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驻云飞 ...

  •   当宁九漓喝完第三杯酒的时候,小白终于吞下最后一条鱼,翅膀懒洋洋地轻轻拍打着肚子,摇摇晃晃在原地转了半个圈。
      那分明是炫耀,小白倒有鱼吃,她面前却无下酒的菜。
      这世道,雕儿比人强。

      夜越来越深了,像是一只黑得无比深邃的眼睛,而镶嵌天边的星月,就是眼里闪过的光芒。
      八月十五,中秋,满月格外的亮。
      澜国平城,入夜,灯火仍然鼎盛。
      可是再亮的月也会黯淡,再鼎盛的灯火也会熄去,当所有的喧嚣和光芒渐渐退去的时候,夜愈发深邃,深邃得让人无法洞悉。
      就像眼前的这个老人。
      宁九漓正眼盯着雕儿和公子隐,余光却倾向老人。
      老人只是慈祥地对着她笑,那笑意有三分亲切,三分神秘,另带四分欣慰。
      于是,她便也跟着笑,五分尊重,五分焦急。
      因为自雕儿进来后,公子隐就忙于喂雕,逗弄雕儿,连正眼都未瞧她一下,更是把她的问题抛到了一边。
      另有老者生人在场,她无法继续把问题重复抛出。
      她苦心期待的八月十五之约,谁料竟变成了当下这番局面。
      好不容易待雕儿吃饱喝足,公子隐却优雅地打起了哈欠。优雅的哈欠,也可以有风华仙骨之态,所以,就算是个哈欠,也无损于他的仙人之姿。
      而此时的夜的确又黑又静。
      所以,宁九漓便被带到了恒远楼的客房,临出那间屋子,只听得一句话:要事,明日再议。

      月影婆娑,不若烛影摇红。
      宁九漓离开了房间,老人却没有走。
      他非但没有走,还和公子隐聊了开来。
      老人抚着白须笑道:“你当初是如何断定那丫头就是阿水的女儿,我看那丫头狡猾得很,哪里是能轻易绕出话来的人?”
      “但老爷子不也作了肯定的判断?”公子隐也笑,笑如春风。
      “她的眉眼像极了阿水,就如你像极了阿泥。”老人想到自己膝下的一儿一女,笑容渐渐敛了起来,无端爬上几处忧愁。
      伤痕刻在心头,老人一时间仿佛老了几分。心之凄凉,无如白发人送黑发人。
      公子隐看着老人突如其来的忧伤,不免受到感染,笑容消融,心里的某个地方生出涩味。他不知道如何安慰人,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
      他唯有转移话题。
      他很是正经地向老人讲起了故事:“说来也巧,那时,我正好去拜访斯树,斯树不在,却听闻幽都有人用针灸治好了宋逸远的腿疾,而使用的手法正是天玄尚人所创的金针过穴之术。这引起了我的好奇,连云中君都不会的金针过穴,这个小丫头又是从哪里学来?经一打听,这丫头居然还对阵法感兴趣,所以我便安静地在流岚阁里等这丫头自行找上门来。果然,这丫头看到了流岚阁的建筑,便一次次地要来见我。”
      “你这回又拖了人几次?”听君一席话,老人早已把闲愁悄然抹去,笑意甚似原来。只是沉迷在自己故事氛围里的人没有及时发现而已。
      他把话接了下去:“也就三次而已。第三次,那丫头便说出了她寻找解阵高手的真实目的,她想破的阵是连星凤回阵。”
      “连星……凤回……”老人把名字默念了一遍。
      的确是阿水擅长布的阵。
      他记得阿水曾经在信里提到过,她有一个女儿,取名叫宁九漓。
      那丫头,应该就是阿漓吧。
      老人的眉眼柔和起来。

      清晨,天还没大亮,太阳像个红红的鸡蛋黄,懒洋洋地半吊在天穹的东半边。
      这一日,宁九漓起得格外地早,她蹑手蹑脚地摸进了昨日上过的那间阁楼。
      她不是要找恒远楼主,而是要找那只白雕。
      纵使恒远楼主能解开破阵的方法,也没有小白直接带着她飞过林中来得方便。更何况,这个楼主对她的提问一拖再拖,分明是把她引到这里,行那缓兵之计,却不知有何甚图谋,她又不是木偶,岂能尽如人所愿?
      既然小白到了此地,她还愁回不去不成?
      思及此,宁九漓偷偷笑了起来。
      只可惜,她偷来的笑容没有维持多久,当她掀开帘子的时候,笑意便瞬间从脸上溜走,阁内空空,人走雕去。
      她不信邪地在屋里走了一圈复一圈,连桌子底下都没有放过。然而,她查探的次数越多,失望便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她立在屋子中央,方恍然大悟:小白早已不在此地。

      方燕鸿起得也早,每年的八月十六,他必去平城的巷子深处,找那个号称铁口直断的算命先生,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和往年不同的是,这回,他并非独身前往,他走在前面,另一个人便跟在后面踩着他的影子。
      两条影子一前一后,在尚是浅色的日头底下,明灭不定。
      巷子深处有人家,曲通幽径,隐于尘世。
      巷子的最里面诈一看是片竹子,可穿过竹林却另有乾坤。
      旧时仙家客,落雨古台春。绿竹林后,古台居里住着的便是醉春翁。
      古台居是这间竹屋的名字,但他的名字并没有化作一个匾额,张扬地挂在门面上。你只能在进屋时的某根竹子上,发现“古台居”这三个字的蝇头小草。
      醉春翁也叫风竹先生,未见其人,先闻其音,闻得的是丝竹管弦之音。
      明明是夏末秋初,但在竹影和琴音的交汇之下,却能感受到春意之盎然。

