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春之雨》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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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头依旧是有点昏沉的。

　　叶漼漼凑过去的时候，估错了距离，她的唇轻擦过男人脖子的瞬间，顾嵇反应很大，他直接捏住她的肩膀将她推离，眼神也变得格外冷淡，“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出门。”

　　叶漼漼嗤笑。

　　她挑衅地看了他一眼，绕过他继续下楼梯。

　　*

　　没人来接叶漼漼。

　　她去酒店是临时起意，与人无约，只是纯粹为了放松，或者说，逃避。

　　工作后遇到某些压力大的时刻，如果不去旅游，叶漼漼就会挑个时间找个高档酒店住一两天，那一两天里，她就窝在酒店里睡觉，看剧，点外卖，除了自娱什么都不做，除了当下什么都不想。

　　这是她放松自己的方式。

　　*

　　叶漼漼坚持要去酒店，顾嵇劝解无效，最后主动提出送她去酒店。

　　车程只有十分钟。

　　叶漼漼上车以后左看右看，神色明显低落，“你什么时候买车了？”

　　“年初。”

　　“自己全款买的？”

　　“嗯。”

　　“你怎么有那么多钱啊？”叶漼漼拉长声音，有点像即将要闹腾的小孩子。

　　察觉这突兀的异常，顾嵇转头看了叶漼漼一眼，确认她是真的醉了，然后才回答这个问题，“大学时候做兼职，攒了一点钱。”

　　“医学生不都是很忙的吗？”

　　“很忙。”

　　“那你怎么有时间攒钱？”

　　“那时候很年轻，睡得少就能挤时间。”

　　“那你也买房子了？”

　　顾嵇嗯了一声，“给了首付。”

　　“家人帮忙吗？”

　　“我自己的钱。”

　　话说完，叶漼漼好一阵都没声音了。

　　顾嵇微微侧脸，“怎么了？”

　　叶漼漼愁眉紧锁，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医生收入这么高吗？顾嵇，我觉得我可能选错专业了……”

　　“不高。那些钱大部分是我偶尔做的兼职，还有大学时投资赚的。”

　　“李阿姨他们不帮你吗？”

　　“他们提了，但是我可以自己来。”

　　叶漼漼哦了一声，情绪更低落了。

　　“你当初选了自己喜欢的专业，如愿被喜欢的学校录取，现在也在做你喜欢的工作，这已经胜过大多数人了。”

　　“我后悔了。”

　　叶漼漼语出惊人，于是眉头紧锁的人变成了顾嵇，他把车停在路边，认认真真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当初应该选一个能挣很多钱的专业。”

　　顾嵇沉默片刻，“你很缺钱？”

　　“嗯，很缺。”

　　“需要多少？我尽力帮你。”

　　“谢谢你，但不需要。”她的确很缺钱，但是她缺的是自己的钱，她不想要别人帮助她，因为那些帮助总让她觉得亏欠。

　　都是债。

　　她真的很讨厌欠别人的。因为亏欠在前，在那段关系里，她总是不得不需要付出更多的忍耐和忍受。

　　她已经受够了那种总是在还债的日子。

　　叶漼漼静默几秒，叹气，“顾嵇，我真的没法不讨厌你。你看，你轻易就做了我可能需要好多年才能做到的事情。”

　　*

　　叶漼漼第二天去接沈淑秋出院，晚上的时候，她跟沈淑秋告别前往机场。

　　相比沈淑秋一脸的不舍，叶漼漼对离别感到轻松。

　　回到T市后，叶漼漼延续往常的日子，大部分时间在工作，少部分时间在休息，有的时候还需要出差到处跑。

　　日子是累的，但存款在增长，心态也轻松且自由，直到叶漼漼再次接到沈淑秋的电话，两人一语不合，再次吵了起来。虽然来来去去都是那些车轱辘话，但叶漼漼在经历了一周的加班之后，在精疲力尽之际听到沈淑秋对她催婚和指责，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一次，她愤怒地将沈淑秋拉黑了。

　　*

　　凌晨五点多，叶漼漼开始发热，还伴有腹痛，恶心，呕吐等症状，她强撑着去了医院，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要进行输液治疗。

