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倦》楼*翎

47、第四十七章

　　花香愈发浓郁，她身形也渐渐凝实。只见她身穿一身桃红广袖，外笼轻薄如蝉翼的流光纱衣，额间一枚粉如桃花的印记更是为她添上些许高雅气质。娇俏小脸上一双古井般的深邃眼睛平静无波，唯有在看到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姜知倦时，才隐隐透出一点情绪。

　　“胧儿...”站在她身旁的东陵观樘痴迷地看着她漂浮在半空中，喃喃出声。

　　月胧身上的气息在现如今只是灵仙初期的他面前显得太过强大，让他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惊扰。

　　“漂亮师父，我来迟了吗？”月胧从空中缓缓走向姜知倦，声音清灵如幽泉，竟是看也不看东陵观樘和如临大敌的穹狄一眼。

　　月胧已经完全不受红线的影响，并不是现在，而是在皇宫秘境中。

　　本来那条红线最开始绑的也只是另外那两魂三魄，对她影响并不算深。东陵观樘对她身边亲近之人下死手的行为彻底触碰到了她的底线，让她直接摆脱红线对她心意的操控，厌恶起东陵观樘来。

　　此时此刻，这根红线唯一用处，也不过是能让她这修为高的一方，从时间秘境中瞬移到修为低的那方身边罢了。

　　也是惊蛰接到霜降传来消息，说是东陵观樘跟着容玉进了姜肆山，她急着利用红线赶过来救大师兄，不然她早就在第一时间解除与东陵观樘的红线了。

　　这种自私自利又心狠手辣之人，不配与她心心相印结为神侣。

　　“对我们来说是晚了。”姜知倦察觉到月胧身上类似仙气却更加浑厚的气息，心下徒然安定，扯开一抹张扬至极的微笑，“但对六道来说也不晚。”

　　月胧来到姜知倦身边，这才扭头看向东陵观樘，朱唇轻启：“我对你无意，东陵观樘，真情红线该断了。”

　　“不，不可以！胧儿，我爱你啊！你感觉不到我的心意吗！”东陵观樘嘶吼着。

　　月胧不以为意，伸出一根手指往虚空中一挑，她与东陵观樘之间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羁绊被轻轻剪断。东陵观樘身体猛地一顿，只觉得心中对月胧的满腔爱意如潮水般退去，顷刻间无影无踪。

　　“你其实谁都不爱。”月胧这时才轻声开口，“失去了善意的你，最爱的只有你自己。”

　　处理完东陵观樘，月胧也不管他大受挫折的模样，扭头看向肆惊墨，不由得‘咦’了一声：“大师兄死了？”

　　“是啊，他做了傻事。”姜知倦叹了一口气，抿抿唇，默了好几个呼吸才平静道：“我与阿释也会留在这里。月胧，你既然已经归位，我就不再适合做你师父，你还是出去准备加固封印吧。”

　　月胧透过肆惊墨体内肆虐的力量，大致猜到大师兄做了什么傻事，沉默一会儿，才眨巴眨巴眼睛：“漂亮师父，不论我是月胧仙子，还是月胧古神，这一世你都会是我师父。而且，魔君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姜知倦闻言，猛地将视线看向月胧。

　　月胧接着道：“有了芜砚仙君的灵珠，再加上我卡在上仙境界大圆满时，惊蛰将他所有修为都传给我，让我得以开启古神传承，找回四散在六道的其余两魂三魄顺利归位。如果我没看错，魔君应当是吞噬了神器和他人神骨吧？在古神传承中，有应对魔君此时情况的办法。”

　　姜知倦与肆惊墨对视一眼，就算他们都不怕死，可是能一起好好活下来看山川烂漫，谁又会拒绝呢？

　　“古神传承...花神...归位了？”一旁暗自警戒的穹狄听见月胧的话，尖叫一声，“不可能！上次你进来的时候，明明才是个刚刚踏入修仙之路的小半仙！”

　　他还等着本命武器利用东陵观樘与月胧之间的那根红线，从而待他降世后偷换月胧的古神之躯呢！

　　他空有魔魂，躯体已经在十多万年前被摧毁，月胧的转世之身是他此次出降世后的最佳容器！她怎么就...觉醒归位了呢？

　　月胧看向穹狄，本来面对姜知倦时还有一丝活力的眼神转瞬变得沉静，她面带悲悯：“你当然觉得不可能，因为六道之人的团结，是你一个叛世魔神无法想象的。”

