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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流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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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末,特效初次合成已经出效果了,快来看看!”蔡辉高声招呼余末。
该拍摄的镜头已经全部完成,原本工作已经完成的摄影和灯光可以收工走人,但程振毓没有发话,谁也不敢走,忙了一整宿,没事干的一些工作人员都东倒西歪的靠在墙角假寐。
一直守在电脑边的蔡辉高声一叫,其作用跟打鸣的公鸡有异曲同工之妙,齐刷刷苏醒了一大排。
余末手里拎着几个旅行水杯开门进来,几个杯子里全是老师们的浓茶。
程振毓接过徒弟奉上的水杯仰头灌了几大口,走到电脑前,后期小伙子将片子拉到片头,点击播放。
“只是粗略做了合成特效,还没有调色,您先看看效果。”
片子还没有做声效,开头是忽明忽暗的水波,影影绰绰的珊瑚群之间,偶有小鱼两三条游梭其间。
应该是采用女主的视角,视野中的海底水波晃悠悠的,没有声效的情况下,都好像能听到气泡咕哝的声音,好像有空灵的歌声从深处飘来,整个场景不知道是因为加了海水的特效,所以显得空寂萧索,还是因为珊瑚群的热闹衬托了主角视野中那一腔爱而不能得的怅然。
“海水特效的透明度再调整高一些,85%左右就行。”
程振毓一眨不眨的看着屏幕,余末站在他身后揣摩老师的话,透明度调整高一些是不是就意味着色彩不需要特效来弥补?
被认可的喜悦悄然爬上嘴角,程振毓这时回头来看了他一眼,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有什么可得意的?道具上色谁都会,你需要学的多了!”
余末傻兮兮的摸摸头,“哦,我一定好好学。”
“哼!”
后期小伙说:“小师父做的两尊珊瑚很细心的用了两种色彩层次,大的这尊亮度鲜明一些,小的这尊比较暗,摆在一起看上去错落有致,突出了一前一后的暗影层次,给咱们后期省了很多麻烦啊。”
蔡辉道:“明艳冷色调的大规模运用,用色相、明度、艳度的反差进行搭配,色彩热闹而不热烈,反而在视觉上增加了一种尖锐的反差,让人自然走进龙女的心里,这美得让人窒息的东海,有可能会成为她爱情的坟墓。”
程振毓一副牙酸的表情,嘲道:“小蔡,我怎么一直没发现你有做诗人的潜质,跟着我真是埋没你的才华了。”
“哪里哪里,师父过奖了,哈哈。”
“都各回各家吧,今天休息一天,明天不准迟到!”
程振毓一声令下,全体欢呼。
李叔开着车等了差不多半小时,余末上车后兴奋异常,一点瞌睡都没有,对于昨晚家里突然爆发且被彦德使用强制手段压下来的“政变”,余末怕是被蒙在了鼓里。
李叔带来了移动电源,余末接上电才后知后觉的有点发怵,昨天是给好说话的张伯请的假,当时为了艺术献身有些浑然忘我,什么都顾不得了,想着今天要面对彦德,屁股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坐立不安。
他在想是不是该跟彦德表个态,之前是自己太矫情了,彦德结不结婚跟他搬不搬家其实没任何内在联系,既然那边是他的家,那么就好好的拥抱这个家吧。
保姆掐着余末到家的时间点做了早饭,一碗热气腾腾的鸭汤馄饨,还烫了几颗小白菜,余末连汤带水一滴不剩的吃完,没注意张伯欲言又止的表情,直接洗澡上了床。
一觉睡到下午五点才迷迷糊糊睁开眼,本来想再跟枕头缠绵一下,张伯敲响了门,“末末,别睡了,要不晚上睡不着!”
