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我有你》向意晚

33、应该

　　初六的那天，他们启程去了英国。
　　飞机从蓝天飞过，东方破晓，那个时候曙光明媚，天气晴朗。
　　温乔的视线划过舱外群山绵延，偏头看向坐在身侧看书的云深。
　　“云深，你应该是认识辰安的吧？”
　　她突然开口。
　　乍然归途，所有的思念像是开了闸门的水，一点点一滴滴汇成江河，奔流不息，令她心神不宁。
　　世间所有的近乡情怯，大抵就像她这样了吧。
　　叶云深拿书的手微微一顿，似也察觉了她难以言说的紧张，伸手过来理了理她额前凌乱的碎发。
　　“嗯，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真的吗？”她微微恍然。
　　然而想到他们同一届的同班同学，好像也没什么出奇的了。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温乔弯了眉眼，眸光又落在的舱外的重峦叠嶂，万丈九天，少年的黠然微笑，疏朗眉目，仿若又浮现在眼前。
　　“你说那个时候，辰安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会在这个城市遇见你？他那么聪明。”
　　叶云深没说话，只阖上手中的书本，掩了掩她身上滑落的毛毯。
　　“不要乱想了。还有很长的时间，再睡一会儿吧。”
　　他温声劝道，一只手揽她入怀，低沉的声色在寂静的机舱里仿若带了无限安定神心的力量。
　　温乔轻轻点了头，闭上眼睛，努力不去想那些忧伤糟糕的事情。
　　反正是回来了，那些繁复和冗杂倒不如不再想。
　　她渐渐入了眠。
　　然而身侧紧拥她的男人却没有半分睡意。
　　叶云深重新摊开搁在膝上的书本，怀中睡着的人呼吸轻缓，酣然入眠，他凑近亲吻她的眉角，心情终开始一点点愉悦。
　　她永远不会知道，在她回国的半年之前，他的邮箱里只躺过一封国外来的邮件。
　　那封邮件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她回来了，云深。”
　　没有任何署名，可他却清晰地知道那个人是简辰安。
　　那些被掩埋在时光中的秘密，除了他，也许还有一个人心知肚明。

　　到了伦敦的时候是晚上八九点。
　　飞机在希斯罗机场缓缓降落，夜空暗黑无垠，扑面而来的是属于这个城市独特的潮湿气息。
　　他们推着行李走在异国肤色的人群里，周围是步履匆忙的行人。
　　来接机的是一个黑发黑眸的混血男孩，漂亮精致的五官在机场明亮的灯光下格外亮眼。
　　“Joe，here!”
　　少年的笑容明媚灿烂，瘦瘦高高的个头在人群里十分显眼。
　　温乔一眼看到，挽着云深的手臂笑着走过去。
　　“等了很久了？”
　　少年摇摇头，普通话异常流利。
　　“没有，来了半小时。我替你们订好了酒店，今天太晚了，先回酒店休息吧，明天我陪你们回家。”
　　见温乔点头，他随之看向姐姐身侧气质清隽的男人，笑意盈盈地伸出手：
　　“我是Joe的弟弟，可以叫我Joan”
　　“你好”云深礼貌地回礼。
　　彼此寒暄后，少年嘻嘻地接过他们这边的行李，大步走在了最前方。
　　“好了，行李让我来吧。车在外面等着，你们得跟着我。”
　　男孩朗声笑道，眉梢眼角溢满属于这个年纪富足充沛的精力。
　　温乔失笑，也不再管他了。
　　他们落后几步，步履从容地走在人声嘈杂的机场。
　　云深疑惑地偏头问她：
　　“怎么没听你提过还有个弟弟？”
　　前方少年身影远行，温乔微微一笑，眸光仿若带了无限的思念与神伤。
　　“他叫Joan”
　　“是辰安当年替爸妈在伦敦福利院领养的混血男孩，辰安亲自取的名字，叫乔安。”
　　她语气温和地出口，神情几不可见的哀伤。
　　云深握紧她的手。
　　温乔回之浅笑，摇摇头。
　　“没关系的云深。我既然愿意回来了，就已经看淡了。”
　　因为比起过去，我的现在包括未来，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会是你。
　　从此以往，没有别人。