　　她也是进入那个时间秘境开始修炼之后，才发觉芜砚仙君送来的修为灵球并不只有他的修为。

　　其余几道修为高深者，几乎都有自损修为，化作精粹灵力放入灵球之中。

　　所以她才能在秘境中用区区百年就一举晋升到上仙大圆满，然后惊蛰见她只差一线修为，毫不犹豫地将他全部修为渡给了冥想中的她。

　　尽管平日里六道总是会有摩擦，相处并不是完全和谐，可在他这个魔神穹狄的灭世危机前，六道所有人都出乎意料地团结，他们不计利益，不顾后果，只有阻止他降世这一个目的。

　　这就是芜砚仙君的造神计划。

　　穹狄转身就想要往岩浆中跳，这个封印秘境中的岩浆对他没有伤害，但能最大限度地隐藏他的气息。

　　不像十多万年前神格比大多数古神都要强横，他被毁去神躯，拔出神骨、本命武器和神器，已经关押十余万年。现如今他的修为充其量只是一个伪神，与月胧这尊归位古神相比，哪怕她是不擅战斗的花神，于他而言都毫无胜算。

　　月胧却没有给穹狄逃走的机会，她伸出手指朝着穹狄方向微微一扬，穹狄就脱离地面悬浮在半空之中，再也无法动弹。

　　神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而完美。

　　“漂亮师父，我会将魔君身体里的一部分神力转移到你身上，然后魔君根据我的指引，去冥想中感悟痛苦突破境界，去寻求成神之路。”月胧收回手掌，拉起姜知倦的手，“这是你的机遇，也是魔君的机遇。他吞噬的应该是穹狄神骨，他本身也是由穹狄摩魔息孕育出的天生魔魂，说不定他能踏上魔神穹狄当初的成神之路呢？只要他成神，吞噬神物的力量就不会爆体而亡。”

　　姜知倦却问道：“神是完美的。若是阿释真的成功踏上成神之路，那东陵观樘...”

　　“知道为什么我不难过于大师兄的死亡吗？”月胧打断姜知倦的话，“对于神而言，不论是容玉，还是魔君，抑或是东陵观樘，他们本就是一个人啊。所以只要魔君活着，那大师兄其实也活着，东陵观樘...自然也活着。”

　　姜知倦明白了月胧的意思。

　　难怪前世东陵观樘吸收肆惊墨的魂魄，月胧并没有什么诧异，原来神道与其余五道的想法不同，在他们看来，不论是东陵观樘化作纯粹魂力，还是肆惊墨化作纯粹魂力，归根结底他们都是同一个人，另一个人只是换了一种存在方式罢。

　　月胧见姜知倦没有反对，转身一手拉住她，一手拉住肆惊墨。肆惊墨身体里肆虐的力量在月胧神力安抚下慢慢趋于平静，然后乖顺地顺着月胧身体流向姜知倦。

　　直到感觉肆惊墨体内力量不至于让他爆体而亡了，月胧才收回神力，而后在肆惊墨额间点出一朵繁琐至极的花纹。

　　她笑眯眯地道：“魔君闭上眼睛，顺着指引进入冥想。”

　　肆惊墨看了看姜知倦关切的神色，僵硬地扯起唇角，示意她不用担心，随即席地而坐，闭上了眼睛。如果没有月胧出现，他反正也不过是一死。如今有别的办法，哪怕再渺茫再痛苦，试一试总是还有希望的。

　　眼见肆惊墨气息渐渐沉稳下来，魔气从他周身溢出，远处被困在半空中的穹狄发出阵阵嘶吼：“不允许！啊——不准他踏上我的成神之路！杀了他，杀了他啊！”

　　姜知倦疑惑地看着穹狄发疯。

　　她不明白为什么听见月胧指引肆惊墨踏上成神之路，穹狄会失态成这个样子。

　　明明刚刚交手之中，哪怕再气急，穹狄也没有这样疯癫过。

　　见姜知倦面露疑惑，月胧开口说道：“神也是会死的。”

　　这句话曾经在上古秘境也听月胧说过，姜知倦隐约猜到过她说的‘死’不仅仅指进入涅槃期，但依旧不能完全明白其中意思。

　　“神灵也是会崩塌的。不是归于星辰进入涅槃期，而是彻彻底底消散在世间。”月胧为姜知倦解释道，“漂亮师父应该知道六道中那条不成文的规定吧？不能沾染有主的地盘。看上有主的地方，需要与地盘主人决斗，活下来那一方顺理成章地成为新的主人。神位也是一样的，我们每个人成神时候的道心都不相同，如果有人用已经有了神位的道心踏上成神之路，晋阶成新神，那新神力量足够的话就可以杀死旧神。这也是唯一一个可以杀死神，让神灵崩塌的办法。”

　　难怪穹狄会突然这样发疯。

　　姜知倦明白过来，如果肆惊墨有幸成功，那身为力量充盈而完美的新魔神，杀掉一个只有伪神境界的旧魔神，简直是轻而易举。

　　他不会再醒来，也不会有转世，更没有人会记得他，他将彻底消失在六道时间长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