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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明楼被送到陆军医院,诊断为中暑,加之疲劳过度引发耳鸣,医嘱上甚至还有一句疑似营养不良。铃木菊一看得目瞪口呆,中暑也就算了,堂堂明家大少爷,政府经济顾问那么多头衔在身的人竟然营养不良??
      他把诊断交给阿诚的时候,阿诚看得有些心虚。明楼在医院里打了瓶点滴后,就被阿诚接回家了。
      睡到半夜醒来,他的床前趴着瞪着大眼睛看着他的明台,着实把明楼吓了一跳。
      “小兔崽子,想吓死你哥啊。”
      明楼伸手摸了把明台的脑袋,坐起了身子要去拉台灯,被明台按住了手。
      “大哥,别开灯,我就想这么陪你一会儿。小时候我生病发烧,总是大姐陪着我。每次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的都是姐姐坐在床边上守着我。可是你知道么……”明台铮亮着眼睛瞅着明楼,兴致一下提了起来似的,“有一次,我睁眼看到的是你。你坐在沙发上头往下一冲一冲地在打盹,我开心的不得了。那天我一晚上都在假睡,怕被你发现,偷偷眯了眼缝看了你一晚上,就怕再睁开你走了。”
      “所以那次你的烧一晚上都没退,害我被大姐说没好好照顾你。”
      明台咧开嘴笑,从床前的脚凳上爬到明楼的大床上:“大哥,挤一挤好不好。”
      明楼往边上挪了挪位置:“都已经上来了,还问。我现在可是个病人,没力气一脚踹你下去。”
      明台并没有靠过去,他盘腿坐在床上,替明楼把薄被拉好盖到胸口。他学着大姐的样子唠叨着:“夏天也不能贪凉,咱们读书人,讲究的是心静自然凉。实在觉得热得不行就默诵心经,260个字,颠来倒去……”
      “260个字也没见你背得多熟。”
      “背不熟,背一半就能睡着了不是更好。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明楼看着明台收起了一向嬉笑不恭的颜色,虽然嘴皮子依旧叨叨地没有停下,可说出的每一个字在这个闷热的夏夜里愈发堵得人胸口发疼,嗓子眼发紧。
      “明台啊…”
      明楼才一开口,明台就又抢断了他的话:“大哥…不,长官。”
      “现在是在家里的床上,有爬在长官床上谈长官下级的么?”
      当初交代的“清除明楼”的任务让于曼丽知道了明楼的身份,那时候明台在张家口陪明镜。等他回来后看到明楼和于曼丽的相处,知道了那次任务的情况,也就知道了自己这个大哥汪伪皮下的真正身份。然而两兄弟从没就这件事情详谈过,彼此心照不宣地继续着伪装。
      明台扯开了唇角,甜甜地,像小时候抢了明楼给阿诚哥的糖后再向着这个严肃的大哥撒娇卖乖那样叫了声:大哥。
      明楼眼角放软,眨了好几下眼睛。其实早已经熟悉了黑暗了,明台坐的也不远。原本还好,可这声大哥一叫,却让人一下觉得隔了千山万水。明楼脑里一下冒出好多种回应的方式,是拍打一下他脑袋还是捅他一下,是不回答还是叫一声弟弟?
      最后,一声恩从嗓子眼憋出来的时候愣是被加了很多层小心翼翼的谨慎。
      明台呆了呆,一下就笑了开来,往前趴到明楼的肚子上仰着脸看他:“大哥,你紧张了!”
      明楼是真的紧张了,连脚趾头都开始抽筋。被明台这么没轻没重地一扑,两条腿像膝跳反应那样本能地往上一蹦,酸疼地他龇牙咧嘴。抬手就去打明台:“臭小子,你还能不正经一些么?”
      明台这回没躲,上回被明楼按在条凳上打是想逃没处逃,今天是能躲而不想躲。他让明楼结结实实地拍了一下屁股,笑得从他肚子上滚到了他脚跟处。然后把被子摊着的两边往里一卷,把明楼的两脚像包蜡烛包一样的裹紧了让他动弹不得。再连着被子把这双脚抱在了怀里,他说:“大哥,我还记得6岁那年夏天,雨下的特别大,外头都发大水了。那时候阿诚哥刚来我们家,我怕你只疼他不要我了,赖在外面大哭大闹不肯回家,非要你背我。那水不干净,地沟里的积水都在往外漫,什么垃圾碎片都有。你卷着裤腿踏在水里背我,我还在你背上蹬你特别不肯合作,等回到家,大姐看到你脚上被划开的口子就哭了。”
      明楼想了想,还真是。他自幼被严管,不像其他同龄人还会喜欢玩水什么的。他明大少爷除了在游泳池里和浴缸里双脚沾水,什么时候碰过那样的污水。他轻笑:“怎么,我们家外头那段路现在还发大水么?你现在再让我背我可背不动你了,这么着,等我上班,嘱咐阿诚找人来修路。穿着这皮就得做这种假公济私的事情才衬。”
      “大哥,我从小到现在做的每件事情是不是都特别蠢,招你烦。其实,我都明白,也不是不正经。就是你们都不跟我说明白,你和阿诚哥之间的点到为止不说破的默契让我有时候很急。你们不说,我就猜着去做,做了,就又添乱。”
      “谁说你蠢了?每次的任务你都完成的很好,疯子把你招进去也不全是为了给我添堵。”明楼俯过身子,抓了他的手拍在掌心里:“世间最难得者兄弟。不想你去做的你也做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活着。大哥说过,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可以原谅你。你还想听什么我没说明白的?”
      “于曼丽在做什么?”明台没头没尾地一下就问了出来,突如其来地质问。
      “啊?你们俩是生死搭档,你来问我她在做什么?”明楼反问着他,目光存着疑问。
      在明楼质询的眼光里,明台愣怔了好久。而后,初初进门时鼓起的那些勇气终于如同记忆里那场大水一样,退缩了。
      他问不出口,要是能把手伸进喉咙里去把要问的话抠出来就好了。问他,为什么曼丽会在76号和汪曼春一起?问他,曼丽开枪的因素里有因为是军统下达的任务么?问他,他怎么去告诉苏医生,告诉大姐这件事?再问他,自己该怎么面对她,又怎么忘记她?
      “她不是….大姐都说我迟早要叫她大嫂的。大哥….”明台尽全力显出平时闹惯的口气:“对她好点,就当对我好了。以后出任务她可是捏着我的半条命呢!”
      “你这小子!王天风来了,你最近照顾着点大姐,知道么?”
      “知道了。哥,最近没任务的话,我想搬去面粉厂住段时间,研究下厂里的事,也免得别人起疑心。”
      “好,多赚点钱,大哥等你养老呢。”

