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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窗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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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珣是真的什么也没有看见。
当老罗起先表现整个不对,对方仿佛是正在经历某种挑战人精神极限的事情,身体都快僵硬成石头时,出于对朋友的担心,盛珣就已经又重新查看过周围,生怕是自己疏忽了什么。
他的视力很好,也没有夜盲和色弱,听觉应当也是不算差。可将两人身处的环境巡视过一轮,他的确没发现有任何异常,只在查看完后注意到老罗的神色愈发不对,对方目光忽然变得直勾勾的,魔怔了似的盯着一旁的路灯柱子猛瞧,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盛珣不知道老罗究竟看到了什么,但他知道一个道理——一旦人的精神压力短时间内骤然攀升,人会进入到一种仿佛白日梦魇的状态里,继而情绪高度焦虑,精神紧绷,甚至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肢体难以受控。
于是就才有了他抬手挡住老罗视野的动作。
他算是从“外界”施了一点力,把老罗从这种状态里给推“醒”了。
盛珣都不知道他伸过手臂的时机有那么巧,再多一秒,老罗恐怕就要看清那红色影子的具体情形。
老罗就真像是个从噩梦里惊醒的人,他狠狠一个哆嗦,冷汗在四肢的掌控力归来后终于发了出来,一眨眼肩颈后背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额头和鬓角也完全湿透了。
盛珣被糊了一手冷汗也不介意,他只关心老罗的状态,问:“缓过来一点没有?”
老罗刚跑完马拉松似的连喘几口大气,一阵疯狂摇头,惊魂未定地说:“我刚才看见路灯那里有东西。”
唯恐盛珣不信,老罗抖着嗓音连续强调了两遍是真的,他还又磕磕巴巴提起自己之前听到的笑声,并觉得那声音跟下午电话里的一模一样。
盛珣还记得下午的电话里,老罗忽然问他旁边是不是还有人的事。
他不好说电话笑声是不是幻听,老罗此刻精神仍然紧张,他想了一下,就把手里装着药膏的袋子塞到老罗手里。
“提稳别掉了。”盛珣先嘱咐说。
老罗下意识地接好。
盛珣就才朝路灯柱子转身,迈开腿走过去。
给精神处在紧张中的人一个指令,让他拥有一件正需要他做的其他事情,这是个协助分散注意,让人不再只紧紧盯着紧张源的小技巧。
眼见盛珣往路灯那走,老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奈何他阻止的速度赶不及他珣哥个高腿长,基本两步就跨到了路灯跟前。
盛珣很快巡视完了那路灯,他把自己能看见的都一五一十复述给老罗:“路灯柱子这里有虚假办/证小广告,专治阳/痿的假药广告,不知名情侣写的某某某我爱你以及一则重金寻狗。”
后面老罗抹了一把脸,他此时定睛再去看路灯,也真的除了一个盛珣和校园里常见的路灯灯光外,再别的什么也没有。
但老罗还是对那里心有戚戚,他让盛珣快点回来,盛珣却像是又发现了什么,在路灯下忽然“唔”了一声。
“怎,怎么了?”这会风吹草动都能令老罗胆战心惊。
盛珣稍微让开了一点,他比划了下灯柱上的某个位置:“这里。你刚才有没有可能是看见了这里的红色?”
