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言梦叶

1、一莲

　　屋内的暖炉，木柴噼里啪啦地烧着。

　　她穿着红绸布做的衣裳，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腾腾的热气带着美味的香气絮绕在鼻前，令她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这微笑尽管只是淡淡的一抹，却毫无保留地泄露了她内心的喜悦。

　　细腻的柳眉也情不自禁地弯了弯。

　　起身，走到暖炉前，她摸了摸温热的酒壶，脑海中掠过他那张英俊的脸，这使得她的双颊也和这酒壶一样热。

　　出去透透气吧。她抚着脸颊想。

　　拉开门，一阵冷风伴随着雪花飘进屋内，伸手，接住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任由她在掌心融化。

　　冰冰凉凉的触觉加深了她唇角的笑意。

　　可当她抬眸看见眼前出现一道修长的身影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你这和尚怎么又来了。”

　　她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断臂和尚，几天前，他出现在她家门口，她还以为他是来化缘的，她正准备给他两个昨儿剩下的炊饼，结果这和尚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你这和尚好生无礼！”被抓着手腕的她又气又急，“我好心给你吃的，你却抓着我的手不放，你知不知道我有男人……”

　　“原来女施主还知道自己有男人。”他俯视着她的眸子，讥诮地说，“我还以为女施主喜欢招蜂引蝶。”

　　“你……”她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和尚满脸胡子，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她不计较他的脏给他吃的，他竟然还反过来侮辱她？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见她下意识地咬唇，他剑眉下的双眸暗了暗。

　　“女施主可知什么是妄想？”他忽地开口问。

　　“什么什么妄想，我听不懂这些东西。”她直觉他说的东西不是她想听的，她用力抽回手，但他却一个闪身用手按住门板，挡住她的去路。

　　“你让开。”她伸出手，推着他，可她力气太小，怎么推，他都纹丝不动。

　　“你这和尚到底想怎么样！”她移开双手，叉着腰地瞪视他。

　　“有佛经曰‘无妄想时，一心是一佛国；有妄想时，一心是一地狱’。”他说着她听都没听过的话，“女施主切勿执迷不悟，一心入地狱。”

　　虽然她听不懂什么是地狱，但听他冰冷的语气，她也猜出他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我乐意入哪儿就入哪儿。”他用手臂挡着她是吧，她干脆弯腰从他胳膊下钻了进去。

　　然后她“啪”地关上门，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和尚关在门外。

　　原以为这般做就能叫他和尚自讨没趣的离开，结果接下去几天，他几乎天天来她的院子里，也不上前，就这么远远地望着她。

　　他的目光比天深邃，比雪幽寒。

　　“我说你这和尚怎么这么冥顽不灵？”

　　她站在屋檐下与这断臂的和尚互相对视着。

　　瞧他蓑衣上的一身雪，也不晓得他站在院子里站了多久，她不知该厌烦他，还是佩服他。

　　“你也别露天站着，到屋檐下避避雪吧。”她说着又补充，“不过我不会让你进屋的。”

　　看看天色，她等的人就快回来了，她可不想让那个人看见她和一来路不明的和尚在一间屋子里。

　　听见她的话，这和尚神色不明地注视着她，像是犹豫了片刻，他才走到屋檐下。

　　两个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地各据一角站着，雪静静飘落在他和她的四周，给青色的屋瓦抹上一笔银色。

　　“你那天说的妄想……”她仰望着漫天飞雪，几不可闻地问，“是什么意思？”

　　“……”

　　不知被冻得还是别的什么，她的双颊有些红，而她的眸子澄澈中带着些许清冷，好似屋檐边缘结的冰凌。

　　“妄想，如蚕作茧自缚，一切业障皆从这妄想生。”他举着挂着念珠的手，面无表情地回答她。

　　“就是我不可以喜欢你，对吗？”她侧过脸望向他，认出他般地淡弱一笑，“因为这是妄想。”

　　一滴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望见她忽然落泪，他微微睁大眼，想伸手拂去她的泪，然而被念珠缠住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而她纤细的身影竟逐渐透明，化作冰雾消失在他眼前。

　　原本还透着烟火气的院落，眨眼间杂草丛生、破败不堪，大雪中只有他独自站在漏着风的屋檐下。

　　妄想，因缘而生，因缘而灭。

　　此生无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