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户口本带了吗》叫我麻辣烫

12、 第一块碎石（十一）

　　喻柏舟挂了电话走到警车旁的时候，正好瞥见一个身穿警服，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的清秀少年正在低头写着些什么，灯光照着他的半边脸更显出了他的五官柔和，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可靠而稳重的人。

　　喻柏舟犹豫了半天，还是朝那人招了招手：“沈可。”

　　被唤作沈可的男子闻声抬起头来，一双眼对了半天焦才认出了喻柏舟似的，他面上露出了几分诧异：“柏舟哥？”不过下一瞬他的目光就变的严肃凌厉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股莫名的威严感扑面而来，大概这就是刑警的魅力，不管长相再怎么柔和清秀，只要穿上了那身制服，马上就会变的庄严而肃穆，喻柏舟笑了笑：“我是来陪我朋友的，死者...是她姐姐。”

　　沈可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他将圆珠笔插在口袋里：“这里是案发现场，不是红毯，你一个明星出现在这里实在是不合适，你...稍微躲着点人吧，以免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喻柏舟耸耸肩，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无所谓，我不做巨星好多年，别说你们这些刑警了，我估计现在就连校园里的那些追星小迷妹也不一定会认出我来，你就放心吧，刑警同志。”

　　沈可抿了抿嘴唇，当年喻柏舟的那一码事他的确是略有耳闻的，虽然不明白娱乐圈的纷纷扰扰，但他还是惊诧于一个当时正红的明星一夜之间就能够被打下神坛的这件事，可真是世事无常，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垂下眼，半天才说：“那你要回来吗？重新开始...”

　　“打住。”喻柏舟一抬手：“我觉得现在挺好的，与世无争，颐养天年，我年纪大了，扛不住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了。”他顿了顿，抬起眼佯装淡定的左顾右盼了一番：“你们穆队呢？”

　　沈可一掀眼皮：“没来，你别找了，他在局里调查代颖的资料呢。”他叹了口气：“都快四十八个小时没合眼了，走路都打晃，刚才还要领队一起来西岭呢，我劝了半天才拦下来。”

　　喻柏舟却无缘无故的松了一口气，他拍拍沈可的肩膀：“真是辛苦你了。”然后又话锋一转：“代颖她的死因是？”

　　“车祸，”沈可冷冰冰的说：“失血过多，面部有划伤以及重物击打痕迹，应该是肇事者想要毁尸灭迹，不排除蓄意谋杀可能，也不知道她一个女孩子大半夜的跑到这荒山野岭来是要做什么。”

　　喻柏舟垂下眼：“听起来好像很棘手。”

　　这时现场的调查人员终于打了勘察完毕的信号，沈可朝喻柏舟说：“那我们就先走了，安抚死者家属的事情就麻烦柏舟哥你了。”

　　“恩，放心吧，家属这面有我在。”

　　沈可朝他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走了，喻柏舟盯着沈可瘦削却有力的背影，脑海中突然就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了在警校时他那血气方刚，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叫嚣着不满的嚣张样，那时候的沈可还是他的学弟，而他则是个不靠谱的流氓学长。

　　可惜，七年过去，当初的愣头青已经长成了踏实稳重的人民警察，反倒是他始终如一，在流氓的道路上撒丫狂奔一骑绝尘，拉都拉不回来。

　　喻柏舟无奈的笑了笑，转身便担负起了安慰死者家属情绪稳定的工作去了。

　　晏音书还蹲在原地无声的啜泣着。

　　她在来的路上一直反复强调着她与代颖只是血缘上的姐妹，至于其他更加深刻的感情却早已在两条不相交的道路上渐行渐远的过程中消弭的渣子都不剩了。

　　所以晏音书在认尸过程中还算得上冷静，甚至在她见到代颖那张布满划痕面目全非的脸庞时，她也仍能憋着一口气，打起精神来仔细的去辨认代颖耳后的那颗黑痣是否存在。

　　确认了之后，她也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悲伤情绪，只是微微的红了眼眶，然后缓缓的点头确认道：“是我姐姐。”

　　凭心而论，喻柏舟很敬佩她。

　　晏音书虽然一直都是柔柔弱弱，就连说话声音也是轻声细语，好像稍微大点声就能吓到自己的样子。但是柔弱并不等于软弱，她用最快的速度消化掉了心中的悲伤，并以自己的方式去为她死去的姐姐寻找一个公平官方的交代，并没有刻意逃避现实，或是拒绝配合调查，从头到尾，她一直都是理智的像个旁观者。

　　然而在调查人员纷纷撤离场地，她才终于从地上捡起了“死者家属”的头衔，然后在黑夜里环抱着双膝就着夜风哭喊的声嘶力竭。

　　喻柏舟默默的坐在她身旁，用身体为晏音书挡住了些夜风。

　　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内，属于喻柏舟的那辆骚包越野在此时此刻也收敛了嚣张气焰变的沉默起来，昏黄的车灯静静的洒在晏音书略显单薄的身体之上，虽然抵不上一个拥抱的温度，但也能让晏音书在这个冰冷的夏夜里找到一丝慰藉。

　　“其实我说谎了，”晏音书突然开口，“我说我对姐姐没有太多印象的那句话...是假的”晏音书叹了口气，“我记着许多事...”