　　隔日回家。
　　那个时辰的那个光景，是伦敦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空气清新，路上有背包旅行的游客，也有翩翩起舞的白鸽。
　　他们的车子穿过一片英格兰式的独栋建筑，在满院蔷薇的公寓前缓缓停下。
　　正月出头的天气，还有些凉，满院的蔷薇却初初绽放，在这样的时节里妖娆绽放，兀自生香。
　　乔安下车帮着云深搬运行李。
　　温乔站在公寓前熟悉的梧桐下，任由春风过耳，帷帽翻飞。
　　梧桐，蔷薇，院落......
　　这里的一景一物还是印象中的样子，寻常地好像她从未离开。
　　公寓的大门打开，有熟悉亲切的脚步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她怔然地笑着看去，终于止不住流下泪来。
　　“爸爸，妈妈”她语气翩然轻声喊道。
　　好像来之前的那么多犹豫和迟疑，终于可以在这两声呼唤里尘埃落定。
　　妈妈眸光含泪，她一向保养良好，待人接物脾气温和。
　　然而这一次竟难得红了眼睛，几乎是急切地走过来牵手拥抱她。
　　爸爸的双鬓已有些微白，他沉稳的眸光先是落在走过来的云深身上，复又看向她，满目难言的欣喜与感慨。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他们的房子和印象中的一样，满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油画。
　　云深在客厅和爸爸谈话。
　　温乔拎着行李和妈妈去了房间。
　　那是她少年时期居住的卧室，隔了这么久远的时光，依旧干净的纤尘不染。
　　妈妈笑着替她将行李放下，谈起不久之前的事情。
　　“上次你寄回来的东西我们收到了，你爸爸很喜欢。”
　　温乔笑了笑，摘下帽子走过去环住她，有些撒娇道：
　　“我记得里面还有您的东西，你难道不喜欢吗？”
　　妈妈拍拍她的手背，温柔一笑。
　　“我也很喜欢，可是你回来了，妈妈更欢喜。”
　　“妈妈”
　　妈妈摇摇头，半是感慨半是释然。
　　温乔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把头轻轻搁在妈妈有些佝偻肩膀，轻声道：
　　“我很抱歉，离开了这么长时间。”
　　谁知妈妈却笑了，眉目泛着温和。
　　“我和你爸爸都是搞艺术的，对于儿女留在身边这件事实在不那么执着。相反，如果你们坚持留下，我们反而会不自在了。辰安当年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乔安以后也会这样。”
　　妈妈这样笑着说完，像以往多次那样伸手替她抚了抚额前凌乱的发，十分地温柔用心。
　　“所以，乔乔，你不需要有任何的歉疚与担心。我和你爸爸，我们很好。”
　　温乔闭着眼睛在妈妈颈项间蹭了蹭，轻轻道：
　　“谢谢您”
　　妈妈没再多说话，只是问起了她在国内的事情。
　　“在国内，还开心吗？”
　　“嗯。我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
　　“哦？那你带回来的那个年轻人呢？他看上去很英俊。”妈妈促狭地看了她一眼。
　　温乔闻声，眉目顿时染上笑意，双颊绯红。
　　“他不是很好，是非常非常好。”
　　母女俩正谈着话，乔安过来敲门。
　　他抱着一大堆键盘鼠标笔记本，笑嘻嘻地冲温乔喊道：
　　“Come on Joe，陪我打盘游戏。”
　　他这样明目张胆地沉迷游戏，妈妈都是不管的吗？
　　温乔很是怀疑地看了妈妈一眼。
　　妈妈笑道：
　　“你不在，可没人陪他疯”
　　她们这边言笑晏晏，那边乔安却要急了。
　　“Joe，我好不容易可以玩一次，又碰上你回来，你就陪我打一局吗？”
　　少年眉目飞扬，笑容灿烂，像极了多年以前那个和她一起刷副本的人。
　　温乔恍惚一瞬，扬了扬眉。
　　“那你这次又有什么是可以输给我的？”
　　她虽笑着这样问，却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
　　里面两个孩子打着游戏，间或还可以听到小儿子被虐极的惨叫。
　　简母探头看了一眼，轻轻掩上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丈夫正和那个英俊的年轻人笑谈。
　　丈夫是一个气质清和的男人，性情温敛，尤其经历了中年丧子，他像是一下子看淡许多事情，生活倒也没有多少的大悲或大喜。
　　然而今天他和这个年轻人在一起，说话的全程却出奇地笑意盈盈。
　　不难看出，丈夫对这个即将是女婿的年轻人十分满意。
　　她走过来，那个年轻人站起了身。
　　“阿姨”
　　“是叫云深对吧？”她微笑道，对上丈夫探过来的视线，略略沉吟。
　　“乔乔虽然告诉了我们你的名字，但是我们还是想再问一遍，你是姓叶？”
　　“是”
　　她和丈夫对视一眼，见丈夫点点头。
　　“那就对了”她叹道。
　　转身去了书房，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盒子和一封书信。
　　她把它们一道递给了那个年轻人。
　　“如果没有差错的话，这应该是交给你的东西了。”
　　叶云深眉目一动。
　　对于这突然出现的盒子和书信，他也是弄不清搞不明。
　　“这是”
　　简父眸光落在那份书信上，微微一叹：
　　“辰安临终的时候拜托过我们，如果有一天温乔回国，带回来的是一个叫叶云深的男人，那么我们夫妻就要替他转交这两样东西。”
　　简母亦是颔首，淡淡一笑：
　　“我想，我们夫妻应该没有等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