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家诗【短篇集】》零度雪碧好喝

3、暗恋

　　暗恋

　　——从看见他的第一眼起，我就明白，我喜欢他，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喜欢他。

　　齐玉第一次见到张祺放是在一条暗巷里。那天天上天下都是雨，夜那么深，每个人的脚步里都印着急促。
　　齐玉那天才考完二模，阴雨的天气让他整个人心情都不怎么愉快。

　　直到他看见一个人。
　　那个人没有打伞，就这么走在雨里，像是在散步。他的头低着，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齐玉后来会想，如果那天他的母亲没有在他包里多放一把伞，如果他没有因为雨天抄近路，他们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相遇。
　　但其实根本没有如果，齐玉感谢上天让他们相遇。

　　人说，遇见一个人只需要一秒。
　　齐玉说，爱上一个人也只需要一秒。

　　当他把伞递过去的时候他看见了一张混合着雨水的脸。
　　明明一点都不好看。
　　明明看起来狰狞而可怖。
　　可是齐玉一点都不怕。
　　这个孩子，在哭啊。
　　他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用力像是把毕生的懦弱都哭了出来，他看起来太寂寞太寂寞了，让人忍不住想去拥抱温暖他。

　　齐玉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撞了一下，疼中带着酸涩。
　　我终于遇到你了。
　　还好是我遇到你。

　　“你……还好吗？”齐玉想把他搂进怀里告诉他一切都将会过去，发生什么事都没关系一切还有他。
　　可是他不能，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像两条平行线，却在命运的捉弄下有了交汇的距离。
　　“…………多事。”张祺放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齐玉，将齐玉递过的伞丢在地上，头也没回的走了出去。

　　他奔向了他的光明。
　　齐玉看着张祺放的背影脑海里闪出了这行字。

　　从那天开始，张祺放这三个字就注定刻在他的心上，融进他的骨血。

　　——世界上有那么多错过，我还在遗憾些什么呢？

　　齐玉从来不相信一次相遇可以决定一生，也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
　　或许是神对他的惩罚，所以他自己亲身实践了这种感觉。

　　他开始每天都从那条暗巷过；他开始打理自己的形象，虽然平常每个见过他的人都说他生的好看；他开始更加努力的学习，希望将来能够护住他们的未来。
　　能在学校里遇见张祺放，是齐玉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那天微风不燥阳光正好，而他心中的那个少年刚好嘴角带笑。

　　“你还记得我吗？”他心中的那个人向他走来。
　　“就是上次的下雨天，一直想跟你道歉却遇不见人。”他日思夜想想的心都在疼痛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小骗子。
　　他看着眼前的人眼里眉梢都带着笑。
　　如果你想找我，怎么会找不到呢，我一直就在原地等你。
　　但没关系，我们还是会相遇。
　　因为我会一直等你。

　　“啊，没事的。我叫齐玉，你呢？”
　　“张祺放，兄弟这么说就是原谅我咯？”张祺放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一副哥俩好的表情。
　　齐玉感受到从肩上传来的温热，那热度一直烫到了他的心里。
　　“是啊。”他听见自己说。
　　“那晚上赏脸吃个饭？”张祺放搂着他的肩，满脸的愉悦。
　　“好。”

　　男人间的情感很容易就能建立起来，不同于女人间的友情靠的是八卦或相同的品味，男人间的更为直接，看你顺眼就行。
　　在齐玉的刻意下，张祺放看他刚好很顺眼，隐约有引为知己的意思。

　　有一天，张祺放告诉他。
　　他有了喜欢的人，叫冯筱筱。

　　少年情怀总是诗。
　　齐玉在那天就明白，他和他的少年，一辈子都不会有可能了。

　　你见过冰山融雪吗？你感受过夏天里的微风吗？你听过森林里传出的第一声鸟啼吗？
　　齐玉没有体会过这些。
　　但他见过一个急躁的少年耐心的样子，他从来没有见过张祺放笑的那么开心，眼里填满了心甘情愿的宠溺，就像他看他的眼神一样。

　　齐玉不忍心看他的少年伏低做小，所以他对他说：
　　“我帮你。”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此。
　　齐玉帮少年写了无数封情书，里面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是他想说却永不敢说出口的话。
　　他帮少年制定完美的约会方案，里面的每一个情节都是他想和他一起完成的可是却永远也不可能实现。
　　他帮少年每天补课，是因为他心中的这个人啊，想和那个女孩子考同一所大学，他潜移默化了几个月才能收获一点点低微成果。这一切，都抵不上那个女孩的一句话。

　　齐玉觉得自己心里应该很痛苦很痛苦。
　　但是他没有，他只要一想到他的少年抄写朗读着他写的情书，去着那些有趣的地方，将会有着很好的未来。
　　他的心都是明亮的。
　　只要他的少年是快乐的，他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喜欢你，但是却不会告诉你。