　　这时候的输液室空无一人，但叶漼漼并不害怕，她头脑昏沉，一沾床就睡了过去，后来她做了个梦，梦见顾嵇皱着眉头看她，她也皱起眉头瞪他，说看什么看。

　　醒来时已近中午，阳光透过窗子射进来，给白色的房间多添了几分暖色。

　　叶漼漼的状态好了很多，她拿起枕头垫在身后，环视输液室的情况。输液室里多了几个人，多数是老年人，看到她醒过来，隔壁床的奶奶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叶漼漼嗓子沙哑着说是急性肠胃炎。

　　“胃是情绪器官，现在年轻人普遍压力大，饮食也不够清淡，还加班熬夜，肠胃很容易出问题呢，年轻人你要多加注意啊……”

　　叶漼漼笑着点头。

　　叶漼漼打电话给楚暮请假后，她斜倚在床上，安静地看着输液瓶里只剩一半的针水。隔壁的奶奶大概寂寞，又起了话头，叶漼漼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应上两句，后来奶奶忽然惊呼，“你的针水没了，快关掉流速调节器，不然血会倒流……”

　　叶漼漼神思散漫，等反应过来又慢了一拍，就在她探身去关流速调节器时，一只手先于她完成了动作。

　　她抬头往上看，等看见顾嵇的脸，她彻底愣住。

　　他怎么会在这里？

　　*

　　叶漼漼一直盯着顾嵇看，顾嵇只能开口说话，“我过来学习几天。”

　　“这么巧？”

　　“是很巧。”顾嵇直视叶漼漼，“别人带我参观的时候，我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怕认错人，我还打了你的电话进行确认。”

　　“谁都有生病的时候。”

　　“张贺为什么不在？”

　　“他为什么要在？”

　　“这是男朋友应有的责任。”

　　“……他不是。”

　　顾嵇看着叶漼漼移开视线，清淡地哦了一声，“我送你回家。”

　　“你不是过来学习的吗？”

　　“休息的时间总是有的。”

　　*

　　叶漼漼回到租住的小单间后倒头就睡，等她睡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空气中有淡淡的米香。她循香走到厨房，发现顾嵇拿她买回来一次都没用过的砂锅煮了粥。

　　由于时间过久，那些粥已经凉透了，但叶漼漼还是拿搁在碗里的勺子尝了一口。

　　……意外地好吃。

　　似乎没什么能难倒顾嵇。

　　叶漼漼再次叹了一口气。

　　顾嵇下班的时候给叶漼漼打了电话，没人接，隔了十分钟再打，还是没人接。他赶到叶漼漼的住所，又摁了很久的门铃，就在他打算致电物业的时候，叶漼漼来开门了。

　　“你……”顾嵇的话消失在嘴边。

　　叶漼漼显然是沐浴后的模样，头发是湿的，苍白的脸颊因水汽透出一点点淡淡的粉，她懒散地倚着门，半眯着眼睛看他，嗓音有些低沉，“你怎么来了？”

　　“助人为乐。”

　　叶漼漼笑了，眼神有些异样，顾嵇没发现，他正忙于催促叶漼漼去把头发吹干，免得又发热。

　　叶漼漼往洗手间走，即将打开吹风机的时候，她改变主意，探出身子去喊顾嵇，“我有点头痛，能麻烦你帮我吹一下头发吗？”

　　“……好。”

　　吹风机呜呜作响，洗手间里香气弥漫。

　　顾嵇试图专心吹发，可叶漼漼的眸光难以忽视——她一直盯着他看，眼睛里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转过身子。”

　　“哦。”

　　看不到叶漼漼的眸光，顾嵇发现自己依旧静不下心来。

　　柔软的黑发，细白的肌肤，脆弱的颈项……某些念想一生，心跳也跟着加快，再难以平复。

　　顾嵇把吹风机关掉，“快吹干了，剩下的你自己来吧。”

　　他转身要离开，叶漼漼却说，“顾嵇，我好像又开始烧了。”

　　顾嵇回身，看到叶漼漼将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探着，神色一派无辜，“也可能是有点热。”

　　“退烧后不要立即洗澡，会复烧。”

　　“我出了很多汗，不洗很难受。”

　　“我看看。”