盛珣比划的位置,就是他刚才说到的有不知名情侣留言的位置,只是那句我爱你前面的名字用红颜料给涂抹了,底下原本写着的姓名模糊难辨。
那遮盖名字的红像是被人在情绪激动之下狠狠涂上去的,颜料都飞溅到了一旁小广告上。
老罗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只看了那被涂抹的名字一眼,就头皮倏地一炸,无端觉得十分不祥,都不敢多看一眼。
他也还记得,自己刚刚看见的红影应当是比这个色块要大,可他也不敢深想,只攥紧了手里药店的塑料袋,将袋子边缘捏地窣窣作响。
“回宿舍吧。”盛珣又走了回来。
他在几步之外就看清老罗神色不好,决定无论如何,先把人带离这个会加重紧张的环境才最要紧。
盛珣把手重新安抚地放回老罗肩膀。
非常神奇的是,当盛珣的手又按回自己肩膀时,老罗居然觉得那股说不出的阴森感竟减轻了一些,就好像盛珣自带某种佛光普照功能,能祛灾辟邪一样。
从北门美食街回学校的路上盛珣就已经跟老罗说好,他今晚不回自己租的房子,会留在宿舍过夜。
接下来的一路好歹没再出任何状况,等两人走进熟悉的寝室里,老罗整个人都精神一松,他的位置就靠门边,基本是立即瘫倒在了自己椅子上,然后搓着脸说这都是什么事,今天晚上真是邪门。
暑期的宿舍楼里人声竟还算喧闹,除了有选择做实习或打暑期工而留校的,盛珣他们学校有几个学院较为变态,覆盖专业里的学生每年暑假都只能放小20天,学生得一直到七月底才能放假,然后八月中旬就又要准备开学,
于是眼下,宿舍楼至少一半的寝室都还住的有人,楼道不时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偶尔还能听见不知道哪个寝的人在组团开黑,隔着门窗都压不住年轻男生们争相给彼此当爹的叫喊声。
“我以前从没觉得宿舍楼里吵一点会这么令人安心。”仿佛是在喧闹声里汲取到了充足的人气和生活气,老罗说这句话的时候,看起来就又比之前要缓过来了许多,精神也更好了点。
就是跟他平时生龙活虎的样子比,看着还是有点蔫蔫的。
盛珣赞同了老罗对于热闹的观点,他简单收拾好了自己今晚要睡的地方,然后估摸着今晚经历了连续两番精神刺激,老罗多半也不会想去光线本就偏暗的澡堂洗澡了,就连今晚去厕所之类的地方对方没准都会多斟酌一番。
盛珣想了想,就问过老罗的热水瓶在哪,说他去打点热水回来。
老罗一听就明白盛珣是在照顾自己,他之前被吓个够呛时不觉得什么,这会缓过来不少了,后知后觉出自己今晚颇有点丢人,也有点太麻烦盛珣了,连忙就要站起来,边站边说:“别别别!不至于不至于!我也还没到——哎呦!”
一句“还没到去打个水都要代劳的地步”没说完,老罗就已经现身演绎了一番他确实需要。
他之前看见红影时被吓得厉害,回寝室的路上精神也没完全放松,好不容易在寝室里是松懈下来了,一站才发现自己腿脚都发软,光是站着都有些吃不住力。
“还是就我去吧。”盛珣无奈地说,“我们寝室离热水机也近,几分钟就能打回来的事,你今天就好好休息。”
“就是觉得过意不去。”老罗说,“今晚说好久违的兄弟小聚,结果折腾得你被子枕头都差不多收走了,还得又在寝室里凑合一夜。”
盛珣自行找着了热水瓶,把老罗两个特别具有个人特色的大花瓶子提起来:“都说了是兄弟,就少说见外的话。”
那热水机的确离寝室很近,出门走不到五米就到了安置热水机的小厅。
盛珣拎着那两个大花水瓶出门的时候,老罗还在后面目送他,盛情赞美他珣哥不仅仅是小棉袄,是冬日里的大皮草。
盛珣听得啼笑皆非,又为老罗逐渐又能侃起来而放心。
等打完水回来,盛珣拎着两个装满的水瓶在门外叫老罗开门,他拎着水瓶不太方便。
寝室门内没有动静。
盛珣等待了几秒,倏地意识到不对——刚才出门的时候考虑到老罗暂时活动不便,他根本就没有关门!
“老罗?”盛珣迅速放下水瓶改为拍门。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第一回推门时分明发现门是锁着的,还关得严严实实,可这回才拍第一下,那门竟像又没有落锁,被他“哐”一声一把拍开。
老罗依旧在寝室内,他也仍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却是背朝着门口,直直面向着另一头的窗户。
盛珣在外面拍门进门都发出了不小声响,旁边寝室都有人探头出来看,还以为发生了矛盾。
可是老罗却像什么也没听见,他全部的心神都被那扇窗户给摄取了,面上是一种盛珣难以形容的表情。
“……老罗?”盛珣放轻了声音,又叫了一声,伸手试探性地去按老罗肩膀。
老罗在被他一按后就仿佛终于回神,宛若凝固的五官又活动起来,露出一副更加难看的神情。
“珣哥……”老罗的声音也变得细弱,像是从艰涩的喉咙里咕哝着说话,他还是在看着窗户,肩膀在盛珣手下绷紧,但努力对盛珣说,“……你看看,看看窗户……是不是比平时要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