　　——伤害你便是伤害我自己，手中匕首若扎向你，流血的先是我。

　　齐玉见过冯筱筱几次，那是一个特别温柔可爱的女孩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像是藏着阳光。
　　他们很般配。
　　齐玉想这样也就很好，他们会一直走下去，只要张祺放想。
　　只要张祺放是幸福的，那些午夜梦回间偶尔蹦出来的酸楚不甘和心上的钝痛，便都是值得的。

　　可是这毕竟不是童话，每一个王子都会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冯筱筱在高考前跟张祺放提了分手。
　　张祺放很着急，他不想失去她，一点都不想。

　　齐玉说，没事，我帮你去问。

　　“其实，我喜欢的人是你。”痛哭着的少女对他这么说道。
　　“我知道，我收到的每一封情书都是你写的……我熟悉你的语调和说话方式。”
　　“可是……可是他………他对我太好了………太好了……”

　　齐玉看着眼前的女孩，他的内心告诉他，他想杀了她。但是怒火最终还是被理智压下，他还要去找张祺放。
　　现在的他，会不会一个人躲起来哭呢。
　　毕竟……
　　毕竟他，那么喜欢她。

　　“我知道的………她一直喜欢你这件事情……”齐玉找到张祺放时，他已经喝醉了，“可是………我……我不在乎啊……我……我…我以为…只…只要我对她足够好………”

　　“嗯，你对她已经够好了，是她不懂你的好。”齐玉把张祺放搂进怀里，亲上了他的额头。

　　“嘿嘿……筱筱……你怎么亲我啊……”张祺放摸着额头看着齐玉傻笑。
　　他已经喝醉了。

　　齐玉看着张祺放，一种隐秘的心思从内心深处浮了上来。

　　为什么我就不能拥有你呢？
　　为什么呢？

　　——有的时候拼命挖着自己的喉咙想要把压抑在心底的话掏出来。

　　那个夜晚齐玉过得很开心。
　　起码他得到过了。
　　他会把那个夜晚压在心里，让它成为一个秘密。

　　后来张祺放还是想通了，有时候他看着齐玉莫名其妙的傻笑都会问他：
　　“玉玉……最近有什么好事说出来分享一下啊…→_→”
　　齐玉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张祺放手指隐秘的在他腰侧动了动：
　　“这是个秘密。”
　　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次数多了，张祺放也就不再问了。

　　很久以后齐玉偶尔会想，如果那天晚上途中张祺放醒过来了，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不会。

　　爱是一个沉重的字眼，懦夫不配爱人。

　　就像他明明知道张祺放是一个纯直男，却也不会为了他去变性。
　　为什么不会，因为他还要孝顺他的父母。
　　他可以伪装成假死然后给自己重造一个身份再去看望父母。
　　可是他也不会，他不知道他的父母能不能承受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
　　他甚至没有跟家里说他喜欢的是个男人。
　　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又不会在一起。
　　他只告诉他的父母，他不举。
　　他本来就是理科院的高材生，让自己不举很简单。

　　追根究底，他是个懦夫。

　　有人敢争取，他连争取都不敢。

　　他爱他，这件事永远也不会说出来。

　　他是个直男，他不能去打扰他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有的时候，想着他终有一天会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他们会一直生活，经历生活中的所有琐事和意外，他是那么好的人，他肯定不会让他的妻子受委屈，即使吵架，他也不会让他的妻子多受一份气。
　　我也想这么对你啊祺放。

　　可有些事，烂在心里比表达出来要好得多。

　　有时候张祺放和他开玩笑的时候也会说：“齐玉如果你是一个女人就好了，我肯定娶你。”
　　是啊，如果我是一个女人就好了。

　　齐玉把这句话记在心里，有的时候他在家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面前的本子上写满了“我肯定娶你”这几个字，喉咙里就有什么东西压抑着要出来，可是他忍住了。
　　因为看见这些东西，他高兴。

　　——我想和你虚度所有的时光。

　　齐玉在参加张祺放的婚礼。
　　不知不觉，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齐玉在这十年里觉得自己越爱越深，越爱越深，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从中脱离。
　　他爱他，在他看见他的第一眼时就知道。

　　“这么多年我最感谢的就是我的好兄弟，也是今天的伴郎，齐玉。”
　　“没有他，我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我尊敬他，感谢他，如果他是个女的，我肯定把他娶回去。”
　　齐玉听见宾客都笑了，新娘也温柔地看着张祺放。
　　他也笑，他从心里高兴。

　　你看，你又说了，你会娶我。
　　我真高兴啊祺放。

　　那天齐玉喝了很多酒，说话都大舌头，都说心里有事的人醉的比较快，可是齐玉没醉，他只是言语跟不上大脑。
　　“祺放……你姓祺我也姓齐……我们是……是……”
　　我们……应该是一家人啊……
　　“我知道我知道，兄弟今生两家姓，兄弟来世一个妈。”
　　齐玉听见了想挤出一个笑，但面部神经不受控制，看起来像是在哭。