余末应了一声,赶紧起床准备洗漱,张伯在外面说:“熬一夜都傻了吧,手机充了电也不开机。”
余末这才想起确实是充了电没开机,连忙打开手机,WiFi一连上,随即各种消息铃声跟交响乐似的争先恐后的响起来。
几条骚扰推销的营销短信略过不看,其余都是微信群里的消息。
程振毓工作室的群有几条公告,蔡辉私密了一条,是提醒他明天不要迟到,然后就是彦垚建立的群组里几百条聊天记录。
【我去!老板你的‘忘拉窗帘’系列套照绝逼爆我鼻血三升!】
【业界良心的简直!】
【幸亏抢着封贴之前把那套壁咚连环画膜拜了一遍,要不我得后悔死。】
【我就不明白了,彦总怎么只删了那套没拉灯的,其余路照偷拍的都还留着呢。】
【好容易上一次头条,怎么着也得让我多挂几天吧。】
【彦总真是一心胸宽阔的绝世好锅,老板你命真好,这么欠抽他都没抽你。】
余末划着屏幕,找到一张截图放大,是头条新闻的界面,黑体字标题夸张的占据了版面一大半,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这事他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有时候挺佩服彦垚敢作敢当的勇气,又羡慕彦德对他的纵容,杭州抢新郎那次闹得人尽皆知,向来内敛持重的彦德居然被他一个电话就叫了过去,最后还真把新郎给抢回来了。
还有几条陈功发来的私聊,余末点开,首先就是一张图片,照片上场景有点眼熟,图片下方显示水印是来自新浪微博,他将图片拉大——
微胖的男生踮着脚尖,为了借力站稳,上半身紧贴着男伴的胸膛,照片是侧面,远景偷拍,却恰巧抓取了最生动的一幕。高大英俊的男人手臂虚空圈在男生背后,一个保护的姿势,胖男生手中的纸巾落在男人嘴角,两人专注的目光仿佛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影院四周围的行人似乎成了虚化的背景。
余末的脸蓦的红了,视线黏糊糊的粘在彦德的侧面上,当时单纯的不含任何杂质的举动,被定格下来再看,就像是玩大家来找茬,怎么看都不对劲儿,眼神不对、姿势不对、气氛不对,自己都开始怀疑当时做出这个举动是不是故意的,目的就是无所不用其极的靠近彦德,吃他的豆腐?
暗恋一个人时,会有些自己也说不清的神经质,无孔不入的窥视他的一切,从他的眼神、笑容、哪怕一个毫无意义的日常举动中扑捉“我们在一起”的小欢喜,即满足又酸涩。
注意力全被照片吸引,一时忽略了下边的消息。
【照片上的是你吗?】
【你知道微博上都在怎么说你吗!?】
【余末,回个电话啊!这事你必须要出来澄清一下!】
【你怎么可能是同性恋!我不相信,能回个电话吗!】
作为一个不算是深交的普通朋友,陈功的言辞似乎过了一些,余末莫名其妙的翻看消息,那些感叹号有点刺眼。
再打开微博搜索,我的天,居然上了热门话题。
#京城豪门家风#
作为这两兄弟的父母,我相信应该是无比痛心的。前一天弟弟公开出柜,接着哥哥和同性暧昧的照片在网上曝光,照片背景应该是京城某影院,两人看完电影出来后情难自禁,拥抱的瞬间被网友拍下……
余末这才隐隐感觉到不对头,连陈功都知道了,离戴女士知道还会远?
自己是当事人,明知道这篇话题是网友捕风捉影,但这种情况下他很难抱定“清者自清”的决心等待时间给他昭雪,可能也是因为自己心虚,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戴女士知道了会怎么样。
还有,对八卦新闻的嗅觉堪比警犬的另一位当事人,怎么会安静的坐看别人诽谤自己?
余末惴惴不安的点开话题主持人的微博,果不其然,对方设置了评论条件,这一点足够证明彦德应该是已经“出洞”了。
他知道了这事,而且已经采取相应的反击措施,他的手段余末太了解了,绝不会是让经营方平台删除话题这样简单完事,而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那个人怎么吐出来的,就怎么舔回去。
这些余末都不关心,他在意的是,彦德明显是被这篇造谣生事的话题触怒了,而促使这件事发生的除了偷拍照片传上网的网友和那位话题主持人,不能忽略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
彦德会不会迁怒他?