　　喻柏舟转过头静静的听着。

　　“我小的时候，每天都会希望着姐姐可以帮我扎辫子，送我上学，可是她却总是冷冰冰的，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晏音书轻轻的说着。

　　“后来，我就想，是不是我的要求太高了，姐姐不喜欢，所以我就开始许愿，希望姐姐可以对我笑一笑，但是...”晏音书紧了紧自己的手臂，“没有，一次都没有过。”

　　晏音书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但她说起姐姐的语气却还是温柔的：“我又退了一步，我只要姐姐能够看我一眼就好，就一眼就好，我想这样的话，老天爷应该就会实现我的心愿了吧...”

　　晏音书笑了笑：“在我许下这个心愿的第二天，她就从我家搬出去了。”

　　晏音书自嘲般的笑了很久，抬起手搓了搓已经有些麻木的脸：“她那么爱美，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会偷偷化妆了，现在却被人划花了脸...她大概会被气到变成厉鬼吧...”

　　喻柏舟的身体僵了一下。

　　晏音书咬了咬嘴唇，力气大的甚至在自己的嘴里尝到了血腥味，悲伤之后后知后觉泛起的愤怒突然将她重重包围：“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划花她的脸...为什么？代颖你告诉我，你大晚上的跑到这鬼地方来是不是找死？”

　　晏音书愤愤的朝着山谷大喊出声，到了后来便只剩下了无意义的“啊——”她攥紧了拳头，将眼中流不出来的悲愤全都从口中淋漓尽致的喊出。

　　而喻柏舟一直在默默的听着，把晏音书哭喊出的每一句质问都记到心里，然后重新问一遍自己。

　　他有驱鬼的本领，能够以血为誓，令世间魂灵听从于他，他本是好意，可是却办了错事。

　　“走吧，我送你回家。”喻柏舟从地上起身向晏音书伸出了手。

　　晏音书盯着喻柏舟白皙修长的指尖看了好久，扯出个微笑来摇摇头：“谢谢，不用了，我自己能站起来，”她一边说着一边直起身来，蹲着吹了好几个小时冷风的她终究不是铁打的身体，晏音书才刚起身就觉得脑中一阵晕眩，喻柏舟立刻扶住她，将晏音书的一只手臂绕到自己的脖颈上然后略一用力就将晏音书抱在了怀里。

　　晏音书的头无力的抵在喻柏舟的胸膛上，耳边甚至还能听到喻柏舟胸膛之内的心跳，她闭上眼轻声说：“谢谢。”

　　“没事。”喻柏舟将她扶到副驾驶上坐好，从后面拿出来个毯子盖到了晏音书身上。

　　晏音书的脸小小的，此时因为虚弱难免显得有些苍白，但她却还是带着笑意：“其实我一直都是你的粉丝。”

　　“我知道。”

　　晏音书默默的将头转到窗边，面上强撑出来的微笑终于土崩瓦解，她的眼睛通红，但是却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喻柏舟时的样子，那时候的他还是个少年，是当时炙手可热的偶像明星，他总是温暖的笑着，浅棕色的眼眸一直都是弯成了个月牙状，有些人生来就是带着光芒，喻柏舟就是在她最灰暗的生活中唯一的阳光。

　　如果要不是当年的那件事的话，他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稳重又冷淡。

　　她曾经无比迷恋喻柏舟的彬彬有礼，但是现在，晏音书却理解了它的另一层含义——礼貌疏离。

　　西岭的道路还算是平稳的，喻柏舟为了照顾晏音书的感受更是把车开的四平八稳，夜风不疾不徐的从车窗内吹进来，倒是还能显出几分惬意。

　　就在这时一路默默无语的晏音书突然伸出手指着前方的一处树林说：“这里睡着我妈妈。”

　　喻柏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只看见了一片郁郁葱葱，他立刻问道：“需要下去看一看吗？我在旁边等你。”

　　晏音书摇了摇头：“不了，我现在的样子让她看了，一定会担心的..”晏音书顿了顿，自言自语一样轻轻的说：“代颖出事的时候，妈妈怎么不管管呢...明明离得这么近...”

　　喻柏舟沉默了许久才说：“阿姨可能已经转世轮回去了。”

　　“是吗？那太好了，还有代颖，代颖应该也已经转世了吧？希望她俩是一起走的，这样还能在路上有个伴...”晏音书突然又笑了笑，“还是算了吧，我怕她们娘俩在黄泉路上也会吵架。”

　　喻柏舟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的泛了白。

　　“那儿，”晏音书却并未察觉到有何不妥，只觉得车内的气氛有些太过沉重，便又指着远处的一个建筑找着话题，“那是应该是泽方君的庙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