　　这么多年，听见你许一句来生，就够了。

　　——上帝说许我来世的荣华富贵，我偏说今生还有没放下的人。

　　齐玉病了。
　　病败如山倒。

　　医生告诉他，胃癌晚期，是长期不注意饮食留下的。

　　齐玉突然想起他和张祺放刚创业的时候，那个时候张祺放一天一顿一天一顿看得他心都在疼痛，于是他去学了做菜，每天给张祺放送饭看着他吃完。
　　真是幸福啊那个时候。
　　世界上像是只有他和他一样。

　　齐玉没有告诉张祺放他病了。
　　他依旧每天在公司处理着大量的公务，张祺放结婚了，每天都巴不得早点回去，齐玉也由着他，反正这些事由他来做也是一样的。他希望张祺放可以永远做他想做的事不用顾虑任何东西。

　　齐玉每天早上都练着气功，喝着加了五毒熬的中药，他不能倒，他要为他撑起一片天，一片永远也不会倒的天。
　　他还记得他以前和他说过：“我一定会死的比你晚。”

　　齐玉答应过的事从来不违约。

　　可是病情还是严重了起来，医生跟他说，他可能最多还能活半年。
　　半年。

　　知道了这个消息的齐玉，一个一米八六的大个子蹲在医院的后门口嚎啕大哭。
　　怎么办啊祺放？
　　我要是不能陪你走下去，该怎么办啊？

　　齐玉依旧在工作，每天的垃圾桶里丢满了沾着血的纸。他怕让手下人看见多嘴告诉祺放，就只有每天自己收拾垃圾桶掩饰自己的不适。
　　他没有做化疗，化疗对形象的影响太大，很容易被看出来。
　　他真的真的很想活下去，哪怕只是陪着祺放，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他也好。

　　齐玉每天都在激励自己，这件事情最后还是没能瞒下去。
　　张祺放虽然粗心，但又不是傻，齐玉身体不好他知道，他只是没想到到了这个程度。
　　“为什么不去治？你是不是傻？”张祺放拉起齐玉的领子却又不能下重手，眉毛狠狠的纠结在一起。
　　“我不做化疗的原因是因为化疗会杀死我体内所有的细胞，就算治好了癌症也会被感冒夺取生命。”齐玉摸了摸张祺放的头，“放心，我不会有事。”
　　不会的，真的不会的。
　　因为答应过你了。

　　齐玉找了所有民间的土方，加入治疗癌症的群和跟他相同的病友探讨每个方子的作用。
　　张祺放也每天到公司，强迫齐玉下班，强迫齐玉不要再处理这些事情。

　　齐玉觉得自己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这场与死神的博弈，是齐玉赢了。
　　那天去医院检查，张祺放陪着他，他没有告诉他的父母他的病情，所以一直以来的复查都是张祺放陪着他。
　　当医生告诉他，他体内的癌细胞已经基本消除的时候。他看见张祺放笑了。
　　同时他也知道，这段偷来的时光，该结束了。

　　——如果有来世，我还是守着你。

　　一切事务都又上了正轨。
　　次年，张祺放有了孩子。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孩，齐玉看见他仿佛看见了祺放的小时候，当那个小孩握住他的手指时，他惊慌的模样看得张祺放乐了。
　　孩子的身旁躺着那个温柔贤惠的女人，正一脸微笑地看着他们。

　　齐玉从心里感激她，却又嫉妒着她。
　　这种复杂的感情让齐玉很少直视这个女人的眼睛，女人向来敏感，他怕她发现些什么。

　　“齐玉，你很喜欢孩子啊。”张祺放送他出门的时候问他。
　　“……对啊。”只是喜欢你的孩子。
　　“话说我妻子有个妹子，也很漂亮的，要见见吗？”张祺放冲他挤眉。
　　齐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拒绝会让张祺放丢了面子，可是不拒绝………他会觉得自己很恶心。
　　“好啊。”齐玉顿了一会儿冲张祺放笑了。

　　相亲当然没有成功。

　　齐玉怎么也不会让它成功。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

　　齐玉没有退出那个癌症患者的群，有一天有一个人敲他，问他到底有什么舍不得的事情，让他宁愿那么痛苦的活着也不愿意离开这个世界。
　　齐玉顿了顿，回复说：“为了不让我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你知道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什么吗？”
　　“我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不，是生与死。泰戈尔是骗人的，这个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生与死。”

　　“如果我活着，我可以在天凉的时候提醒他加衣服；下雨天给他撑伞；他工作上有憋屈，我可以第一时间安慰他给他解决问题；我可以每天看着他，陪着他，如果我死了，这一切，都没有了。”
　　“如果相遇就是为了离别的那一天可以抱着满腔回忆幸福的说声再见，那所谓的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世界当真那么大，陪着他的人里，为什么不能有我？”

　　那个人没有再回他。
　　齐玉也不在乎。

　　你在何处漂流，
　　你在和谁厮守，
　　我的天涯和梦要你挽救，
　　我已不能回头。

　　下一世，我当个女人，和你在一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