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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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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醒来,床上只我一人,太阳已透过窗户投到梳妆台上,我凝着那处出神。
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一个人,我紧了紧被子,转眼看到翠儿端了热水进来。刚刚放下,看见我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扑过来,压着我泪眼朦胧,“小姐,你终于醒了!我还······还以为沈姑娘哄人呢······”
我被小丫头压着,有些累,对其道:“别哭了,你压得我难受。”
翠儿方才抬起头,眼睛跟只兔子似的,通红,“小姐······”
我对她笑道:“我无事了,小丫头怎么这么喜欢哭?”
翠儿抽抽搭搭地止住,又立即跑出门去唤二老。
昨晚听熙和说外祖父母这两日也没睡好,见我总是醒不过来,心紧得厉害。我自己受伤本是没什么,可累得二老着急,心里实难不愧疚。
我撑起身子,取来衣裳穿上,就着翠儿端来的热水打理自己。大约是睡得太久了,脑袋仍是昏昏的,坐到梳妆台上,刚想束发,却才摸到后脑的纱布。
正琢磨着要怎么弄,便见大门口鱼贯而入好几人。
我一时发愣,外祖母已经过来将我抱住,埋怨道:“你这孩子,怎么才醒就下床来了,还疼不疼啊?”
我靠着外祖母,心中微暖道:“萱儿不痛,让您着急了······”
看着满屋子的人,表姐妹们齐齐记挂着,如此关怀备至,心中很是感动。外祖父眼看着,虽未说话,关切之情已是溢于言表,平日此时,正该是外祖父讲学的时间才对。
我起身向老人行礼,却又被外祖母给按下,让我多休息。
几番寒暄之后,一众表姐们也都散去,外祖父这才去讲学。
房间便只剩下外祖母与翠儿,我让翠儿,好歹帮我梳一下发,简单挽了头式。翠儿手生,不小心按着了我后脑伤处,外祖母便接过木梳,替我梳头。与我聊起了我娘幼时的事,道娘幼时皮得很,每日总爱跟大舅去燕云台,后来才知道是为了去看我爹。
外祖母说起来,脸上尽是慈和的笑容,又道,女儿恨不得早些嫁出去,咱们家孙女,可恨不得不嫁人呢,也好。这孙女自然是指的我,我心中一揪,便道定是平儿说的。
外祖母替我简单挽了个发饰,大部分还是披在脑后,怕我脖子累,连发饰也不让戴。末了,搀着外祖母出了房间门,去园子里转悠。
这在池边的石凳上坐下,便见平儿背着手笑嘻嘻地走过来,高兴道:“今晨听卫姐姐说姐姐醒了,没想到这么精神,陪奶奶来逛园子呀。”
外祖母瞧着平儿过来,招手道:“平儿回来了,你父亲那里还忙吗?”
平儿笑道:“爹忙着今晚的诗会呢,嫌我添乱,便将我差回来了。”说罢,又走到我面前,从背后拿出一件毛茸茸的什物,戴在我头上,“我回来特意在街上买了这顶帽子,戴上保暖。”
给我戴上又看向外祖母,嬉笑道:“奶奶您觉得怎么样?”
