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时光流逝，情依旧》田风和

8、八

　　海边的风，轻轻的吹，于洛在前，楚乔在后，他们都没有说话，静静地一步一步朝前走。
　　此刻，无需任何语言，对方静静地陪伴，就是对灵魂最深的慰藉。
　　夜已深，空气中的寒意侵骨，楚乔脱下西装外套，披在于洛身上，侵染他气息的外套，温暖的感觉，让于洛的心，酸酸涨涨的疼。
　　西边的高楼里亮起万家灯火，于洛含泪凝目一时，终于无言。
　　她曾经十分自怜，认为万家灯火里，永远不会有一盏为她而亮的明光，因为她的爱情已经葬送在十年前的背叛中，而离开他的怀抱，她此生不会再有那样的温暖，也不会有一个家。哪知，十年时光流逝，她一个转身，他就来到她的身边。
　　十年时光变迁，恍若一梦！
　　而他们仿佛跨越了时间与空间，一切延续十年前的轨迹。
　　楚乔伸手揽上她的肩，拥着她与她一起去看那万家灯火。
　　“洛洛，十年了，我不在你身边，我一直担心，你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于洛一听，泪如泉涌，她听懂了他的意思，他说他的爱，一直跟随着她。
　　他第一次救她时，她不肯回家，对他说，她怕，这个“怕”字就长在了他的心中，他怕没有了他的保护，她照顾不好自己。这一担惊受怕，就怕了十年！
　　于洛终于转过脸对着楚乔，十年来，第一次好好地观看眼前的男人，眼中的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楚乔伸手为她拭泪，“别哭，哭得我心疼！”
　　他不说还好，一说，于洛的情绪再控制不住，她一头栽在他胸口，嚎啕大哭。

　　郁凯坐在“木清素酸菜鱼”饭店临窗的位置，静静地等待，他知道她会来。即使拒绝，她也会把这件事做得一丝不苟。
　　于洛喜欢吃鱼，这家酸菜鱼尤其钟爱。
　　服务生送上锅底，里面是爽口嫩滑的鱼薄片，于洛还没有到，郁凯看着腾腾上升的热气，出了神。
　　初遇她，是在一个和暖的春日，他在B城郊区工地上考察，偶然一抬头，就看到了她，郊区广阔的原野，一轮落日为背景，她就那样从西边走来，优雅的，一步一步的，缓缓地迈进郁凯的心间。
　　他不知这是不是一见钟情，但是，他确定自己爱上了，深陷了。
　　然而，她那样一个小女人，柔柔弱弱，心却坚硬无比，无论他如何努力，始终无法靠进她的心。
　　不是不怨，不是不想放弃，只是，感情不由他控制，他只奢望陪着她身边，日子一日一日过去，他想，她的身边，不会再出现比他对她更好的人，比他更爱她的人，他只要渐渐地等待，静静地守护，总有希望。
　　然而，当她昨晚从他身边跌跌撞撞地奔向另一个男人的那一刻，他知道他的守护到了尽头，以后连陪在她身边，都是奢望了。只因为，她等待的那人，终于到来。
　　他做梦也想不到，她口中的无望的爱情，会有峰回路转的一天！
　　后悔吗？
　　不！
　　情之所至，随心而为罢了！
　　于洛来到饭店，一眼看到郁凯，临窗而坐，宁静、内敛，真是谦谦君子，温和儒雅。她的脚步迈的有些艰难，不是不懂他的深情，只是她的心，不可控。
　　于洛坐下，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鱼薄片，刚刚入口，就濡湿了双眼。她想着他在后厨挽起袖子打理鱼的样子，她有什么资格享受这个男人如此的付出？
　　郁凯回神，就见那个小女人湿了双眼，他也有些感慨，忍住拿起纸巾为她拭泪的冲动，心中轻轻一叹，问：“好吃吗？”
　　于洛点头，她自己拿起纸巾拭泪，“郁凯，不要这样，这会让我觉得欠了你更多。”
　　“我倒是觉得能让你欠我的越多越好！”见于洛惊慌抬眼，他笑了，“此生无望，我愿意拿来交换下一世的缘分！”
　　于洛低头，不敢看他柔和、晶亮的眸，“郁凯，对不起。”
　　郁凯一笑，“如果下辈子还喜欢吃酸菜鱼，记得找到那个先为你做酸菜鱼的男人！”
　　下辈子吗？于洛没有点头，如此优秀的男人，她不配！
　　见她没有点头，郁凯一笑，没有介意，下辈子飘渺无踪，此生都难如愿，即使有下辈子，他拿什么去争？
　　“洛洛，他就是藏在你心底的人吗？”
　　“是。”
　　郁凯终于死心。
　　他拿起筷子为她夹鱼，这可能是他此生亲手做得最后一顿酸菜鱼，他希望她多吃点。
　　于洛难以下咽，“郁凯，我饱了。”
　　郁凯拿着筷子的手一僵，接着释然一笑，“是我强人所难了，洛洛，吃好你就走吧，下午上班别迟到了。”
　　于洛坐下还不到十分钟，他就赶她走，这是郁凯第一次觉得与她相处的时光，是如此的漫长难捱。
　　“嗯，我走了。”
　　“走吧。”
　　于洛走了，她没有回头，因为此生已经没有退路。