      竹屋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墙壁上见不着蛛网积尘,甚至摸摸竹子,感觉还光鲜着。里面的摆设极为简单。一张榻,一张桌,两张凳,一个衣柜,一个琴架。
      弹琴之人衣如雪,人如玉,占了一张凳子和一个琴架。
      方燕鸿一入居室之内,便自动坐到了桌旁的一张凳子上,神情悠远,像在品着琴音。
      屋子里唯二的两张凳子被占,阿斐只得默不吭声地在一旁站着。
      琴音有高转低,继而渐渐落下,归于尘土。
      甚少说话的方燕鸿,一到音落,便立刻开口赞道:“先生的琴域更广了,未出竹林,恍若见山之峨峨,水之荡荡。万壑之松,国士之风犹未及也。”
      明明是拍马屁的话,方燕鸿说得自然,风竹先生听着也不见别扭。
      他只是叹了口气,把手指从琴架上移开。
      “你的赞语不会换换吗?每一年来,一开口说的必是这句话。”风竹先生道。
      “你的曲子不会变变吗?年复一年,弹的调都是同一支。”方燕鸿道。
      语毕,他们两人均笑了起来。
      一同而发,默契非凡,像是深交多年的朋友。

      方燕鸿笑道:“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你是乐师,而不是算命先生。”
      风竹先生也笑道:“算命的确只是我的业余爱好。”
      “不过那业余爱好却要收钱。”方燕鸿无奈道。
      “难道你方大少还会缺钱?”风竹先生悠然道。

      方燕鸿的确不缺钱,所以他很爽快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他拿着银票,往桌子上看去。
      这张桌子之上几乎是空的,只有正中心方着一把茶壶,方燕鸿打开壶盖,里面却没有水。
      里面当然不可能有水,里面只有白花花的银子和覆在银子之上的银票。
      方燕鸿把银票放了进去,重新盖上壶盖。
      风竹子对着琴弦拨弄,看起来好像浑不在意,但方燕鸿知道,他必看得清清楚楚,恐怕连银票之上的数字都了然于胸。
      因为他刚放完银子,风竹子便离开了琴架,搬着凳子走了过来。
      白衣飘飘,长身玉立,望之便如芝兰玉树,似要出尘化仙。
      落座对面,人影看得更清了,但风竹子此刻盯着的不是方燕鸿,而是阿斐。
      他盯了许久,方道:“小兄弟,要不要卜个卦?”
      阿斐看了看盛满了钱的茶壶,低着头小声道:“我没有钱。”
      风竹子看着阿斐的穿着,就知道阿斐没有钱,所以他问完这句话,便看向了方燕鸿。
      方燕鸿却无动于衷,视线怎么都和风竹子对不到一点上来。
      风竹子叹了口气,只好对着阿斐道:“可惜我的规矩不能为你破了,免费卜卦的先例不能开。可惜啊,可惜。我观你的面相特殊,红光及身,是大吉之相;印堂发黑,又是大凶之相。但不知道你的身上为何会同时出现这两种极端之相,要是能卜上一卦说不定就能解释原委了。”
      阿斐听到红光及身之时,心里头一喜;听到印堂发黑之时,心又是猛然一落。风竹子的一句不明白,阿斐听得忐忑不安。大吉,大凶,这到底是乐极生悲,还是否极泰来?
      不过,他就算内心感情跌宕,却不敢现于其外,这个时候,他如何能向方燕鸿要钱?

      此时,宁九漓的心也是上下起伏。
      整座楼里,不仅没有小白的踪影,连昨日见到的楼主和老人也不知去向。
      恒远楼尚未开门营业,空空旷旷的楼宇只有几个打杂的围在一张桌子上,道些家长里短的话儿。
      他们谈兴正浓,连宁九漓何时踱出了大门,都未察觉到。

      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来到了平城,就没有理由不好好地逛上一番。
      来时,坐在方燕鸿的大马车上,走马观花,根本就未曾赏透平城的风光。
      这回,无人在旁,她自在行于平城街头,就算领略些人俗风景也好,或者某日,她也能写出本《天下风云志》来。
      太阳慢慢地往正上方攀爬,望繁华朝起,笑容也如太阳般爬上了宁九漓的眉角。

      幽都有个福满楼,平城便有个福来居。
      宁九漓踏入福来居之时,甚至以为自己又到了幽都的福满楼。
      金玉辉煌。
      福满楼的菜色都带着个金字,福来居的菜色都带着个玉字。
      若非远隔千里,宁九漓不得不怀疑这两家的老板是同一个人。
      但当宁九漓看到福来居的招牌菜红玉鸡翅时,她忍不住嘴角抽搐。
      金鸡翅烧得金光闪闪,红玉鸡翅便烧得红玉剔透,鸡翅的个数却是一模一样,成天九之数。连味道都如出一辙,宁九漓舔了舔舌头,生出怀念的味儿。
      她不知道该把福满楼唤作是幽都的福来居,还是把福来居唤作平城的福满楼。
      先入为主,自是福满楼占了上风;可福来居的排场又比福满楼大了一倍不止,如此说法,又觉得不甚合理。
      就在宁九漓坐在窗台,自寻烦恼之际,一个紫色的身影映入眼睑,把她的胡思乱想通通驱散。
      取而代之,三分震惊,三分胆怯。
      什么时候幽都和平城居然如此之近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驻云飞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