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月凉》鱼愿

1、花暖和苏凉

　　她总是在想，等我长大些，再长大一些。
　　可是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能永恒不变的。
　　花暖用了六年的时间去成长变强，可等到她终于觉得自己成熟的时候，苏凉却已经不在了。
　　花开向暖，知道紫苑花为什么会开在九月里么？
　　因为在九月的微凉里，适合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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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暖认识苏凉的时候，是在高中。
　　那时候班里转来了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清雅，大方。站在九月初升的暖阳里，就像那个气候里盛放的雏菊，明亮，美丽。
　　那是苏凉。
　　当时，花暖就坐在班级里的最后一排座位上，举着漫画书，叼着棒棒糖。
　　“苏凉，你的名字，正好和花暖相反呢。”
　　班主任是个刚刚毕业没多久的姑娘，在听完苏凉介绍完自己以后，突然抿着唇笑了。
　　“啊，什么？”而花暖则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慌忙中从漫画书中抬起头来，嘴巴里，还叼着一根没有拆封的棒棒糖。
　　花暖喜欢在看书的时候叼着棒棒糖，等到看完以后才把糖拆了，一边回味着刚刚看完的故事，一边抿着糖乐呵。
　　因为高中的同学大多都是中考一同上来的朋友，她的这个习惯，班里人早已见怪不怪了，可是班主任因为是新到的，还不知道花暖过往的那些光辉事迹，对于花暖，她最初的认识便只是停留在对她名字的特殊上。
　　班主任虽然是个新来的姑娘，却也不能接受花暖在上课的时候做这样的事情。
　　所以她看到花暖嘴巴里的棒棒糖以后，就严肃的让花暖拿上她的书站起来上课。
　　花暖是个实诚的姑娘，听到班主任的话，她果然很乖的拿着书站了起来，只不过，她手里拿着的，不是班主任教的那本语文课本，而是一本天使.com新出的少女漫画。
　　“花暖，你要不，出去看吧？”班主任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凉意。
　　“哦哦，好的。”花暖应了声，果然当着班里所有同学加上班主任的面，悠悠的晃出了教室门。
　　所有人都在笑她，在她身后，捂着嘴笑，拍着桌子笑。
　　花暖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那本漫画书，听到班里面传来的笑声，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抬起头看了看教学楼外的天空，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撕开，放进嘴巴里，悠闲的靠在走廊的墙上，背着阳光，继续从她刚刚看到的那一章开始，接着往下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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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暖拿着书站在门外站了一个上午，就连课间操时间，她也还在那里站着。
　　班里的同学在她身旁列队，隔壁班的也在她的身旁列队，班主任拿着课本从她身旁经过，看了她一眼，径直回了办公室。
　　“花暖，站在这里，你不觉得不舒服么？”等到所有同学去了操场以后，刚刚已经回办公室的班主任又从办公室走了回来，花暖看着她，发现她手上的课本不见了。
　　“不会。”花暖回答，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棒棒糖，把书本放在走廊的围栏的瓷砖上，慢条斯理的撕开包装，然后放进嘴巴里，“前年开始，我就已经习惯了。”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班主任看着她抿着糖，再慢条斯理的把书重新拿起来，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唇瓣，“你是觉得这样很帅么？”
　　“老师。”花暖忽然抬起眼睛看着班主任，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些班主任不能理解的平淡无波，“你还是不要管我了。”
　　“谁也帮不了我，我自己也是。”花暖说完，好像是淡淡的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情绪，不悲不喜。
　　也也许，是麻木不仁。
　　那个笑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让还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班主任，惊讶的接不上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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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学说，花暖喜欢独自一个人，虽然她一个人的时候，总有人会去找她玩儿。
　　也不是说她性格内向，只是有点儿孤僻。每当晚自习的时候，总有人能看见花暖站在走廊外的角落里，托着腮，看着教学楼外的树，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每天如此。
　　即使如此，花暖还是会和很多人做朋友，而她也有很多朋友。
　　她乐观，有趣，可爱，从来没有人见过她生气的样子。
　　她喜欢讲故事。
　　很多个。
　　大多都是一些女孩子爱听的故事。
　　有美好的，有悲伤的。
　　她会画画，在她笔下，所有的情绪都能变成画面。
　　朋友说，花暖喜欢画花，各种各样的花，颜色不同，却同开在一个季节里。
　　用水彩晕开各种梦幻而亮丽的颜色，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很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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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所有人都在羡慕花暖。
　　因为花暖有着光鲜的外表，有钱的老爸，还有温柔优雅的老妈。
　　她总是有很多朋友，去学校超市的时候，去厕所的时候，出学校的时候，总是会有不同的人陪着。
　　她们总是有说有笑的一起出门，又很开心的一同回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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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即使已经高三，毕竟也只是心思未成熟的孩子。
　　她们熟悉花暖外在表现出来给她们看的一切，却对独自一个人躲在黑暗中沉思的花暖感到陌生。
　　每个人都有光鲜亮丽的外表，等到黑夜的时候，一切繁华褪尽。黑暗笼罩的世界里，谁又能知道，谁是什么模样的呢？
