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垚尘

25、恶霸

　　这天，饭店里来了几个看上去不像善类的客人。

　　“服务员呢？快点！你们这店还想不想开了？这都进来半天了，也没人过来招呼一下？”

　　正值中午饭口时分，两个服务员忙进忙出，脚不沾地的。秦守业正在后厨帮忙洗菜，听到前面有声音传来，他急忙抖了抖手上的水，小跑着从后面出来。

　　“哎，哥儿几个来了？你们这是几位啊？要不然去楼上吧，楼上有雅间。”秦守业笑呵呵地招呼他们。

　　不得不说，这阵子秦守业的变化很大。在与各种各样的客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他也渐渐地学会了笑脸迎人，学会了寒暄接待。搞餐饮的，终究是服务行业，就算做不到把所有的顾客都当成上帝来对待，也绝对不能冷着脸把人往外赶。

　　这对秦守业来说其实并不难，他不知道上帝是谁，他也做不到把顾客当成上帝。

　　但是，他可以把顾客当做人民币大团结，看到他们，他自然能够笑得特别畅快开心。

　　来人大概有五、六个，其中为首的是个光头。

　　一个人如果剃成大光头有很多种原因，比如说天生头发少，不好看，索性剃光了。再比如说刚刚刑满释放，头发还没长出来，等等吧。

　　但是，在这个特殊的年代，一般来说，剃光头就意味着这人可能是个混子痞子。

　　果然，那光头一脸不悦地冲着秦守业嚷道：“你眼瞎啊？看不到我们有多少人吗？”

　　然后没等秦守业说话，又一嗓子吼道：“菜谱呢？不给菜谱我们怎么点菜？”

　　要说秦守业也真是很难得了，以前谁要敢这么和他说话，他早就骂回去了。

　　只是如今他算是个买卖人，生意人，和气生财，他不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拿出菜谱递给那个光头，光头随意翻翻，点了十多个菜。

　　“醋溜鱼，排骨炖豆角，酱肘子，烧鸡……”

　　秦守业一一记下。

　　他的字很丑。这菜谱上的很多字，他以前从来都没学过，还是来了饭店之后重新又学的。他那个初中毕业的文凭里还含着很多水分呢。

　　不过么，字丑点没关系，能认得出来是什么就好。

　　点完菜下了单，秦守业又将几个人送到楼上雅间。

　　“来五瓶x牌白酒，再来十瓶啤酒。”有人喊道。

　　秦守业下楼的时候，还能听到楼上传来的喧哗声。

　　“妈x的，今天手气太他妈的差了，庄家通赔十把，艹，真邪门了！”

　　秦守业马上明白了，这几个人都是赌徒，俗称“耍钱”的。

　　和他心中预想的差不多。

　　秦守业下楼后再没把这几个人放在心上。中午吃饭的人比较多，后厨经常忙不过来，他除了要收钱之外，还要帮忙洗菜切菜。

　　等到中午一点多的时候，其他的客人都已经吃完离开了，只有楼上那桌人还在继续。

　　秦守业几人就在前厅吃工作餐。

　　他们的工作餐很简单，基本上每天都是炖白菜，偶尔也会做一些快要变质了的肉和鱼。

　　正吃着饭，上面有人喊服务员。服务员小张马上应了一声，放下筷子赶紧上楼去。

　　大厨老丁说：“就他们事儿多，吃个饭喊一百次服务员了。”

　　小工小成也说：“可不是么，一会儿嫌鱼不嫩，一会儿又嫌豆腐咸了，这么挑剔，有本事去钓鱼台国宾馆吃啊！”

　　正说着呢，忽然听到楼上传来小张的一声尖叫。

　　秦守业立刻放下碗，三两步跑到了楼上，他冲到那伙人所在的雅间门口，撩开帘子一看，那个光头一脸□□地正拉着小张的手，看样子想要把小张拉到他的怀中。

　　小张正惊恐地拼命挣扎，一张小脸吓得惨白惨白的。

　　秦守业怒气上涌，大声喝了一句：“x你妈的，你干什么？”

　　秦守业的声音非常大，再加上他是带着十分的怒火吼出的这句话，当时在雅间内的人都被震了一下，突然间就静了下来。连那个光头都愣了一瞬。

　　小张见状，连忙用力挣脱开，飞快地跑到了秦守业的身后。

　　“你先下楼去。”秦守业仍旧瞪着光头，同时沉声吩咐小张。

　　小张有些担心：“守业哥……”

　　“下去！”秦守业没好气地又重复道。

　　秦守业和店里的其他男人都不一样，其他人对两个女服务员都是呵护有加，平时也经常与她们调笑，唯独秦守业总是对她们板着一张脸，很少主动和她们说话。

　　小张平时就比较怕他，此时看到秦守业面沉如水，双拳紧握的模样，她更是吓得不敢违逆他的意思，转身就往楼下跑去。

　　那光头回过神来，一脚踢开身前的椅子，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他妈算个球，你再骂一句试试？”

