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三六 烈火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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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在盛暑，几树凤凰木开得正烂漫。火红的花簇团团点在枝头，远观竟似把皇公主的霜华殿笼在火光当中。只是这火光妖娆，竟也有些像皇公主常着的红衣朝服。
刚自朝上归来，洛湮领着坠儿穿过无人的长廊，疾步转弯便入了霜华殿。
虞佳人同花锦已在房内等候多时，洛湮拂手让坠儿退下，径自在书房中央的书案前坐下。精致的雕凤鎏金朝冠把她一头墨一样的黑发拢起，露出洁白修长的颈脖，她脸色略有不耐，伸手扣住冠沿，用力一拨，整头长发便倾泻而下，而那华贵的朝冠已被随意搁在一旁。
“如何了？”花锦立在一旁，好奇问道。数日之前，洛湮已同子桑觉凰禀明，如今她除了恢复轩辕宫少宫主的身份，同时亦是皇公主的幕下谋士。
摊在书案上的正是自丞相府中所窃取的那份羊皮质书卷。上头有三种图案，一种是石头标记，一种是水滴标记，而最后一种则是六边形标记。石头共有六个，排在最外层；水滴也是六个，是第二层；而六边形就处在中央之位。
洛湮沉默不语，径自拿来笔墨在一张宣纸上描画了起来。花锦与虞佳人对视一眼，也好奇地看着她把各点相连。
搁下笔，她道：“是七星阵。”
“欸？”花锦看过去，虽说描画出的形状有些古怪，仍隐约瞧得出是七星阵的模样。但——
“七星阵不是四神的阵法么？”
虞佳人突道：“莫不是，这东西又是月相自别处掠来的？”
洛湮摇头：“这东西丢了，他应当有什么行动。然如今出入月相府的除了坛疆王，便是子桑毓，看来这东西仅是属他所有。”
“那瑾公子在何处？他盗出此图，那藏宝阁中定有其他乾坤。”花锦这般说着，却被虞佳人扯了扯衣衫，再瞧瞧洛湮不自然的神色，她聪明地转移话题，“说起来，洛儿你是如何晓得要把这几个点连起来？我们对着它几日都理不出头绪。”
洛湮原本在喝茶，听她这么一问，动作稍顿，“也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这是南宫将军帮了我一下。今日下朝后，我见几位年轻的朝臣正围成一团不知商量什么。上前细看，才知他们在耍一种游戏，我一时看不懂。倒是南宫将军同我说，这种游戏是根据图纸下的词儿，在布满黑点的图纸上描出那词儿代表之物。于是想，不知这几个点连起来是什么，便召你们来了。”
花锦和虞佳人面面相觑，她们还当真不知有这样一种游戏。
洛湮浅笑：“你们甚少出宫，若是有兴趣，我便让瑾自宫外带进来给你们瞅瞅。”
“不过，”虞佳人拧眉，“将军是月相之婿，不知他到底是明是暗呀，我们得多提防他才是。”
话音刚落，坠儿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启禀殿下，有请帖至。”
“进来吧。”
门扉应声而开，坠儿手持一张金箔红底的请帖无声地走到殿内。洛湮瞥见请帖那张扬的颜色花式，心里已有了底——当今之下爱用如此浮夸之物的，除了子桑毓哪还会有第二人？
只是，他发请帖来是所为何事？这不似他的风格。
翻开请帖，里头只有一行字：明夜设宴，供迎皇妹大驾。
瞧这字迹，字形夸张无分寸，笔锋到尾皆往上扬，像极了它主人翘起的丹凤眼，果然字如其人，一点不假。
花锦递给虞佳人一个眼神，后者会意，随即摇头。
洛湮把两人的动静看在眼里，眸中溢出清浅的笑意，“坠儿，你便替本宫回说，明日一定到。”
“是。”坠儿福身行礼，而花锦和虞佳人同时愣住——怎么会去呢？这不摆明鸿门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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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又是月明星稀的好景致。月初楼的主人已却早早睡下，整个凤庭宫除了门廊的灯笼，皆是漆黑一片。