　　A城的天空又飘起了雨，于洛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色朝前走。饭店停车场，一辆红色法拉第发出刺耳的鸣叫，车中的女子盯视着于洛，目光中充满了怨毒。
　　殷婷脚底不断踩着油门，她不懂，她追着十年的男人，丝毫不为她心软半分，为什么这个女人一出现，就能抢走他的全部关注？这不公平！
　　况且，昨晚宴会上的遭遇，让她倍感屈辱，她殷婷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那些讥讽的，嘲笑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低贱到尘埃里！
　　她是谁？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凭什么被一个什么都不如她的女人，抢去心爱的男人？
　　十年仰慕，十年追求，就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让她所有的希望落空！
　　此刻的殷婷，已经让嫉妒之火蒙蔽了心神，变的十分疯狂。
　　与郁凯的见面，还是影响了于洛的心情，没人能以爱的名义，让另一个人痛苦，况且是一个爱着她的优秀男人？
　　于洛心情沉重，没有注意到危险已经近在咫尺。等她听到汽车引擎的咆哮声惊回神，已然避不开，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目光怨毒的女子撞上来。
　　“洛洛！”
　　耳边响起一声嘶吼的咆哮，预知的死亡没有到来，关键时刻，急冲而出的郁凯抱着她，险险避过，躲过一劫。
　　必死一劫竟然被她逃过，殷婷不甘，迅速倒车，再行碾压。
　　于洛还惊魂未定，郁凯见车又倒回来，立即带着她闪进饭店。
　　殷婷失了先机，料不到有人护着她，十分不甘，周围已经有人掏出手机报警，她知道今日无法实质性地伤到那个女人，这才匆匆驾车离开。
　　“洛洛，你怎么样？”郁凯焦急询问。
　　“没，没事。”
　　她这才想起郁凯，刚才好像被车擦伤了手臂，“你怎么样？”不由分说去拉他的手臂查看。
　　郁凯被碰到伤处，忍不住“嘶”一声。
　　于洛见他白色的西装上已经透出血迹，惊声，“郁凯，快，我们去医院。”

　　楚乔得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正在为郁凯清理伤口，于洛不在，她在等拍片的结果。
　　郁凯抬头看到来人，一愣，随即释然，以于洛与他现在的关系，他能及时赶来也不奇怪。
　　“谢谢！”两个男人默默对视一时，楚乔真诚的道谢。
　　郁凯一笑，十分温和、儒雅，“谢什么？”
　　楚乔本来面对他心情复杂，此刻见他笑容真诚、坦荡，君子之风令人十分舒畅，不由也是一笑，终于知道，为什么沉静、内敛的于洛身边，会有这样的一位男人。这样的男人自有他独特的人格魅力。此刻他郑重开口：“谢谢你的多年陪伴，诚心付出，救命之恩。”
　　“谢是不必，毕竟我郁凯，也不是无故付出，只是没你好运罢了。只是，”郁凯看着楚乔，有些意味深长：“楚总，你的身边，似乎并不是于洛能安稳生活的净土啊！”
　　他在楚乔面前，已经把口中的“洛洛”，改成“于洛”，是尊重，也是成全！
　　楚乔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这次是我疏忽了，她不会再有机会。”
　　郁凯点到即止，“楚总见谅，我逾越了。”
　　于洛进门，见到楚乔也是一愣，“你怎么来了？”
　　楚乔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确实没事，这才彻底放心，未回答她的话，转了话题：“拍片结果怎么样？”
　　“轻微骨折，软组织损伤，可能要打石膏。”于洛十分歉疚，又十分后怕，如果今天郁凯有个万一，她难辞其咎。

　　送郁凯回去后，于洛再坐上楚乔的车，就异常沉默。楚乔看着她有些忐忑，不安地叫了她一声。
　　“我看到撞我的人了。”
　　于洛看着窗外，好似在说一件平常事，但是天知道，当那个女人开车撞上来的那一刻，她的腿在发抖，心在惧怕，不期然的死亡，令她手足无措。
　　如果不是郁凯，她现在可能已经变成一具躺在停尸间的尸体。
　　说心里一点不怪楚乔，是不可能的。
　　楚乔一个急刹车，停到路边，他抓住于洛的手，她的手冰凉，还微微有些颤抖。
　　楚乔内疚，他侧过身把她抱紧，紧紧抱住，良久在她耳边轻声道歉：“对不起。”
　　“我是怕伤到郁凯，我，刚刚真的怕，这辈子，已经欠了他的情！”伤到她自己就罢了，如果伤到郁凯，她此生都会内疚、自责，甚至悔恨。
　　楚乔一顿，而后拍着她的背安慰，“我们一起还他，此生还不完，下辈子继续。”
　　送于洛回去后，李希尧赶来见楚乔，“楚总，警察调查结果出来啦，殷婷的跑车刹车失灵......”