外祖母瞪了眼平儿:“没个正形。”
翠儿亦是笑出了声。
我往头上一摸,才是两只搭耸着的长耳朵,毛茸茸的,却是顶兔儿帽。
我不由得暗暗笑了声,对平儿道:“多谢了你的兔儿帽。”
祖孙三人坐下,又聊起天来。聊起今晚的诗会,平儿道方才特意去西湖转了一圈,准备的已经差不多了,因为今年正是卫-梁建国百年,又有圣上派下的钦差,所以今年的诗会格外隆重,可谓说是群英荟萃。
平儿说得绘声绘色,我不由期待,可外祖母却道我才伤着脑,还是不要去凑那热闹了。我好歹劝着外祖母,才让我今晚去见识见识,却也答应了外祖母不去参加,只作壁上观就好。
我有些遗憾,但能看到熙和赋诗作对,我又不免期待。经这些时日之后,我见她愈发顺眼,对于她的才,我是知道一些的。
早晨听翠儿说,熙和一早便被她的属下叫走了,应该是有什么要事。
说起这事来,平儿又微微皱了眉,我见他欲言又止,私下问他。
平儿才道:“看到这两日卫姐姐马不停蹄,似乎是忙着姐姐初七那日摔伤的事,我才想起些许不对劲来。”
我方才醒来,还来不急想,现下听平儿提起,也觉察出几分不对劲来。
那日落马委实是有些蹊跷,其中几处疑点很是引人注目。
一是,我们游船时,三匹马还好好的,可当回到岸时,阿南却显得异常兴奋,而阿北相比之下则显得异常安静,很是没有精神。
二是,突然传来的敲锣声,若是我感觉错的话,阿北正是听了锣声受了惊才对。这突然的锣声是一方面。阿北本是懒洋洋的,为何会突然奔出去,这一点便又让人不由生疑。
三则是,因为阿南太过焦躁,我才换乘的阿北,而若是没有这一出的话,落马的应当是熙和才对······
平儿思维想来活跃,提出这三点与我的想法如出一辙。
而从这三点来看,我们的结论都是:此次惊马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
平儿对何人会故意对付熙和很是疑惑,我方问他道:“熙和可有与你说过什么?这事你还对别人提过没?”
平儿摇头道:“卫姐姐倒是什么都没跟我说,不过肯定是私下去调查了。二叔倒是问过我,这次怎么会突然发生这事,我那时也没想到这点,便也没来得及告诉二叔······姐姐,你难不成知道什么?”
我笑道:“我还想知道谁让我吃了这闷亏呢,你怎么问起我来了?”
平儿叹气道:“这倒也是。”
我又对平儿道:“这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熙和身份不一般,她既然已经去调查了,咱们还是别参合进去的好。另外,若是咱们在这儿说的这事,最好也别说出去,免得二老担心。”
平儿不疑有他,点头道好。
我又补道:“也别告诉二舅,我怕惹麻烦。”
平儿嬉笑一声:“知道了!”
我这件平儿答应,心中才松下一口气。
正巧说完话,熙和便回来了,见了我俩径直走来。问我道:“脑袋还晕吗,这兔儿帽······平鹿送的吗?”
平儿笑道:“是啊,卫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熙和眼含笑意,道:“很可爱,与你姐姐很相衬。”
我朝她笑了笑,问道:“你不是说要让冬归陪我玩吗,他人呢?”
熙和道:“被我遣出去做事了,我陪你可好?”
“咳咳”,平儿低咳一声,意味不明地看我一眼:“姐姐······那我去找阿嗣了······”
熙和点头道好,“去吧,记得让他好好看书。”
我还未开口,平儿一溜烟儿便不见了。
我对熙和道:“你怎么就遣他走了?”
熙和笑道:“平鹿说要去找阿嗣玩呀,我总不能不让他去吧?”
我点点头:“倒也是,平儿不在也好,我正有事要问你······”
熙和也不奇怪,拉我到湖心的水榭中坐下,还不等我开口便道:“若是要说前天惊马的事情,我先向你道个歉,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了。”
我好笑道:“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护着我,我知道的。若要算起来,我还得谢你的照顾才是。”
熙和低敛了眉眼,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意。
“不过,那日惊马······”我开了口,“是冲你去的吧?”
熙和抬眼看我,不置可否,“冲我来的?”
“这破绽百出的局,你莫不是怀疑我没看出来。”
她笑了起来,撑着脑袋瞧我:“嗯,何解?”
我无意与她讨论何解,只道:“是王氏的人吧,有这魄力也有理由对你下手的,应该也没有别人了。是因为三年前的事情吗,但如今三年过去,他们还不肯放手,熙和,你是······知道些什么?”
她微微皱了眉:“殊萱,你太大胆了,这事也敢问?”虽是皱眉,却也并不见得有几分凝重,语气也一如往常。
此时只我与她两人,大胆便大胆吧,“你昨也不是还与我说起沈家与王家的瓜葛吗?怎么今天我一提便是大胆了?你不是有私心的吗,不打算拉我入伙了?”
熙和莫名地看着我:“你以为我的私心是拉你入伙吗?”
“难道不是?”