忽然有个人影蹑手蹑脚地出了月初楼，借着树木的阴影冲入夜色之中——一个跃起便翻过了宫墙，顺利躲过看守的侍卫。
与此同时，一道青色的身影闪入洛湮房中，蹲伏在地：“启禀殿下，坠儿连夜出了凤庭宫，往琉华宫的方向去了。”
原本该在床上入睡的洛湮此时身上穿戴妥当，正坐在房内圆桌边好整以暇地喝茶：“果然露出狐狸尾巴了。”
她正想让司影继续追踪，却耳尖地听到有人靠近，佩剑撞击腰带的声响，来人是个侍卫。
片刻之后，便听到有人敲门：“属下禄宇，斗胆惊扰殿下。只因方才当值之时，瞧见殿下侍女坠儿翻墙而出，不知殿下是要属下追捕或是……？”
洛湮让司影隐在屏风之后，起身打开了门。禄宇抬头，见她穿戴完好不似就寝的模样，有些惊讶，转瞬便低下头，任凭拆迁。
“禄宇啊，本宫该如何说你呢？”她软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本宫晓得，你同坠儿皆是子桑毓的人，她去找主子，你为何要来暗报？这岂不是——倒戈相向？”
禄宇敛眸，“属下是子桑国的护卫，职责是护主子安危。若是主子有何危险，属下定会誓死追随。”
“哦？”眸里转过流光，洛湮双手背在身后，“那若是陛下将你调回子桑毓身边，你岂不是又要来伤本宫？”
“殿下乃子桑真主，属下但凭吩咐。”字字坚定，毫无犹豫。
洛湮见坠儿离去已久，也不同他啰嗦了：“如此，你便跟随坠儿，把她给本宫带回罢。”
“是！”禄宇领命，瞬间就没了影。洛湮感叹：这子桑毓果然藏了不少高手，自己要是没有会武之人守在身侧，岂不很容易遭殃？
幸亏这禄宇啊禄宇，果然是个国家栋梁，刚正不阿呀。子桑毓，这回你可是派错人了。
洛湮在走廊上站了半晌，见夏夜闷热，便重回房中，刚掩上门，便有人向前拥住她。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已被反转，灼热的唇转瞬便印了上来。
唇齿交缠，两舌追逐，浅尝转为深吻。洛湮身子已软，但理智犹在，趁着呼吸的间隙咬了一下他的唇，拉开两人的距离。
“你这脸，看得我有些心理障碍。”说罢，她就摸索着他下颔，轻轻往上一掀，露出端木瑾俊秀的脸。此时他一双褐眸荡漾着温柔的颜色，专注地凝视着她。
“这都被你猜得出？我是连声音都学得九分像了。”
洛湮倚在门上，两手勾住他颈脖：“欸，连自己夫婿都认不出，我岂不很失败？”
兴许是她这姿态太撩人，端木瑾低头又是一个深吻，直吻得她两颊潮红，水眸盈盈。手轻轻拧了拧她的腰际：“说，怎么认出的？”
半掩眸，洛湮道：“人身皆有气味，你我相处多时，一闻便知。”
“原来如此……”
只是这气味也不是你的呀。洛湮在心底叹了一声，勾在他肩上的双手滑了下来，转为抱住他的腰，脑袋搁在他胸口：“瑾啊瑾，皇姑道下月便诏告我们的婚事，你说，好么？”
端木瑾微微有一瞬的闪神，手臂情不自禁地收紧了些，“好。”
她靠在他怀里闭着眼，不作声了。
到时端木瑾又问：“方才那禄宇，你怎么如此放心他前去？”
洛湮睁眼：“我观察他有一段时日了，用他也无妨。今夜之事，正好测试他是否能为我所用，要能一石二鸟，那是最好——”
话音未完，洛湮便听到声响。端木瑾松开她隐身在一边，她一打开门，就见禄宇狼狈地抱着坠儿出现在门口正欲敲门的模样。而他怀里的坠儿脸色苍白，两道血痕自鼻孔流下，已然奄奄一息。
眸子微眯，洛湮沉声：“进来。”
大半夜的时辰在疗伤中便过去了。
也不知坠儿在琉华宫里出了什么变故，竟身中剧毒，若不是及时得救，恐已香消玉殒。而禄宇只说，他去到的时候子桑毓正派人把她扔进枯井，那时她已昏迷不醒。
洛湮听完，心口一悸。
这虎口一样的皇宫啊，要让一个人消失实在是太容易了。
她替坠儿掖好被子，随即对禄宇道：“你且先下去，今夜之事，不能对他人透露半分。”
禄宇点头，领命离去。
端木瑾自暗处走了出来，“她是子桑毓的人，你救她何用？”