　　“刹车失灵？”楚乔厉目扫过来。
　　李希尧一颤，“她自己口供上这样说。”
　　“口供？警察没有自己的调查结果吗？”
　　“她的车在合江大道起火爆炸.....，她自己跳车逃生......”
　　楚乔明白了，证据毁灭，查无对证！
　　“虽然有郁总和于设计师的指证，而且这起事故也疑点重重，但没有证据，警察也无能为力！”李希尧陈述最后结果。
　　楚乔目视远空，目光深邃如寒潭。
　　如果今天于洛有所意外，她是不是也能这样逃脱制裁？
　　“殷商还在A城吗？”
　　“在。他来A城的目的，应该是想寻求投资，以拯救摇摇欲坠的殷氏地产，在钱总那里碰壁后，又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哪知你根本不买他的帐，所以他也瞄上了A城城西的那块地，如果能竞拍成功，他就有理由拿殷氏做抵押，向银行借贷。”
　　“殷氏已经摇摇欲坠，他还敢运行那么大的项目？真是不知死活！”
　　“他也是走投无路！”
　　“既然殷氏已经出现问题，他有把握通过银行的审核？拍下土地，光是保证金就是一笔庞大的支出，他殷商拿什么去支付？”

　　楚娇来到医院，殷婷正对给她消毒的护士发火，“你是怎么做事的？想痛死我吗？”
　　护士是个年轻的漂亮女孩，终于忍受不了她的大小姐脾气，回嘴道：“消毒本来就痛，你怕痛我直接给你包扎，反正一点小伤死不了你！”
　　“你......”
　　“你什么？以为有钱就高人一等？有本事别生病，别来医院！”
　　被护士抢白，殷婷忽然说不出话来，她来A城短短几天，已经成了A城上流社会的笑资，现在连一个不起眼的小护士都能欺负她！
　　“好啦，好啦，看你，对人家护士发什么邪火？”楚娇看不过，走上前赶走护士，亲自给她消毒。
　　“娇娇，我这次来A城，里子面子全丢了！”
　　“谁让你跑到聚会上去闹？还当众逼婚？”
　　“我不逼他，他能娶我吗？”
　　“你逼他他就娶你了？”
　　“都怪那个女人，她一出现，就抢走乔的心！”殷婷拉住楚娇的手，“娇娇，我哪里不如那个设计师？无论家世背景，还是美貌学识？我哪里不如她？乔宁愿要她也不要我？”
　　楚娇按着她的手安慰道：“你哪里都比她好！可是我哥看不到啊！他已经被那个女人勾走了魂，你逼他是没用的？”
　　“那怎么办？我要眼睁睁看着她们相亲相爱吗？”
　　“那你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开车去撞她啊！你自己要承担责任不说，还会让我哥更讨厌你！”
　　“那怎么办？”
　　“怎么办？我看你就死心吧，她是我哥的初恋情人，你知道我哥为什么至今还单身吗？就是在找她，现在他们好不容易相遇，你说还会分开吗？”
　　“你让我成全他们？”
　　“嗯。他们彼此相爱，感情深厚，没什么能再把她们分开！”
　　“那我呢？我放着我前途无量的模特不做，追着乔，一座城一座城的跑，几乎他到哪里，我就追到哪里，这么多年，我一事无成，我的付出又算什么？”
　　“你还不懂吗？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你剃头担子一头热，追着他跑来跑去，有用吗？”
　　“我不甘心！”
　　“那你还能干嘛？那个女人可是建筑设计大师，你知道A城城西那块地吗？那块地马上对外招标，她可是对外招标小组的成员，那块地就握在她手中，不但我哥要奉承好她，就是A城大大小小的地产公司，全要看她脸色行事，再说你父亲，这次可就是奔着那块地来的。你说你能得罪她吗？”