      明楼知道明台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明台打小就聪明机灵,哪有他自己说的什么蠢,他也从来没有烦过他。大姐宠明台就不用说了,阿诚也是见着好的就念着是明台喜欢的。到他这里,虽然不如阿诚一直在身边那么默契,可其实从心底里他更疼宠着的也是明台。他明白于曼丽对于明台的意义,也因此,对于自己和曼丽在一起以及让曼丽挡在自己和铃木之间的事情,一直没有和明台直说过。
      不是他不肯说明白,而是总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说也不知道如何去说的。
      曼丽。他念叨着这两个字,你做了什么,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仿佛是梦想成真。明楼第二天再睁眼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于曼丽。确切地说他是被床头柜上摆着的酸辣煨码粉和糖油粑粑的醋味香味给熏醒的。
      “怎么在这儿?”他握住她伸过来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下。
      “来看一个营养不良的胖子。”曼丽手指刮着他的下巴上冒起的胡茬,闪了下眼睛,冒着促狭的星星眼:“再来充当一下伙夫长和侍卫官。吃的呢已经做好了,现在请长官快起来去洗漱,我要给你刮胡子!”
      “什么?”明楼一下瞪大了眼睛,翻身就去拉被子要蒙头:“不行不行,什么都可以答应你,这个太危险了,不行。”
      “那你还吃不吃煨码粉了,吃不吃糖油粑粑了,我去倒了。”
      “哎”,明楼一把拉住她的手,苦着个脸。在眼神的来回拉锯中败下阵来,壮士断腕般的点头:“吃!”
      曼丽欢天喜地地进卫生间准备剃须沫,找剃须刀。明楼对着酸辣煨码粉缩了缩鼻子,拿筷子沾了点味道尝了尝,心满意足。

