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景潜

12、第十二章

　　青年奇怪地看了林毅一眼：“他没有对你说吗？”
　　林毅摇摇头，他以为楚尧会很快回来。
　　“那这样吧，我现在帮你打电话问问。”

　　青年拨通电话后将手机放在耳侧，林毅默默地在一旁等着。
　　“喂，施强，什么事？”电话那边楚尧的声音带着些微沙哑。
　　“你不是让我来取U盘，可那位小弟弟不让我走了。”说完，他用戏谑的眼神看了眼林毅，后者忙往后缩了缩身子。
　　“你让他接电话。”
　　施强将手机递过去，林毅小心翼翼地放在耳边，问：“喂？”
　　“林毅，你身上的钱应该够用了吧，我这里走不开，你先回去。”
　　“哦，”林毅脸上露出赤|裸裸的失望，“好。”
　　“路上小心，我先挂了。”
　　“嗯。”
　　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手机屏幕，林毅将手机还给了施强：“谢谢你。”
　　施强觉得面前白白嫩嫩学生模样的人倒很有意思，手臂纤细，干干净净。
　　他将要走前，停住脚步，转身对林毅挑了挑嘴角：“需要我的电话吗？”

　　而此时楚尧那边却忙得焦头烂额，楚君在术后原本是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症状的，可这几日却开始浮现出排异的迹象，楚京航和于妍也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赶来照顾，又连夜赶了回去，。
　　楚君的脸色发红，浑身无力，他躺着瞥了眼床边站着的楚尧，有些无力地呼出一口气，哑着声道：“你怎么还没走？”
　　即便心中根本落不到实处，楚尧却没有露出丝毫的情绪，只是穿着无菌服，从旁边递了杯水，放到楚君的嘴边。
　　“你嘴唇很干，喝点东西吧。”

　　最近的相处磨平了楚君的些微棱角，他也并没有委屈自己，启唇喝了两口，因为半躺的缘故，刚刚咽下第二口便呛到了。
　　“咳咳……呕……”由于咳得太剧烈，楚君的喉咙里反而有种作呕感，眼角也因此变得微红。楚尧放下水杯，伸出手扶住他的脊背轻轻拍着。
　　楚君伸出手想要拒绝，却被楚尧攥住了手腕。他原本便消瘦，这场大病更是耗去了他的大部分力气，根本比不上楚尧的力道，推了两下也不再坚持。待楚君慢慢缓过神来，楚尧才放开了他的手腕。

　　这一天，楚尧陪到了十二点，等到对方安安稳稳地睡了，才走出了无菌病房。
　　楚京航坐在外面，看到楚尧走出来后，他站起身,有些不自然地开口:“小君还好吗？刚刚你们两个在里面，我就没有打扰。”
　　“嗯，”楚尧没有看他，直直地往前走，“你去看吧。”
　　“小尧。”楚京航在背后叫住了他。
　　“爸爸……还是很想让你回家的，等到时候——”
　　“去看你的儿子吧，我先回去了。”
　　出了医院门，站在门口，夜风清爽，楚尧下意识地摸了下口袋，拿出烟盒，里面还有一根烟，他掏出点上。蹙着眉头吸了一口，才觉得浑身放松了下来。想到刚刚楚京航说的话，他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烟在手指间明灭几许，待快要燃尽，楚尧回过神，大步下了台阶，戴上头盔发动了机车。

　　林毅此时已经回到了家，和何叔两个人做了饭吃过，洗了碗，做了会儿模拟卷，觉得困了便上床睡了。
　　可不知为什么，躺在床上，虽然很困，可脑子里的事情却停不下来。对于他而言，思绪并不复杂，不过是关于楚尧的一言一行碾成的碎片。
　　迷迷糊糊的时候，林毅才察觉到外面响起了开门声，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嘶拉一声开了，他清醒过来，睁开眼，反应过来，忙起身开了门。
　　客厅的光射进他的眼睛里，有些微的刺眼。他闭了闭眼睛，用手背遮着，撑开眼脸。
　　楚尧就站在门口处，咔哒一声锁上了门。
　　他回过头，发现林毅直直地站在房间门口，再一低头，发现对方的拖鞋穿反了。
　　轻轻扯了扯嘴角，楚尧将钥匙放在茶几上，抬头问道：“还没睡吗？”现在都十二点过了，往常这时候，对方也早都上了床。