　　而花暖的夜晚，那片黑压压的黑暗，也只有她自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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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暖是下午回到教室的。
　　因为她一个上午都站在门外，所以等到她回到座位上的时候，看到坐在她身旁把她放在她身旁原先那个空桌上的散乱的书本整理好的苏凉，她有些惊讶。
　　“你坐这儿？”花暖问苏凉。
　　“嗯，老师说我有点儿高，只能坐后面。”苏凉把花暖的书叠好，放回了花暖的桌面，“不好意思，因为我要坐在这里，擅自动了你的书。”
　　“啊，没事没事。”花暖对着苏凉笑了笑，把苏凉帮她整理好放回自己桌面上的书收进了抽屉里。
　　苏凉很用心，把她的课本和漫画书都分了类。一本一本，叠的整齐。
　　“我也喜欢看天使.com的漫画。”苏凉对着花暖眨了眨眼睛。
　　花暖看着苏凉，第一次觉得，一个女孩子，能眨眼睛的姿态，能这样的俏皮好看。
　　“诶？真的啊？你看到第几期了？我买了最新本，你要不要看？”
　　“不用啦，最新本我刚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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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暖和苏凉就这样开始熟悉，起源是因为同样喜好的漫画书。
　　更多的，是因为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磨合的很好的那份自然默契。
　　若说花暖给人的感觉是外向乐观喜欢乱跑的蒲公英，苏凉的性格便是开在九月这个微凉季节里的明亮雏菊，光鲜美丽，还很温柔。
　　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就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愈走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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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那时候，苏凉以为，她已经足够的了解花暖。
　　而花暖的笑容里，却逐渐笼上不易察觉的阴霾……
　　“呐，暖暖，明天我爸妈不在家，你来陪我吧，跟我睡好么？我会做饭给你吃喔”快要高考的时候，苏凉第一次邀请花暖去她家，却不知道为什么，被花暖拒绝了。
　　“我不去了。”
　　“为什么？那要不，我去你家？”
　　“不行。”花暖拒绝的更果断了，果断中，还带着些别的情绪。
　　“暖暖，你不开心么？”苏凉抬起双手捂着花暖的脸，担忧的问她。她喜欢将花暖嫩嫩的脸向中间挤一挤，因为这让花暖显得很可爱。
　　这一次，苏凉也是这样。抬起手捂着花暖的脸，向中间挤一挤。
　　“苏凉，等以后吧，以后，等我长大了，就我跟你一起，我们可以随意的在一起。”花暖抬手握住苏凉的手腕，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映着苏凉温柔明亮的笑。
　　这是花暖第一次这样正经的同苏凉说话，在夜色里，月光中，苏凉惊讶的仿佛看见了花暖有着微红的眼睛。
　　“嗯，好，那我等你长大，你也等我长大。”苏凉笑着应了花暖，就在那个必须分开的分叉路口，放花暖一个人离开。
　　原本应该是一场关于友谊的美好念想，到最后，却不知道是谁先让它变了质。
　　苏凉在很多年后想起那个夜晚的时候，还能清楚的记得花暖微微红着的眼睛，她还能清楚的记得，花暖认真说出那些话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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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暖其实不喜欢回家。
　　特别是在夜晚，在别家的孩子都必须回家的时候。
　　花暖也必须回家，只不过，如果能让她选择的话，她情愿不回。
　　“阿暖。”那个娶了她妈妈的男人站在门口等他，身旁还站着年迈的管家。
　　她偏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应他，只是径直往屋内走去。
　　今夜很黑。
　　自她遇见苏凉以后开始，她便清楚的明白，她和苏凉，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一个站在阳光里，光鲜亮丽。
　　而另一个，则注定要永远在黑夜中徘徊。在光明的白天，便只能靠虚伪的外表，和漂亮的谎言，去欺骗别人，来装作自己同其他人一样。
　　“你妈妈今天不回来。”男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听在正在上楼的花暖耳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不行，今天不可以。”
　　“我不会真正碰你的，阿暖。”男人让管家关上门退下，自己则跟着花暖上楼。
　　花暖听到男人的话以后，立马扔下书包，往自己楼上的房间飞奔而去。
　　却还是在锁门的时候，被男人推开。
　　“阿暖，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男人俯身拎起她的衣领，单手锁上她的房门。
　　房门关上的时候，花暖便不再用力挣扎，仿佛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她开始，变得沉默。
　　其实从前最开始遇见这件事情的那一年里，她曾不止一次的觉得绝望，也不止一次的想过死亡，可这些，在最后看到外婆花白的头发，以及妈妈眼角的笑意后，都开始变得没有知觉。
　　这个世界，总有人是那样无奈的。只因你弱小，只因你不够强大。
　　可即使是那样安慰自己，也还是会在事到临头的时候，觉得恶心。
　　花暖已经不会流眼泪了，在男人面前。
　　胸口的衣服被男人拧着，让人沉闷的难以呼吸。
　　她也偶尔会想，如果她是班主任就好了，如果她是苏凉就好了，如果……
　　如果她只是她们班里任何一个平凡的女孩子就好了……
　　也或者，她可以去当男孩子。
　　不管是怎样的结局，也比这样的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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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再一次笼罩在她的眼前，她睁大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房间里布置成星空的天花板，除了麻木，便只有麻木。
　　谁能帮帮你呢，花暖。
　　一个人，走在黑暗中的花暖。
　　在光照明亮的世界里，需要伪装着，就算是对着自己最喜欢的好朋友苏凉，也要满口谎言的花暖……
　　被自己最亲爱的妈妈，拿来做筹码抓住这个有钱男人心的花暖……
　　谁也不会。
　　黑暗里，只有她轻微呼吸的声音，麻木的，接近平淡无痕。
　　这个夜晚，她注定谁也等不到，而谁也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