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焰》凤重桓

26、第二十五章 无法挽回的错

　　我不知道他这股疯狂的占有欲从哪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魅力值得他这么做。

　　我们才认识不到七个月，不是么？他却比我本人还了解自己。

　　他失望地看向池面，玩具消失的方向，低喃道：“果然，你都忘了。”

　　什么忘了？

　　莫名其妙！

　　我转身，欲走。我要去接我的炎，我要感谢阎千重只是逼他离开，而非自杀，否则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他还活着，只要还存在着，就有希望。

　　我要找到他，告诉他，我爱他，只爱他一个人。

　　阎千重无情的声音却在此时传来：“我不会给你们希望的，你以为，我会让他活着等你去接他吗？”

　　那一刻，理智失去了控制，生命忘记了呼吸，勇气却得到了救赎。

　　我疯了般冲上去，冲向阎千重，用着他的绝学，我不熟悉的无情掌击向他。内力全集中到双掌，心中叫嚣着，只想亲手摧毁眼前的人，将一切毁灭。

　　肉掌拍向□□发出的沉闷声音使我惊醒，清醒地看到阎千重眼中闪过痛苦，哀戚。

　　他倒退了几步远，面不改色地站稳，却是冷冷清清地看着我。

　　我不认为自己这点还不成熟的内力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只是想发泄罢了。

　　“消失……”

　　阎千重迷惑地看我。

　　我提高嗓音，一字一顿道：“消、失、在、我、眼、前。永、远！”

　　咬出最后一个字，已疲惫不堪，心，厌倦地不想再去计较。

　　我不是宽容的人，只是，厌恨到一个人到极点时，早就无力去计较得失，因果相报。只想那人永远消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真的会崩溃，崩溃得就算陪上燕羽军也要将阎王宫铲平。

　　阎千重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中，面上，读不到他任何情绪。

　　我只是眨了下眼皮，眼前的人已经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周围残留着他的气息，告诉我此人曾来过，而以后，不会出现在面前。

　　脚一软，浑身无力地躺倒，终于忍无可忍地朝天大吼：“啊啊啊啊啊啊——————”

　　他居然就这么干脆地消失！

　　太干脆了，反倒让我越恨！就象你使出浑身解数结果只打到一团棉花般，那样无力，气闷，呕血得只想怒吼来发泄！

　　噗——

　　一口血喷了出来，闷气仿佛烟消云散，整个人舒坦多了。

　　“奇怪，明明是你叫千重消失的，怎么人家一消失你就闹别扭呢？”

　　凤七少的声音响在头顶。

　　“千重是个爱计较的人，你这么对他，他才不会为了让你心里舒坦些就委屈自己多磨一会，来满足你的别扭。”

　　我起身，冷眼看他，冷语道：“那是他的事，与我何干？”

　　凤七少耸耸肩，一副也与我无关的表情。

　　晃悠悠地朝前迈了几步，凤七少抓住我手：“去哪里？”

　　“找炎。”

　　“你没听到千重的话吗？”

　　“我不信，世上没人杀得了我的炎。”

　　“那你有什么资格去找他？”

　　“我爱他，他也爱我，如此简单。”

　　凤七少不禁另眼相看我，嘲弄的眼神看得我不爽：“恭喜你总算领悟所爱，可惜，晚了。”

　　“不，不，不晚，是阎千重耍诡计，不让我跟炎解释。”

　　“哈，要不是你从头到尾别有心机，他又怎会轻易离开你？”

　　“那是他在赌气，我只要哄哄他他就会回来，因为我是凡啊，他不会不理我的。”

　　他掰过我的肩膀，将我从龟壳里拔出来：“为什么你还不肯面对现实？”

　　为什么我认识的人都爱跟我说什么面对现实，偶尔当下缩头乌龟，逃避现实不好吗？

　　“你知道你身上多情剑的内力哪来的吗？”

　　哪来的？不是舅舅一点一点地传给我的吗？

　　他摇摇头：“是单太师将自己的内功传予你，影师兄只是帮你稳定心绪。”

　　什么？

　　“他不给你墨焰修炼，是因为修炼墨焰就要一并把狐魅散给练了，那是专门妖惑人的功夫，他不想你学，他自信看得住你。他总是把你带在身边就是怕你突然出事，好及时救你。可你父皇却带着你脱离他的掌控。他虽然没把你看得比他记忆里的凡重，却也很在乎你。