　　林毅觉得心里有块无形的石头放了下来，他低低地呼出一口气，此时才感到眼睛都睁不开了，眯成了一条缝。
　　他揉揉眼睛，说：“没事，我就是怕你不回来了，不安全。”
　　楚尧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揪了下他身上有些皱巴巴的睡衣：“不早了，快去睡吧。”
　　“嗯，晚安啦。”
　　“晚安。”
　　回到床上，林毅觉得困意才真正袭来，他听到浴室的水声哗啦啦地响起，过了一阵便停了。嘎达一声，那是关灯的声音。
　　隔壁的门也关上了，林毅终于放任自己沉入梦乡。

　　接连几日，楚尧大半的时间都耗在了医院里。再次看到楚尧将准备好的饭放到了食盒中，林毅拿着擦碗的塑料球，犹豫了下，小声地开口问道：“还要去医院吗？”
　　“嗯，”楚尧将饭盒扣好，“他情况不太好。”
　　林毅舔了舔嘴唇，尝到了嘴角残留的花椒味，小声地咕哝道：“可是，你都没吃多少花生豆呢。”他专门买了花椒，盐和花椒的味道一起入到花生豆里，再大把大把地撒进嘴里，是夏日的一种享受。可即便林毅细致地做了美美半锅，可楚尧却有些食不知味，只挑了些胡乱地塞进了嘴里，喝了碗粥便起身赶往了医院。
　　门合上的时候，林毅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门铃响起的时候，林毅刚刚洗完碗，一听到声音便赶忙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那天医院里见到的人，他愣了愣，说：“你是找阿尧吗？他去医院了。”
　　施强的身份是富二代，他老爸还是靠最早期的挖煤一条链成为了煤老板，后来成功转型成新一代千万富翁。他们是最新的合作伙伴，都想在新公司上有所建树，因此走到了一起，但他亦正亦邪，算不上太坏，但也绝对不是什么烂好人。
　　如今见到楚尧没在，林毅又单纯地站在他面前，他心下一动，笑道：“原来是这样啊，那——能让我进去坐一坐吗？”
　　林毅想了想，点点头。既然是楚尧的朋友，那么问题就不大。

　　施强进门后，林毅帮他取了杯果汁。他舒舒服服地喝了几大口，往沙发上一靠，然后打量着在阳台那里趴着写字的林毅。
　　今天是个阴雨天，阳台这里的窗开个缝，凉丝丝的风便钻了进来，还有泥土与雨水的气息混合着，容易让人安静下来。林毅十分喜欢待在这里，便挪了窝，在这边支了个桌子看书。
　　施强已经缓步走了过来，看到林毅在做题，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他将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林毅锁着眉，但是没有挣开。

　　“你怎么还在学习？这不都快高考了，临时抱佛脚也没用啊。”
　　施强理所当然地认为，面前的这少年一副呆呆的模样，看起来过于单纯，脑子不好使是自然的。可当他拿起林毅做过的数学题一看，却不免神色一动。
　　这些题他不仅都做得出，而且大题的方法与标准答案不一样，甚至更简单。他再低头一看，却发现林毅手里拿的练习书哪里是高考用的，上面用金色印刷出“竞赛”两个字。
　　施强好半天才回神，敢情这傻子还是数学上的天才？
　　他不由弯唇笑了，愈发觉得有趣起来。再低头一看，却发现林毅正用黑色的剪刀剪着试卷，便好奇地开口：“你剪试卷做什么？”
　　林毅剪得很认真，施强低头仔细看了下，发现对方在剪错题，再一看试卷头，原来是楚尧的卷子。
　　“你剪那么认真做什么？他哪里需要，这时候肯定是照顾他那宝贝弟弟，忙前忙后，哪里需要你帮他做这些？”