      曼丽踮着脚,拿着剃须刀往涂满了剃须沫的明长官的喉结以上,鼻子以下的地方肆意妄为。剃须刀和刀片都是明楼专门从国外订回来的,这方面长官异常地讲究。薄薄的刀片嵌在刀夹里,纤长的手指拿着刀柄,卫生间里有窗,阳光只需挤进来稍许就正好能折射在刀片上了。
      本来每天早上在这样的晨曦里刮胡子是明楼的一个享受,但是今天他只能紧闭着眼睛不敢看。头是仰起了怕曼丽够不到上面,低下了怕她手里的剃刀刮到喉结。他整个身体都是紧绷着的,这样子让曼丽觉得好笑。
      “又不是没把命放在我手里过,后悔了?”
      曼丽手腕翻转,冰凉的刀面紧贴着明楼的面皮往下,剃须沫粘在刀锋上像白色的奶油,短短的胡茬顺着她的手柔顺地往下落。明楼闭着眼,心里提着的一股气就顺着脸上的感知在身子里兜转,忽停忽顺,忽畅忽窒。如欢爱时要到顶峰之前的那片刻,周围的空气像被气球包裹,万事俱备,待候那最后的一刀,或温柔缱绻,或尘埃落定。
      她说的对,又不是没有把命交给她过。多年前的初见,他就把命交给了陌生的她。那瓶让他差点痛晕过去的蒙古药粉他就已经赌上了自己的命。
      他信她,从来没有缘由。像是他生来能信的就是她,而她生来便是来取信于他的。
      明楼睁开了眼,女人的面容就在他的眼睫下,认真肃穆地让他陌生。许是未曾防备他会突然又睁了眼,来不及收回蓄在眼眶里的泪,她的手就这么硬生生悬在了半空。两人四目相对,明楼心上兜着的那股气一下子就往下坠,往下坠,坠得他无处攀附,不忍心去听一声碎裂,化作烟。
      是,他们能相信彼此不需要原因,他们能读懂彼此也就只是一息之间。

      他搂上了她的腰,将人往身前拥,全然不顾她手上的刀。她软了身子顺从地靠了上去,脸贴在他胸口,开了洗脸池上的水龙头,把剃刀放在了水柱下冲。刀上的泡沫在下水口处集结,打转,螺旋地往下。一切都按着该有的逻辑在走,有条不紊,没有插曲。
      她听着他紊乱的心跳,放下手里的刀,关了水,双手绕上他颈脖,凑到脸上闻了闻,笑柔柔地晕开。
      “看,我都做到了。明长官今天很精神呢,哪像营养不良。你是故意骗礼物来的吧。”
      “还…有什么礼物?”他也笑着,扮作一个乍听有礼收的欣喜的男人。
      “吃的已经在外面了,脸面也服侍好了。我还给你带了支烟斗当礼物,英国来的,石楠木做的。”
      “我不抽烟斗。”
      “放着,以后抽。等老了的时候,不那么紧张了,从从容容的抽。我给你填烟丝,我喜欢烟斗的弧度,”她的手指划过他的唇,他便随着抿了一下,她说:“让烟丝的味道慢慢湮没在你嘴里,慢慢地品,再慢慢地吐。听说抽一斗烟要40分钟呢,来得及….来得及等我。”
      “好,等以后,等老了……”
      她吻在他唇上,轻快地说:“快洗脸,粉和糖油粑粑都要凉了。我去拿烟斗给你看。”
      “好……”
      好,是明楼此刻喉间唯一能顺利接出的字。其他的,像是都被方才的刀锋封住了。于曼丽一出去,明楼转身一拳砸在了冰凉的瓷砖上。

      烟斗后来被摆在了明楼拿出的,镶着翠玉,绘有龙凤吉祥图案的红木妆匣里。妆匣里还躺着一只翡翠玉镯和一枚翡翠戒指。
      曼丽看着这妆匣里的物件恍然:“原来是这样的,我收了五件了呢。”
      “恩,这是第六件。”
      明楼拿起玉镯套在她的手腕上,又将戒指套在了烟嘴上妥帖地躺在妆匣里。
      将来,以后。
      我的烟斗,你的戒指。

      曼丽转着手腕上的玉镯,低声呢喃:“好不容易呢,过了那么多关,终于走到这一句。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明楼俯过去,由下而上地捉住她的唇。
      两人都睁大着眼,像是要把这一吻看到天荒地老,看到春秋白首。
      “死生契阔”
      他说的坚定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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