　　千重不知道这事，他要知道的话，或许不会这么做，他不是不可理喻的人，也明白你不会喜欢他，不强求把你留在身边。”

　　真相一步一步在揭开，我已经麻木得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

　　“他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因为你舅舅啊，你那么喜欢他，他连告白的勇气都没有，说被拒绝了伤面子，被利用了伤心，还不如不说，只要这样锁着就好。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联盟我们设计他，他可以原谅你觊觎他的权势，却无法容忍你和别人串通对付他。”

　　原来，炎的心境竟跟我如此象，同样可以原谅对方的背叛，但无法容忍对方背叛自己是为了别人，或是和别人联盟对付自己。

　　我麻木地挣脱他的桎梏，向前走去，心中只剩一个声音：找到他，找到他……

　　凤七少却再次将我从现实中拉出，突然觉得他没以前可爱了。

　　“我说了，晚了。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就算找到他他也不会跟你走。”

　　“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

　　“可他介意，他不想给你添麻烦。”

　　麻烦……麻烦？“什么麻烦？炎他怎么呢？怎么呢？”

　　我突然激动地抓住他，有鬼！一定有鬼！他们还有什么瞒着我！什么？

　　凤七少长叹一口气，眼中浮现我不理解的痛惜与感慨。
　　他的手指勾了勾，我怀中的石头受到控制般飘到他手中。他轻捏了两下合二为一的墨焰：“你知道墨焰的传说吧？”

　　知道，得墨焰者得天下，当然，只是传说而已。

　　“并非虚构，不信你戴着它看武功秘籍试试。墨焰会自动吸收秘籍上的武学然后转嫁到佩带者身上，也就是说，单太师一身内功实际是靠墨焰得到的，因此他年纪轻轻内功却已天下无敌。他为了帮助你勤奋好学地看了一大堆武学秘籍，结果呢，吸收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内功，好几次走火入魔，若不是靠着墨焰压制那些内功，他早死几百回。

　　可他不但将墨焰送给你好让你支配燕羽军，还将一身墨焰功力传给你……没有了墨焰的压制，那些乱七八糟的内功可想而知会如何反噬，他再异于常人，也受不住反噬的厉害。”

　　我紧闭着唇，将嘴巴闭得比蚌壳还紧。

　　凤七少皱了皱眉头，走过来，撬开我的嘴巴，使劲了半天，也只能裂开一条缝，血丝淌了下来。他恼道：“莫非你也想走火入魔不成？”

　　我颤抖着手，象抓住救命稻草般攀住他的臂：“告诉我，怎样才可以让时光倒流，回到过去？告诉我……”

　　每说一个字，便吐出一口血。每吐一口血，凤七少皱着的眉便深一分。

　　“再不止血的话就要流成人干了，你的命可是单太师换回来的。”

　　墨焰的功力还没被彻底吸收，无情诀的反噬还存在。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宁愿吐干血。

　　凤七少爱演戏，凤七少爱骗人。

　　可我知道他此刻没有演戏没有骗人。

　　因为单风炎不会演戏不会骗人。

　　他眼中的绝望，是向我最后的告别。

　　他明知道失去墨焰就等于失去性命，可还是将它给了我。

　　人活着，才有挽回的希望。

　　死了，我的希望又哪里去寄托？

　　炎，这是你给我的报复吗？让我痛不欲生，却又不得不活下去。因为我的命是你换回来的。

　　那双悲伤绝望的泪眼，那道雪白决绝的背影，成为我日后夜夜的梦魇。

　　单风炎最后一遍又一遍地问我为什么。

　　我听不懂。

　　凤七少却用起了单风炎的声音，用起了他委屈哀怨的语调向我翻译一遍，他说：“为什么……我用了七年的时间还不能得到你的信赖，阎千重三言两语就可瓦解我们七年的感情……为什么……我用了七年的时间还不能成为你唯一的注视，阎千重几次照面就可让你时时刻刻注意他……为什么……我那么喜欢你，你却只想利用我……为什么……我对你那么好……你却和别人串通对付我……为什么……”

　　够了！不要再说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抵赖了我再也不逃避了！再也不了！不了！

　　炎！炎！你回来！

　　你回来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用尽内力发出的痛吼响彻云霄，震荡千重山，我用它来忏悔自己无可挽回的过错。