她摇头笑道:“殊萱,别趟进这滩浑水来,我的私心不是要拉你入伙。”
“那是什么?”
她坐正了身子,“我之后再与你讲。”
“那这次的事怎么算?”
她故作听不懂,“我会一并算在他们头上!”
“你是不愿与我说了?”
“殊萱想听什么?”
我心中暗笑,淡淡道:“还记得那位王维德王大人吗,你不想拉我入伙,不过他倒是与我套过近乎。言下之意,我听得啊,意味颇深呢······”
熙和微变了脸色:“他找你做什么?”
我挑眉:“与我说我父亲的旧事,我听得挺有趣的,怎么了熙和?”
她皱着眉头道:“他找你准是没好事,不管为了什么,你都别与他走太近。王家的这艘船,上不得。”
我笑了起来:“哟,殿下,您何时来管我了呀?”
她有片刻的愣神,随后少有地板了脸:“殊萱,别闹。”
我笑瞧着她:“闹?这个字······何解啊?”
她终是叹了口气,“我回京几个月,也听说过王氏的一些龌蹉事,还有王后······”
“三年前我母后为我兄长平冤,却被当今圣上记恨被软禁冷宫,引起朝中女官不满,联名上书指责圣上,要求释放我母后。王氏那时可没少落井下石,撺掇各个势力,不仅连我母后,连沈氏一族,就连百余名女官都齐齐被罢黜。”
“而女官制也是在王氏的操控下被废除,但那时一方面是消除我沈氏的势力,一方面王氏也暗中安插自己的势力。我不得已以为母兄赎罪为由,上了九华山避难。而今三年过去,王氏的爪牙怕是遍布了整个朝廷吧。圣上不可能会坐看着王家独自做大,而做好的办法就是······”
“恢复女官制。”我答道。
熙和点点头:“但这事但就是圣上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的,还需要王后配合才行。”
“王后不是王氏的人吗?”
熙和无奈笑道:“一个偌大的世家,怎么可能一直是一条心呢?就连我母后的家族沈氏之内,都是四分五裂,贤才是有的,但多的还是鱼肉百姓的滥竽罢了。同理,把王后与王氏分来来看,便能说得通了。恢复了女官制,王氏的势力弱了,但王后确实权名两收,她何乐而不为呢?”
“那王维德是王后那边的人?”
熙和眼神微眯,“他真是要拉你上王后的船不成?”
不知不觉便被她听出了话外之音。
我并不在意,只是点头道:“嗯,应该是有这层意思吧。”
熙和拿眼瞧着我,吐出了三个字:“不能去。”
我不看她:“为何?你的私心?”
熙和泄了气:“好吧,是我的私心。殊萱那么聪明,无论是王后还是王氏,我的日子恐怕都不会好过······所以······”又在哄人。
“好啊,不去也行,算你欠我的。作为条件,这次惊马的事说来听听吧,好歹也是你害我落了马,总要老实与我交代才对吧。”
“殊萱,我都为你与我三哥作对了······还不算赔罪吗?”
我对她笑:“那是你欠我的。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落马失了夺今夜头筹的机会。你若是不乐意做郭府的援手,大可与你三哥一齐,我也不是参加不得。”
她走近来,捏了捏我头顶的兔子耳朵,叹气:“不必了,小兔子。这是我欠你的头筹。既是欠你的,就一定给你拿回来。”
她一时凑近,我不由得有些脸红,哪知她竟又抬手捏了我头上的兔耳朵,我有几分羞恼,刚想退开。便听她严肃道:“这事诗会过后,我定会一五一十与你讲,现在怕是来不及说了。”
我听得愣怔,顺着她目光瞧去,却是翠儿小跑过来道要准备出发了。
我也并未再多说什么,只好如她说言。
到了府门,一家老少皆是到齐,浩浩荡荡地出发去往翠湖。
众人到时,已是夜幕笼罩新月初上了,西湖岸边人满为患,各色摊贩沿道铺就,比庙会犹盛。
沿岸火光,一湖彩灯,十里烟花,映亮了半壁天空。岸边围满了人,文人雅士皆是到场,热闹非凡。
余杭的官员,大儒皆是到场。
不过多时,府台杜大人一番客套话之后,金锣响彻,诗会正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