　　这话却让林毅心下微沉，他没来由地抗拒听到带着“不需要”意味的词语。
　　他原本就是多么渺小的存在，可之于楚尧，却还能有些用处，他唯一会做的且能做的不多，哪怕对他人能多一些用处亦是足够的。
　　可他简单的小脑瓜显然想不到这层，只知道听了施强的话，心里闷闷的。他忍不住嘟起嘴，用手肘将施强往后挤了挤：“你这样我做不成。”
　　“不用做了，陪哥哥说说话呗。”施强有些好笑，这样一来，痞气也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了。
　　他的思绪纷纷扬扬，最后，却下意识地开口：“嗨，你不会喜欢楚尧吧？”
　　说完觉得这话没头没脑的，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对方的傻气感染了，倒是很快告辞离开。
　　而林毅看他关上门，却放下手里的剪刀，盯着手里的东西看了片刻，嘴里咕哝：“怎么会不喜欢呢？”
　　人哪怕再愚钝，喜欢与否，却是懂得的。

　　这一天晚上，楚尧同样回来得很晚。
　　他下了车后，有些难耐地抻了抻肩膀，掏出钥匙，正打算推门，却发现门并没有关上。
　　他不由莞尔，林毅怕是给他留门了。这门开起来声响巨大，关门时捏着锁便能好很多。每次都要惊醒对方，他也觉得不大妥当。每个夜里回家，林毅总要出了房间门看一眼，发现是他后才会乖乖地回房去。
　　可等楚尧进门，还没打开灯时，便在客厅里看到了一个人影。
　　他神色一凛，问道：“是谁？”顺势打开了客厅的灯。
　　客厅中央立着一个人，原本正鬼鬼祟祟地翻着东西，现在也警惕地看着他。而楚尧这才发现，林毅卧室的门是打开的，里面也亮着灯。

　　林毅是迷迷糊糊间被惊醒的，他原本就睡得不深，小偷进门的声音又不小，很快便察觉到了。
　　他刚刚一动作，整个卧室的灯便亮了起来，他下意识地闭眼，很快便被小偷制住了。
　　林毅见对方脸上还有道疤，心里很是害怕。楚尧脸上也是有疤的，可他却并不觉得恐惧。
　　再后来的事情，林毅很久以后也记得清楚。他看到楚尧冲了进来，那么勇敢，比自己要勇敢地多。
　　将两个人都用拳脚请出了房里，楚尧关上门，回头便看到林毅站在卧室门前，抱着怀里的软枕，有些怯怯地看着他。
　　他明明是不喜弱者的，可心里莫名软了几分。何叔下午给他打了电话，说是回临市去趟老家，家里只剩了林毅一个人。想到如果今天再晚些回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楚尧的脸色更加沉郁了。
　　沉默了片刻，楚尧走到林毅身边，问：“他们没有伤害你吧？”
　　林毅摇摇头。
　　“门是你留的吗？”
　　林毅又摇摇头。看来这防盗门窗也都该加固一下了。
　　“不早了，快去睡吧，我以后不会回来这么晚了。”

　　看到林毅点头 ，转身进了卧室，楚尧才回过神，长吁了一口气，去浴室洗漱，而后回了卧室。
　　刚躺下没多久，也还没睡着，便听到外面响起了“扣扣”的敲门声。
　　他打开门，林毅穿着睡衣，有些不安地站在他面前。
　　“怎么了？”
　　“我……我有些害怕。”
　　林毅绞着手指，他也不想打扰任何人，可是一闭上眼便想到那个小偷的身影，便害怕得睡不着，几乎又要以为是自己单独留在了这个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他太缺乏安全感了。
　　没有听到楚尧答复，林毅有些不安地抬起头，楚尧的手正好落在了他的头顶。
　　“去拿被子，我们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