　　顾嵇一手放在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朝叶漼漼伸去，就在他感受着温度差时，叶漼漼忽然拿开他的手，又踮起脚尖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额头，眼睛眨了眨，“这样感受是不是会更加准确一点？”

　　＊

　　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只是谁也说不清楚后来那样亲密的事情是怎样发生，大概是在四目相对那一瞬间，有人先越过了界线。

　　事后叶漼漼没心没肺地睡着了，顾嵇辗转反侧，他盯着那张安稳的睡脸，几次想要吵醒叶漼漼问个清楚，但最后还是冷静地披衣下床，去客厅坐着。

　　半夜，叶漼漼被渴醒，她去客厅喝水时发现角落里的阅读灯亮着，顾嵇坐在沙发上，头微微侧着，睡着了。

　　这一个瞬间，叶漼漼想到了很多事情，只是她还没有理清楚自己的思绪，沙发上的人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顾嵇直直地看着她，“清醒了？”

　　他不是问她醒了没有，而是问她清醒了没有。

　　叶漼漼背过身去倒水，“要喝水吗？”

　　“好。谢谢你。”

　　“……”

　　叶漼漼把水端过去，顾嵇又道了一次谢谢，叶漼漼笑出声，“你真的很有礼貌。”

　　顾嵇把水放下，“既然你已经清醒了，不如我们来说清楚刚刚发生的事情。”

　　叶漼漼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说的，男欢女爱，很正常的事情。”

　　“我不是随便的人……”

　　“但也做了那么随便的事。”

　　“你……”顾嵇微吸一口气，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说，“你似乎在故意激怒我。你不想谈这件事情？为什么？”

　　“女人也有性.欲。”

　　顾嵇愣了一下。

　　“那一刻我色迷心窍，对你上头，我不想自制，而你……没有拒绝，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叶漼漼神态轻松，“你可以把这件事情理解成一个意外。”

　　“……为什么？”

　　“我想这样处理。如果伤害了你，对不起。”

　　长久的沉默过后，叶漼漼以为顾嵇已经接受了，她准备回房间时，顾嵇却朝她走了过来。

　　“还有什么事？”

　　顾嵇在她面前停下，表情有些局促，但很快就平复为坦然，“我一直没放下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

　　顾嵇一直都很内敛。

　　即便在多年前，在恋爱期间他们感情最浓烈的时候要他这样告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仅有的一次还是叶漼漼威逼利诱外加亲吻才让他扭扭捏捏地说出来的。

　　后来叶漼漼还笑了他很久，而顾嵇每次都会好脾气地牵紧她的手，实在恼了才会去堵她的嘴。

　　现在顾嵇又告白了。

　　叶漼漼震惊之余只有疑惑，“顾嵇，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我不理解。”叶漼漼想了想，“我们分手已经将近七年了，你说你一直没放下……顾嵇，你真的还喜欢我，还是只是为了报复我？”

　　顾嵇愣住，“什么意思？”

　　叶漼漼摸着杯子边沿，神色冷静又漠然，“比如说，跟我复合只为了甩掉我……毕竟当初是我先提的分手。”

　　“我没有这样的想法。”

　　“难不成是这么多年来，你见过那么多女孩子，到头来发现我最好骗？想着是时候结婚生子了，对我又知根知底，所以才……”

　　“没有别人，一直都是你。”

　　叶漼漼皱起眉头，坚持问，“那是为什么？”

　　她不相信长久的感情，更不相信纯粹的喜欢，从前顾嵇说这些她或许会信，但他们已经过了纯白的学生时代，现在都是会衡量得失的成年人了。

　　她忍不住揣测顾嵇说这话的动机——

　　也许顾嵇也认识到了婚恋对他的利好，所以才会与她重提旧事，这样一来，他的行为明显合理起来。

　　叶漼漼决定快刀斩乱麻，“我没有恋婚育的打算。”

　　顾嵇怔住，但只是一瞬，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听沈阿姨说，你要自己名下要车有房有存款才会考虑结婚，这是真的吗？”

　　“是。”

　　“能冒昧问一下，你还缺多少才能达成那个目标？”

　　“？”

　　“如果我帮你达成了这个目标，你能不能优先考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