其实比起彦德生他的气动用家法,余末更惶恐的是两人好不容易转圜的关系再度回到临界点。
彦德一定会同之前一样,像是不经意发现了黑暗中窥视他的眼睛,然后全身戒备的回避他,躲着他,不动声色的封堵一切他能突破重围的漏洞。
安静的房间里,死死捏着手机的余末突然浑身一抖,像是刚洗完热水澡掉进冰窟里,从里到外都拔凉拔凉的,钟锤猝不及防的敲响了脑中的警钟,沉浑的钟声在原本就不太灵光的脑海嗡鸣,五感和思维顿时一片空白。
实木门被手指轻叩的声音极有质感,余末从抽离的状态回神,张伯听到他应了声,絮絮叨叨的下了楼。
余末下楼后机械的扒完一碗饭就放下了碗筷,张伯稀奇的打量他,看了一会确定他是不会再吃第二碗了,在桌边坐了下来。
“少爷他最近都不会回家,你有时间就给他去个电话。”
余末低着头,闷声答:“哦。”
张伯迟疑了半晌,说:“末末。”
“啊?”余末霍然抬头,一脸的不在状态。
“少爷从小就特有主见,都说他天资聪慧,比一般人强,其实没别人说的那么神,都是他自己刻苦,有目标,对了,你们不是在大余湾认识的么,你知道为什么他暑假不跟那些世家公子们胡天海地的逍遥,要去大余湾的工地住活动板房?”
余末讷讷的说:“他不喜欢玩,喜欢学习?”
张伯呵呵一笑,“哪有年轻人不喜欢玩乐就喜欢吃苦的。”他无奈的摇摇头,叹道:“大余湾的度假村计划是少爷极力说服老爷投资的,也算是彦氏在高科技项目外的第一次跨行业投资计划。”
说到这余末好像是明白一些,老彦是做高科技产业发家,彦氏如果想转型,那些多年来“共同求财”的关系户绝不会任由这条财路被掐断,所以多多少少会在彦氏的生意上设些障碍,让老彦明白做生不如做熟,在别的项目上想赚钱是不那么容易的。
但是彦德接手彦氏后大刀阔斧的转移生意目标就不一样了,他有足够的理由不去担待上一辈的情面。转型做传媒,跟彦大爷这样两肋插刀的江湖人打交道远比跟笑里藏刀的政客往来要简单得多。
“少爷给老爷的承诺在这十几年全部兑现,他做事稳妥,雷厉风行,已经有了一家之主的风范,老爷和戴女士对他说一不二的性子也习惯了,因为他确实是为彦家好。”
张伯在彦家干了有几十年了,虽然是雇佣关系,但彦家还真没人拿他当下人,但张伯执意在关系上分的很清楚,不上饭桌,不多听不多说,所以这是第一次,余末听他提起彦家的事。
当然,他再怎么缺心眼也能觉出张伯说这些话的初衷绝不是表彰彦德的功勋,所以余末直接问:“张伯,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他圆溜溜的眼睛专注的看着张伯,整张脸因为饱满而显得稚气未脱,黑白分明的眼睛给人的暗示就是“我真的很好骗”,张伯不知道怎么的,想起昨天彦德的“您可别当他真糊涂”那句话,莫名觉得好笑。
“少爷强势惯了,但真没坏心,这一点你应该比我还了解吧?他表达出来的有时候也并不是你听到的那一层意思,要往深里想。”
余末点头表示他确实是很了解彦德,然后摇头是因为恕他愚钝领会不了“往深里想”到底是往哪方面深入。
张伯挺气馁的,有些话他不好说太明白,所以余末的慢半拍逼得他不得不把话说清楚。
“少爷凡事都管着你,不让你出去单独出去住,你肯定觉得他不理解你对吧?”
“有一点,不过——”
张伯打断他的话:“其实他是不想你离开这个家,又拉不下面子跟你好好说。”说完站起来离开了饭桌,“哎呦,我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哎……”
余末盯着饭桌对面空无一人的餐椅,默默的把没说完的话说完——
……我决定留在这个家了,可是他好像又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