　　再让我任性一次吧，炎。

　　下次，不会再有了。

　　****

　　单风炎说我体内流着最冷血绝情人的血。

　　冷情冷心，连血都是冷的。

　　一直以为他说的人是父皇，就象我一直以为舅舅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小时若没有舅舅每天抱着我输渡多情剑的内力，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毕竟那个时候还不懂得控制自己。

　　昨天才知晓我身上多情剑的内力是来自单风炎，并非舅舅。

　　我能再说什么呢？

　　疼过了，痛过了。再多的自责后悔也挽回不了单风炎。

　　我没有痴情到殉情，凤七少的话点醒了我，我的命是炎换回来的，所以我要好好珍惜。

　　我得到了单风炎放弃的一切，所以我该振作，我该站起来，我该继续我未完的野心目标。

　　抚抚胸口，那里平静得感觉不到心跳。

　　炎，我失去的不单是你，还有我的心，它已给了你，不会再为谁而跳动。

　　这是我最后的救赎。

　　我看着燕羽呈给我的奏折，记载着燕离二国和平五年的条约，更正确的说，是月如玉承诺五年不出兵攻打燕国的文书。

　　燕羽淡淡的陈述：“离国休生养息七年，蓄势待发，离皇和忠离将军不是好战分子，不须担心。”

　　“月如玉能代表离皇的意志吗？”顾青梵我不担心。

　　“离皇最尊敬她，不会弃她意志于不顾。”

　　“当然，人在你们手里，顾青梵又提倡和平，培养新主力也须时间。”突然想起在离国碰到的烈焰神箭新兵，不足为患。没有顾青梵月如玉的离国军队，我不放在眼里，但我也需要时间休生养息，单风炎为我争取到了时间。五年，足够了。

　　燕羽瞥了我一眼，又垂眸道：“陛下很沉静。”

　　是啊，一早醒来，象什么都没发生过般，一如往昔的平静，平静到所有人都不禁担忧的地步。

　　“如果你们昨天将这份奏折给我看，或许还能刺激我。现在，晚了。”我学着凤七少昨日的口气。

　　燕羽会意一笑，淡到只是嘴角弯了一弯，又恢复如常。“七少很生你气，他很敬仰主上，若不是主上叫他不要乱插手，他不会忍着不告诉你一切。”

　　所以他只是不断地提醒我，谁料我从头到尾都在装着。不生我气才怪。

　　“凤七少跟炎什么关系？”我好奇，他和燕羽在一起七年，而燕羽是燕羽军的统领，他认识炎也不足为奇。

　　“单羽。陛下可有印象？”

　　单羽？那个门神？

　　说是门神实在委屈他，他是燕羽军的首领，地位仅次于单风炎燕羽。但他一般都在我房门口负责我和炎的安全，说是门神也是对的。

　　我基本把他当空气，不曾注意，也不曾想拉拢。燕羽军任何高层都是炎的心腹。

　　燕羽在这时提他，该不会……

　　“他就是七少，主上将军队的调配权给他，也将你的安全交给他负责。你一出宫，他就跟着你了，后来你们到了倾月山庄，他乐得要死，既能保护你又能见到漓焰千重，所以，你不用奇怪为什么他总是出现在你周围。”

　　……阴魂不散有了理解。说不定总是跟着我的两道目光不是阎千重，而是他……？

　　“凤七少是炎的人，还是你们的卧底？”

　　“主上很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和漓焰千重的关系，却莫名的喜欢他。他敬仰主上，总归偏着漓焰千重，所以这件事上他态度中立。就象总是提醒你白霜伪装单风炎一事一样，他也提醒过主上你的事，就是你被他绑走交换凤依那次，那次的主上是本尊。”他瞥了眼我手中的文书，“这也是在那次商议完成的。主上明白凤依会带着你去离国，所以他不阻止，你母后也知道，所以也不阻止。趁那次，七少对主上说你和千重走得很近，他本意是提醒主上你们两人有阴谋，结果主上却误会成你们有奸情……然后，他和你母后到了烈焰府上，又看到你和千重两人……所以……”

