制人心，让他们出现幻觉，看见心中最愤恨之事，而后燃起斗志拼力厮杀。杨延昭的部下奇袭辽营的时候曾误中圈套，不待近敌就自相残杀起来。听闻，中这种蛊术的杨家军部下都以为自己正与敌奋抗，岂知自己所砍杀的都是己方将士。

　　公孙策顿了顿，看向萧雪竹，后者神态冷静，似与己全无关系。

　　他端过香炉道，淑妃娘娘焚的香气味宜人，可带毒性，当皇上和王爷先闻了之后其实便已中毒，只是这毒需要淑妃的琴音配合，方能产生效用。微臣猜想，这就是从当年萧太后操纵宋兵互相残杀的秘术演变而来！淑妃娘娘知道王爷觐见必须卸械，危险度自是大大减小，便以琴声催动体内毒发，从而使皇上和王爷彼此斩杀。若不是平虏及时赶到以石击剑，恐怕王爷早已成了剑下亡魂了。如果王爷死了，她大可声称是庞统欲密谋行刺不成而毙命；但倘若万一情况反之，王爷也将被诬弑君谋逆，届时群情激奋天下共诛之。无论是哪种结局都是淑妃乐见的，而她遣退宫人就是为了营造死无对证的局势，谅谁能知道内里乾坤？其用心之歹毒让人胆寒。

　　公孙策说完深深吸气，他实为此女子的居心叵测而后怕。

　　皇上龙颜震惊，淑妃，你何以如此？

　　萧雪竹仍是咬紧牙关。

　　公孙策道，平虏一直说淑妃娘娘面善，不知在哪里见过，而淑妃娘娘也一直避开平虏。后来平虏想起来她改易男装，正是耶律俊才的副帅之一。本来两国交战生有有命，可为何在交好之后你还要耿耿于怀？

　　交好？萧雪竹终于开口，谁要和你们交好？我父王就死在你们宋土之上，庞统又杀了我哥哥，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我忍辱偷生自愿前来和亲，就是为了来置庞统狗贼于死地的！现在束手被擒是我无能，要杀要剐我无话可说，也决不求饶！

　　你父王？

　　前南院大王萧军！萧雪竹恨恨道。

　　平虏恍然抢问，你哥哥又是哪个？

　　公孙策念道，雪压竹枝头点地，风吹荷叶背朝天。就是在虎门峡被射死的耶律将军的副帅，萧风荷。
　　他发现萧雪竹双拳紧握，怨怼地望着自己。

　　萧雪竹讽笑，公孙策，我一早该杀了你的。

　　是，如果你一早杀了我，今天也许你就可以轻易地格杀庞统，既然当初你没这么做，那你注定杀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