“女子与男子不同，男子可薄情，女子却一恩永记。若她能为我所用，必能助我一臂之力。况且，如今看来，子桑毓已忌讳她的存在，因而才痛下杀手。”然而，照例来说，她不该这么快就被利用完才是，今夜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对。
不知怎的，端木瑾听到“男子可薄情”这句心里有些不舒畅，忙开口道：“那她现下已无性命之虞？”
洛湮睇他一眼，“你就这么信不过我的医术？”
“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你照顾了她一夜，早些去歇息吧。”端木瑾握住她的肩膀，语气放柔，“我明日来看你？”
“好”字刚想说出口，洛湮又想起子桑毓的邀约。若是今夜坠儿守约前去，那明日这饭宴铁定有蹊跷。然她不想告知端木瑾，怕他忧心，只能道：“明日不成，皇姑有宴会我得前去。后日可好？”
端木瑾不疑有他，便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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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坠儿犹未清醒。虽不明所以，然花锦还是听从吩咐不离床地照料她。
而洛湮自早朝下来后，因近日事务有些繁琐，便留在御书房同子桑觉凰商议政事，用过午膳再行离去。幸好子桑仍是国泰民安，并无大事，相比起西钥浒那边传信来说的内政大乱，她即便再忙碌也是心甘命抵。
盛夏时日总觉特别漫长，洛湮一路回宫，以为自己走了半天，却也只是半个时辰。梳洗过后稍息片刻，见天色仍早，她忽而兴起，便取来胭脂给自己妆扮。
这段时日下来，虽坠儿并非自己心腹，然她的细心与月瑶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让洛湮还真有些赖上她了。想着不知今晚过后，她会否臣服于自己，洛湮自顾自地自柜中取了一套衣衫。
柜子被坠儿整理过，从上至下，是深红到清浅的颜色，外袍、中衣、内衬一一整理得井井有条。洛湮心性，要见子桑毓，非得气势上压过他，于是便挑了一件金色裹胸换上，外披凤凰花纹绉纱裙，点点绣金花蕊配上殷红底色，皇公主的架势便已显现。
在梳妆镜前坐下，洛湮难得有耐心地替自己上粉、描眉、点唇，最后在颧骨上染了一层薄红，镜中便渐渐显现出一倾世美人的容颜。她看着满意了，便开始捣弄自己那头长发。只是多年以来都习惯让端木瑾来梳头，要说盘髻，她是生手。折腾了半天，索性直接把额前长发拢在脑后用玉钗一挽便了事。反正这妆容衣着已然夺目，要是在发上再下功夫，便太过了。
把胭脂眉粉重新放入柜中，洛湮却在角落瞧见了一样东西。
红彤彤的香囊，绣着浅金色凤凰花，只是看起来有些时日了，不知她是何时搁在这的。她也没细想，觉得同今日装束挺搭，便挂在腰上。
琢磨了一下时辰，也该时候去琉华宫了。洛湮唤来禄宇道：“本宫今晚去琉华宫赴宴，你同本宫前去，安危便握在你手上。”
禄宇一听，连忙跪地：“属下惶恐。”
洛湮一笑，禄宇啊禄宇，你到底真忠心呢疑惑假投忠，今晚便有分晓。
时近黄昏，日光收敛成浅红的颜色，挂在天边犹如一层一层的纱织。凤庭宫中的凤凰木在夕照之下越发灿烂鲜红，艳姿娇态张扬又灼目。
半晌没动静，禄宇也只能看着地上的影子以及她殷红带金的裙摆默不作声。他微微抬眼，不经意间瞧见她转头凝视窗外景色，那被精心妆扮过的眉眼越发的魅人妖娆，加之一身彤云般的红衣，较窗外之景更有种摄人心魂的美，让他顿觉视野之内有把火焰灼灼地烧起来。
而这把火焰突然幽幽地开口：“这宫中红得一团火似的，让本宫真想——能够有幸再瞧瞧即墨国的雪景啊。”
至少看着，都要比这血腥的颜色要干净。
垂下眼，她站起身，“禄宇啊，启程吧。”
——只是，一旦陷入，便谁也退不出这局了。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三六 烈火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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