　　所以，他误解了我和阎千重的关系，看到我们在一起时才那么震怒。

　　笨蛋炎，你怎么就对自己这么没自信，还是对我没自信？！

　　“七少现在很自责，他认为是他的话误解主上，结果才这样，后悔得想撞墙。”

　　“那他撞去吧。”

　　“他说他撞之前想拉着你一起。”

　　我没听到。

　　凤七少十三岁的时候毛遂自荐，得到单风炎的赏识，破例任命一个外国人为将军。凤七少不负他所望，用实力说服那些不满的将士。战争平息后，他就销声匿迹了，原来是被单风炎拉去当燕羽军的首领，热爱自由的他一定叫苦不迭。

　　一想到凤七少是我除外单风炎最喜欢的人，我心里就不是滋味。小炎当初也只亲近我一人，结果一见到凤七少立马粘上。

　　凤七少不但爱粘人，身上粘性有很强，让别人也不自觉想粘他。

　　是因为狐魅散的力量吗？

　　我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殷妃。一早醒来，她就出现在我房间里，抱着吟儿，吟儿抱着……缩小的九魅，两人一狐安静得不发出一丝声响。

　　“终于需要我了。”她嫣嫣笑着，柔媚动人，“狐魅散是狐圣君的绝学，但漓焰那孩子心高气傲说什么也不肯学这狐媚功夫，他不学是当不上圣君的，七少知道了就自告奋勇说替漓焰学，他说他们是一体的，谁学都一样。七少学习天赋超乎常人，又天生神力，这点与单风炎最相似，两人才这么合得来。”

　　明白。我当火漓焰狐魅散怎么练得这么失败，人凤七少练得谁都想靠近，他练得人人敬而远之，原是他压根没练过，他天生有种让人敬畏神明的气质，只可瞻仰不可靠近。

　　目光下移，移到吟儿和九魅身上。九魅从火漓焰身边消失，是到了吟儿身边。

　　“漓焰的圣君之位是保不住了，就将九魅给了吟儿，他是下一代的狐圣君，现在只差继位仪式呢。”

　　我皱眉。

　　殷妃忙解释道：“没差的。武林盟主被五燕剑客刺杀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群雄发誓与朝廷势不两立。结果不知谁把五燕是漓焰请来的事捅出去，漓焰的一位弟子也出卖他说五燕刺杀盟主的确是漓焰授命的，为的是江湖与朝廷不和，战个头破血流后阎王宫坐收渔翁之利。

　　一时，矛头全指向阎王宫。千重派人说此事与他无关。谁都知道阎王宫体制特殊，宫主与圣君势力互相独立，何况，阎千重掌管阎王宫来，从未涉足江湖之事，一直作恶不断气焰嚣张得罪正道的是狐圣君。群雄激愤下，围歼狐圣君及他的九位弟子，狐圣君见事情败露，挟持少宫主以逼阎千重出手相助，这下给了阎千重惩治的借口，发命说狐圣君意图叛乱，逐出阎王宫，是死是活，与阎王宫无关。

　　最后，狐圣君的九位弟子三位被诛，三位被伏，三位跟着狐圣君逃之夭夭，不知所踪。阎千重宣布不愿干涉江湖之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却在内部玩大改革，将原本的两位圣君的权利革除，所有宫人直接听命于宫主的号令。因为那九只圣兽的存在，又设了九圣子的位置，地位仅次于圣君，却掌握实权，既是圣子，自然有年龄限制，未防弄权。另外，还增了四大护法的位置。宫主不在时，就听他们的号令。直接的说，圣君只是空有其名而无实权。所以我放心地把吟儿放在这里，他那么懒，才不要那些麻烦的权力，又不懂得运用，还不如吃吃喝喝睡睡。”

　　最后那句话，是讽刺地告诉我：吟儿不爱权势，我不用担心他会造成威胁。与其跑去当劳什子的二皇子，不如在阎王宫当米虫。

　　如果我跟她说，我是真心疼爱吟儿，她也不会信吧。自从炎的事后，我已众叛亲离，我成了所有人眼中只有权利欲望为达目的连爱人都能牺牲的人。

　　殷妃看我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慈爱，却多了分不易察觉的隔阂。

　　我知道，我完了，再也得不到谁的真心相待了，那只会成为我的筹码。

　　被孤立的感觉怎样？

　　没感觉。

　　能让我有感觉的人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