　　说着，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空啤酒瓶，“砰”地一声敲断，握住瓶口的方向，将豁了口的尖锐面对准秦守业：“你是哪个乡下出来的毛小子，不认识你军哥？赶紧给你军哥跪下磕头认错，不然，我今天要是能让你直着出去，我就不姓潘！”

　　这人一边威胁秦守业，一边嘴上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旁边的跟着他的几个小伙子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哄哄地叫嚣着“军哥弄他，弄他！”

　　叫唤声不小，真正动手的人却一个都没有。

　　秦守业定定地站了几秒钟，忽然，他在众人讶异且不敢置信地目光中，快速地一步跨上前，两手攥住大光头握住啤酒瓶的手，反手将他的双手敲在桌面上。

　　大光头吃了痛，不自觉地松开了啤酒瓶。

　　啤酒瓶一路从桌子上滚到了地上，噼里啪啦摔了个粉碎。

　　这时，楼下的几个人也纷纷走上楼来。

　　“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守业，你先把人放开，放开！”

　　老丁和秦守业是同一个村子的，自然知道秦守业是什么脾气，他很怕秦守业会惹祸上身，因此见状第一个反应就是劝秦守业放开对方。

　　秦守业没搭理他。

　　他狠狠地压住大光头的双手，眼睛凶悍地瞪向大光头：“你知道吗？你这回走运了，你沾了严打的光了，不然，我早一刀子捅得你挺尸了！老子叫秦守业，你出去打听打听！再敢来我这里闹事，饭店旁边就是公安局，你信不信我让公安毙了你？”

　　大光头死命挣扎，一边胡乱地踢打双腿，一边骂秦守业：“你给我等着！给我等着！”

　　他虽然长得比秦守业高大，可是秦守业常年种地，肌肉发达，又有力气，哪里是这个成天游手好闲的小混混能够对抗得了的？

　　也不知道是秦守业的表情太凶狠，还是这位军哥不太得人心，跟着他的几个小弟竟然没有一个敢上前来帮忙的，全都吓傻了似的站在一旁，动都不敢动。

　　其实这种情况也是正常。此时刚刚经过了几年动乱，游手好闲的混混们也是刚刚才上岗，业务不算熟悉不说，胆子也还很小，人性中恶的一面还都没有被完全激发和显露出来，多是一些小奸小恶之徒，比如说赌赌钱，打打架。

　　之所以称他们为“混混”，更多的原因不是他们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而是他们大多违背了主流社会的价值观：不够勤劳简朴。

　　在这样一个“劳动最光荣”“不劳动不得食”的岁月中，游手好闲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秦守业不喜欢骂人，对于他来说，能动手就尽量别吵吵。

　　大光头骂得越厉害，他扭着大光头的力气就越重。

　　直到最后大光头终于支撑不住了，哎呀哎呀地改了口气：“大哥，大哥，大哥你放开我吧，我的胳膊都要断了，我不来了，不来了，我服了服了你了！”

　　大光头连连说了好几句讨饶的话，秦守业才一把甩开了他的双手。

　　老丁连忙上前打圆场：“哎呀，都是自己家人，闹得有点不合适了呀！快看看，没伤着吧？”

　　大光头揉着双手手腕，没说话。

　　秦守业仍旧瞪着他：“吃完了没有？吃完赶紧下去结账！”

　　老丁赶紧拉了拉秦守业：“守业，你先下去，走了，走了。”

　　说实话，秦守业的火气还没消下去。他倒是挺想打这光头一顿的，不过……

　　素云说了，不让他随便和别人打架。

　　他哼了一声，转身往楼下走了。

　　走到楼梯中间，他还能听到老丁在说话：“你叫潘军？南城村老潘家潘大海是你什么人？哎呦，那是你二叔？那你还得给我叫声好听的了，我是你二婶的舅舅的小舅子的表姐夫，呵呵呵……”

　　秦守业最佩服老丁这一点，龙庆县里但凡他见过的人，都是他家亲戚。

　　过了一会儿，那几个人也下了楼，大光头走到吧台前，对秦守业说：“大哥，挂账行不行？”

　　虽然绷着脸说的话，语气倒是和缓了很多。

　　他心里也不是很有底气，因为此时的秦守业仍旧板着脸，嘴角紧抿，眼神里冒着凶光，大光头都有点后悔喝酒喝高了在这店里闹事了。

　　眼下全市都在严打，听说别的县里有两个偷东西的小贼都被直接判了死刑。

　　大光头也就只是想在外面装装逼而已，真要打起来的话，秦守业敢他还不敢呢。

　　但是，他没有钱……真的没有钱了……来这里本来就想来吃霸王餐的，他哪里知道这店里竟然还有一个比他还横的小霸王在呢？

　　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秦守业竟然点点头：“可以。打个白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