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师同人]（锁羲）兰亭四梦》酒荡心

2、梦·贰

　　语文老师一定是王羲之的粉丝。
　　明明课本上都没有相关的课文，只是附录中有几张摹本的照片，语文老师就滔滔不绝地讲了大半节课，从横竖撇捺讲到中国字体发展的历史，从王羲之的生平讲到他儿子的生平，昨晚玩“红警”玩到两点才睡的王大锁努力睁着自己的眼睛，不让自己睡着。
　　窗外蝉鸣声正闹，似乎已经盖过了老师讲课的声音，昏沉感愈加强烈，王大锁终于支撑不住，趴在课桌上，额前的碎发遮住脑袋下记得如同鬼画符般的笔记。
　　“王羲之，字逸少，东晋著名书法家。”

　　王大锁醒来时正坐在一处亭子中，身下的课桌椅变成了石桌椅，一人坐在他对面，将一杯茶递到了他面前。
　　“看看喜不喜欢，这是管家拿来的明前龙井。”
　　“谢谢，”脑子还是一团浆糊的王大锁看也不看就接了过来，杯中茶汤一大半进了肚子，才反应过来：“嗯？我这是在哪里？你......你是谁？这又是什么茶？？！！”
　　那人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被他泼出一些来的龙井茶：“大锁，这么快就把梦里教你写毛笔字的逸少叔叔给忘了吗？”
　　王大锁当然不如小时候那样好哄了，可他尚在自己的意识中，有与生俱来的归属感，不会恐惧，也不会疑心太多，即使出去后也只会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
　　王大锁仔细回忆了一下，一拍脑袋：“是了，那次我逃课，在公园里遇见的逸少叔叔——叔叔你厉害了，这几年你一直都没变，衣服都还是这一套。”
　　王大锁傻呵呵地笑了笑，似乎觉得有些冷场，又说到：“对了，你说过你是古代的人，哪个朝代的啊？你也姓王，不会是我哪一位祖宗吧？”
　　对方正在文雅地举杯喝茶，闻言，不太文雅地呛了一口：“咳咳，我是不会有什么变化的，我这个古代人作古了一千多年，没变老这一说了。”
　　“一千多年了啊......”王大锁掰着手指，算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可听说过《兰亭集序》？”
　　“当然听过。”不但听过，而且听到睡着了，估计现在老师已经讲到王羲之孙子的生平了。
　　“那你应当已经听说过我了。”神秘的古人带着一抹微笑站起身，理理衣襟，举止的确颇有古韵：“在下生于东晋，姓王，名羲之，字逸少。”
　　王大锁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我......我我......你......我书法是你教的，岂不是......这，我的书法是王羲之教的？？！！”
　　看着眼前初二少年一脸惊愕，王羲之觉得很有趣：有朝一日他想起往事了，估计那时的表情还没现在好玩。
　　他柔声道：“现在这个亭子，就是按当年兰亭的样子还原的，你大可以好好看看。”

　　这昔日兰亭的模样，是大锁在好友住进来后在这意识维度的监狱里造出来的意识体，以往他们常会在这旧日的风景里坐下来饮酒喝茶，畅快谈论。
　　如今的会稽山是否还有那曾经的少长咸集之地？王羲之曾想过，可自己已经是个作古千年的古人，世间之事早已与自己没有什么干系，再去想，不过是徒增烦恼。
　　王大锁在亭外玩得很开心，王羲之看着他，很是欣慰。
　　自己与那世间，也不是全然没有干系的。

　　“逸少哥哥，”再叫叔叔就把人叫老了，王大锁很自然地改口：“当年有多少人在这里聚会啊？”
　　“那时有很多人的，‘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可不是夸张。”
　　可是那些人的名字和面目早已湮灭在这千年时光里，成了古老阁楼里的一抹浮尘，只有——
　　“那时你也在，很多年前我和你的前世，就是在兰亭聚会上认识的。”
　　王大锁闻言，探过头来：“这么说，我也是那‘群贤’之一了？”
　　“算是吧。”

　　其实并不是，王大锁是那次聚会上唯一一个莫名其妙闯进来的人，亏得王羲之解围，才没有被人赶走。
　　后来他在宴会上书写：“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时，那不速之客还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也不尽然。”
　　那时王羲之年少气盛，会后还特地找他理论，王大锁只是笑而不答，王羲之几次追问，虽然没得到答案，但一来二去却与他成了朋友。
　　直到十几年后，自己病入膏肓，王大锁前来探望时才道：“逸少，一死生并非虚诞，齐彭殇亦非妄作。有一处地方，可令你超脱生死，享无尽岁月，你可愿意来。”
　　他摇摇头，轻笑：“那地方虽好，可我孑然一人，太过孤单。”
　　“逸少，你并非一人，我也在。”
　　王羲之深深看着眼前的好友，声音几不可闻：“如此，我愿意去。”

　　“对了，”王羲之岔开话题，“要是你对《兰亭集序》真迹感兴趣，下次我可以让管家把它带过来。”
　　“真迹？老师说真迹已经被唐太宗带进了棺材，永绝于世了吗？”王大锁还是有认真听20分钟课的。
　　“后来被人刨出来了，现在在管家那里收藏着呢。”
　　当然是被某一世当摸金校尉的王大锁给刨出来的，不得不说，这方面王大锁有优势，和楼上关着的李世民喝了杯下午茶，就什么都问出来了。
　　“大锁，这一辈子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啊？”
　　“我想当英雄，大英雄。”
　　已经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小少年了，说起理想却还像一个孩子，但总比当年那个一心想要当土拨鼠的唐朝少年好一些，王羲之浅笑：“不错，志向高远。”

　　会稽山嬉闹一日，于人世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
　　王大锁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在草地上跑一跑，去花丛逮两只蝴蝶，又去小树林里摘了几个果子，王羲之悠然品着限量供应的龙井，看着那上蹿下跳的王小猴子，心想，这一辈子的大锁要是真的成了英雄，大概也是齐天大圣那一挂的。
　　还好自己不是他爸爸，否则头疼死。

　　下课铃响起，王大锁终于从梦中醒来。
　　笔记本上还留着口水渍，他只当没看见，把书本一股脑塞到书包里，精神还有些恍惚。
　　似乎记忆里有那样一个人站在兰亭外，彬彬有礼也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这位兄台，道理在下都明白，可是你要去的琅琊山距此处上百里，你怎么会迷路来到这会稽山呢？”
　　画面一转，他看着自己手里带着土屑的《兰亭集序》问身侧一人：“你是怎么想的？全篇‘之’字，无一字相同。”
　　那人轻轻一笑，回答了些什么，可惜自己没有听清。
　　睡迷糊了吧，王大锁揉揉眼睛，决心今晚早些睡，再也不玩“红警”了。

　　那时的少年王大锁并不知道，从古至今，有千万人被关进了他的意识监狱里，唯有那万世传颂的书圣王羲之，被关进了自己心里。
　　或者说，他们彼此，都将对方关进了自己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