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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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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生,既然知道晚回来,就要早点给我们打给电话!我和你爷爷一直等你到这个时候还没吃饭!”
一进门就看到奶奶站在没开灯的玄关口,背对着客厅灯光的干瘦身子像一根支衣架撑起不合身的衣服,我看不清她背光的面部表情,应该很生气。
爷爷说了声“回来了”,默默走到厨房盛饭。
吃完饭我回爷爷书房做功课,爷爷从外面端了一碟洗好的葡萄放桌上,悄声说:“不要告诉你奶奶是我拿来的。”
“爷爷你又做这种事,奶奶会骂我的。”我停下笔,看到放在台灯下的手机正闪着绿灯。我拿起手机,划开锁屏密码,看到一条未读信息。
“谁给你发信息?”爷爷走近前,伸长脖子看我的手机。
我摁下电源键,手机屏幕恢复黑屏,若无其事继续写功课:“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不要打扰我写功课。”
“臭小子,居然嫌弃你爷爷。”
“您老去客厅看新闻吧。”我笑着赶他出去,并嘱咐他关上门。
不一会儿,手机响起薛之谦的《演员》来电铃声,我接通电话,懒洋洋地靠在红木椅子上:“高闻,什么事?”
“刚才的信息看到了吗?”
“我要做功课,而且待会儿我要回家,没时间。”
“允庭儿和康苗苗都会来。”
“都说了不去。”
“岑娜娜会来。”
“她如果去了,我更不会去。”我斩钉截铁回绝。突然听到电话那头其他人的声音:“都说了叫你不要提岑娜娜。”
“喂凌湍,你来说。”
换成凌湍的声音:“唉呀,那好像是米拉。”他应该是对高闻说。“喂?今天江边有烟火,你快来看吧,机会难得!”
“我在电视里看就行了。”
隔着房门,隐约听到爷爷奶奶讨论新闻。
“哎!米拉?你快过来!”几秒钟的嘈杂,听到狂按的车喇叭声,人群嬉闹声,女孩由远及近的说话声:“你们怎么在这里?”
“你快叫陆生出来看烟火。”
我走到阳台上,看到小区旁边马路上人声鼎沸,隔着几幢电梯房看不清具体情况,身体半靠在栏杆上,俯视楼下黑黢黢的花园,只有几根路灯为夜归的住户指引回家的路。
“陆生?”听筒里传来米拉的柔声,“凌湍要我叫你出来。”
“我都听见了。”我笑着挠头,天边忽然升起来五支颜色各异的光柱。
光柱被射入空中,在夜空里“啪”的一下子散开成五朵艳丽的花。“花”盛开在湛蓝色的夜空里停了将近一分钟,“花瓣”缓缓凋零,被随后绽开的烟花夺去最后的光彩。
米拉似乎被烟花吸引,忘记和我说话。
“好漂亮~”我听到她发自肺腑的感叹。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电话还在通话中:“你快过来吧。”
“好。”
我想也没想,拿着手机跑出门。
○
头顶的烟花开成“金红交辉”的模样,我一时看得呆了,忘记电话联系高闻。
“陆生!”张致提先发现我,拨开人群朝我走来。在他身后是凌湍和高闻,没有看到米拉。
“你们不去参加晚自习,跑出来看烟花?”我和他们站在原地,抬头看天空里炸开的斑斓球形烟花。
“今天不用,明天晚上开始就要了。”
“真是没点意思。”张致提反手放到后脑勺。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反问:“什么没意思?”
“该怎么说呢,”他与凌湍相视一眼,“你小子可真是没意思。”
“你说话能别拐弯抹角吗?”
高闻推了我一把,嘲笑道:“陆生你别装傻。我们提允庭儿,康苗苗和岑娜娜,你是一点也没兴趣要来,可是米拉一和你说,你就马上跑过来了。”
我这才明白眼前这三个家伙笑得这么奸诈的原因。“别乱说。”
“到底是我们乱说,还是你在掩饰什么。”
“够了,你们不要乱开玩笑。特别是开米拉的玩笑。”
“这么护着她啊~”
“并不是。”我一本正经地,“她并不像表面的那样能开玩笑。”想起了放学后见到的她冷淡而悲观,与我第一眼见到的可爱的她完全不一样。
高闻把手搭在我肩上,我厌恶地掀开。
“干嘛?”他问。
“别仗着比我高,就拿我当支点。”
“莫名其妙。”高闻转身走开。
我问凌湍:“他去哪?”
“应该是去找米拉。”
“她没和你们一起过来,去哪了?”
张致提朝我挥挥手,叫我一起走。
周围的人群见到一朵色彩艳丽巨大的红色烟火在天空里独霸一方,纷纷感慨:“哇~!”“好漂亮!”“好大!”
米拉把头发挽起扎在头顶,套着一件灰白色圆领T恤,配一条水洗蓝牛仔短裤靠在水泥栏杆边。高闻站在她旁边。
“你来了!”她扭头发现我,欣喜地说。
我点点头,走过去,隔着高闻站在一旁。
“今天的烟花好美!”