　　殷婷咬牙，“那又如何？他们俩想双宿双飞？休想！”
　　A城城西的土地，地处A城新城中心，有关方面想把他塑造成A城新的地标性建筑，所以此次公开对外招标，考核的不仅仅是哪家竞标公司的出价高，更看重的，是竞标公司对那块土地的最终规划、使用情况。
　　于洛这次之所以能进这个招标小组，就是因为她是A城年轻的新锐建筑设计师，设计作品大气磅礴、美观又充满现代感，经设计院院长推荐，进了招标小组，负责对各竞标公司送上来的设计作品把关。
　　招标分两轮，第一轮看竞标公司的底价，第二轮才是关键的，要对进入第二轮的各家地产公司送上来的材料进行可行性论断、考核，包括建筑的设计、施工的资质、能力等等。最终选出符合要求的地产公司。
　　第一轮招标马上就要开始，于洛也开始忙碌起来。
　　这天，刚从招标办回来，进了设计院的办公室，谭峥就端着一杯咖啡跟进来，“辛苦了，喝杯咖啡提提神。”
　　于洛笑着伸手接过，抿唇喝了一口，十分赞赏地：“很荣幸，能喝着你亲手泡得咖啡，味道不错！”
　　“你没听说过吃人家的嘴短，我可是居心不良啊！”
　　“我知无不尽！”于洛在办公桌后坐下，“你是想知道哪家中标的可能性更大些？”
　　“哪家？”
　　“那你先猜猜看。”
　　“难以预料！”谭峥在于洛对面坐下，“郁氏、谭氏、乔南地产，南咖还有本地地产公司盛源房产，都是业内顶尖的地产公司，都有独自拿下A城地王的可能，另外，我听说殷氏也提交了材料，加上一些不入流的二流公司，结果还真难以预料啊！”
　　“嗯，接着分析。”
　　“有些公司明知死路一条，但会乱抬高低价，那些有能力的公司要想拿下，肯定代价不小。”
　　“代价不小，利用好，回报也不会小，就看谁家的魄力更大了。”
　　于洛说完，看着谭峥意味深长。
　　谭峥心虚，“你别看我，我哥哥虽然要我来探探消息，但他也是瞎琢磨，这种招投标，不到最后一刻，没人能知道结果。”
　　于洛一笑，“谭氏还是很有希望的，资质也不错，招标到最后，地产公司的资质与能力最重要。”
　　“洛洛，我最近听到一些传闻，不知是否属实？”谭峥看着于洛，有些欲言又止。
　　“嗯？你什么时候说话也吞吞吐吐了？”于洛调侃。
　　“听说你与乔南地产的楚总走得很近？”
　　于洛拿笔的手一僵，抬头看这谭峥，“确实，他是我分开十年的恋人。”
　　谭峥蹙眉，提醒：“洛洛，你现在是招标组的成员，与竞标公司的老总走得这么近，不好吧？”
　　“也许吧！”
　　“也许？如果这件事被有心人利用，你身败名裂都有可能。”
　　“所以，我已经向招标办说明缘由，申请退出招标小组。”
　　谭峥一惊：“你疯了？能进招标组，不仅是你的荣誉，也是整个A城设计院的荣誉，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做出取舍？”
　　于洛一笑，风轻云淡，“谭峥，你不知道爱而不得的痛苦，我们分开十年了，别说让我放弃荣誉，就是放弃一切来换，我也愿意。”
　　谭峥一愣，实在不明白她的取舍，什么样的爱情，她情愿拿一切去换？
　　“你做出这样的牺牲，楚总知道吗？”
　　“他不必知道！”
　　“既然你们如此相爱，十年前又为什么分开？”
　　于洛一呆，为什么？
　　那张照片上的女孩是他的妹妹，根本不是他要结婚的对象，他有什么理由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