现在的她,在公交车里的她,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我望着她的脸,忽而涌出一股厌恶感。
烟花依然在夜空里盛开,人群的感慨依然继续。
○
烟火大会结束,人群如潮水涌向大街。
我们几个仍靠在栏杆边,等着人散得差不多了再离开。
“你们功课写完了吗?”米拉问。
“没有。”凌湍毫不掩饰。
“我打算借鉴凌湍的。”
高闻鄙视道:“才开学你就想抄作业?”
“唉,今天特例。”
想到写到一半的功课,我说:“我还有一半没写完,先回去了。”
“一起走吧。反正现在人这么多,路上实施交通管制,一时半会儿肯定通不了。”
张致提也同意凌湍的说法,一行人沿着江边人行道慢慢往公交站走去。
米拉一直没有说话。我斜瞄她,发现她正在边走边发呆。
“李老师好像说,数学课要默写公式吧?”
“好像是。”高闻回答。
“米拉。”张致提忽然叫她。
米拉回头望着他:“怎么了?”
“我看你都不说话。”
“没什么。”
又回到之前的那个米拉了,我想。
“你最近有看什么新番吗?”
“《我是坂本》很不错。”
高闻点点头,看我一脸懵逼的样子,得意地笑:“是吗?我有空去看看。”
“挺搞笑的。”
走到公交站,已经有很多人在等车了。凌湍无奈地说:“看来只能走回去了。交通管制现在还不会解除,就算通车了,那么多人肯定很难挤得上车。”
“走回去。”米拉毫不犹豫提议。
“我同意。”高闻跟着附和。他们俩相视而笑,在我看来却很诡异。
我指着马路斜对面的小区,说:“我家就在对面。”
“你真是好命。”米拉羡慕地看着我,“Bye-Bye。”
“Bye-Bye。”我向他们道别后,穿过人行道,沿着马路慢慢走。高闻和凌湍、张致提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唯独米拉一个人静静走在后面。好像……全世界再怎么热闹也与她无关。
打开门,爷爷悄声对我说:“你奶奶很生气。”
我先是一愣,反正已经习以为常,人一到奶奶这个年纪特别爱为小事生气,我安慰爷爷不用担心,直接走进书房继续写功课。
“刚才你妈妈打电话过来问你,”奶奶站在门口说,电视机的光从她背后射过来。
“我等下回去后给她回电话。”
“回去?”她难以置信反问,“这么晚了你还回去?不要回去了,就在这里睡吧。反正有你的换洗衣服。”
“没关系,奶奶。我还有明天要用的课本放在家里了,一定要回去拿。”
“明天和同学借课本用吧。已经很晚了,你还要写功课……”奶奶滔滔不绝劝说我,总之就是不肯放我回去。应该是老妈嘱咐奶奶什么了,我猜测。
我无可奈何只好答应留下。
从幼儿园到小学,我一直寄住在爷爷家,那时父母说要为我的学习和生活创造良好条件,两个人每天忘我工作,一家人很少相聚。直到有一次我得重感冒,送到医院急诊室没多久,医生就把我送去抢救室,经过一番抢救才脱离死神的怀抱。医生把我父母训斥了一顿,最后说“幸亏送得及时,不然拖成肺炎。”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肺炎有多严重,后来问医生才知道,在儿童阶段,肺炎能够让一个小孩致死。
或许就是那件事,老爸老妈才减少手中工作,把我接回家照顾。进入初中后,老妈辞去她热爱的工作,一心一意照顾我和老爸,把家里打理得妥妥当当,井井有条。
我洗完澡,躺在床上,环顾这间在我出生前,爷爷奶奶就计划当成孙子卧室的房间,落地窗特意没有关紧留出一半,让夜晚的风刮进来,看着吹起的纱帘,忽然想起米拉孤独的背影。
我翻了个身,背对落地窗,闭紧眼睛妄图挥去她说过的话,她冷淡的表情。
“其他人的经历和你的经历不一样。”到底什么意思?
忽然想起来化学课上互写的小纸条,说好让她保存我的电话号码,加微信好友。我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它正安静的保持黑屏待机状态,通知灯也没有闪烁。
“她不会忘了吧?”转念一想,又不可能开口去问她有没有保存电话,如果她并不想联系我呢?
来电铃声突然在手里响起,正在发呆的我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到,看到屏幕显示岑娜娜的名字。我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铃声毫不觉得疲累继续响着。夜深人静时,原本不算吵闹的声响此刻变成扰人清梦的噪音。
听到隔壁房间的门打开的沉重声,紧接着传来拖鞋的声音,奶奶站在门口敲门,“陆生,这么晚了在干什么,还不睡觉!”
我摁掉电话,连忙回道:“没做什么,我就睡了。奶奶你去睡吧。”
“不要再玩了。”拖鞋又慢慢拖回隔壁卧室。
岑娜娜又打过来,我把音量按至静音,放在床头柜上,关上灯,蒙头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