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风月之红尘谷》睡在我家屋顶上的猫

6、第六章

　　我很喜欢人间，人间的酒，人间的肉，人间的一切。
　　除了凡人短暂的寿命。
　　“诶，师兄，你瞧瞧这个？”我抓起一个布偶娃娃，举给清风看，一下子又看到一旁的冰糖葫芦，道：“师兄师兄，这个这个。”
　　于是清风默默掏出银子．．．．．．
　　一旁的墨衣对清风道：“你看吧，我就说过．．．．．．”
　　他还没说完我就又拉着清风到另一边去了，我知道他肯定是后悔清风带我下凡，我心道：你后悔就后悔吧，左右我是下来了。反正都下来了，不玩够本怎么行。
　　清风任由我拉着，虽没说什么，但是我知道如果我能安分点他会更喜欢。
　　到了一家客栈要了房，然后要了酒菜在大厅吃，墨衣摇着扇子，一副“老子从前不食人间烟火，现在也绝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我就把他的那份揽了过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清风道：“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我将口中的肉吞下去后道：“好吃啊。”
　　说完又将一块肉送进口中。
　　啊，真是人间美味。
　　我给清风夹了一筷子肉到他碟子里，道：“师兄，你尝尝这个。”吃了口别的菜，又觉得这个好吃，又给他夹了一筷子，道：“师兄，这个也好吃。”
　　吃完这个觉得这个好吃，吃完那个觉得那个好吃，就都给他夹了一筷子，一顿饭下来，他的碟子堆成了小山．．．．．．我吃饱喝足后打了个饱嗝，问他：“师兄不饿？”
　　他放下筷子，正要开口，墨衣就替他道：“清风他不喜这些。”
　　“哦？”我惊讶，这么美味的东西师兄竟然不喜欢？就问道：“那师兄喜欢吃什么？”
　　墨衣道：“喜欢喝茶，喜欢吃素，喜欢虾仁馅儿的包子，喜欢．．．．．．”
　　清风打断他道：“好了，上去歇息吧。”
　　于是上楼各自回房。
　　人间的月与天上的月不同，与魔界的月也不同。人间的月很远很虚，但是却别有一股滋味。人间描写月的诗句也颇多，我知道的就有“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其实还有许多，但是我并不醉心诗歌风月，便就不知太多。
　　此时望着月色，我能想到的，只是清风的那张脸。
　　一样的清冷，一样的好看。
　　我到楼下同伙计要了两壶酒，然后爬到屋顶，一边赏月一边喝酒。微风打在脸上，正是人间三月春风拂面，吹得我甚是舒服。
　　这时听到脚步声，我回头，见是他，冲他一笑：“师兄。”
　　他坐在我旁边，我把另一壶没开过的酒递给他，道：“此酒甚好，就是还不够烈。”
　　他接过酒，道：“为何一个人在此喝闷酒？”
　　“闷酒？”我疑惑道：“怎么就是闷酒？只因我是一个人？”
　　见他不接话，我又道：“我只是觉得月光甚好，就去问伙计要了两壶酒，对月独酌。我从前都是一个人喝酒的，开心也好不开心也罢，都是一个人。”
　　说完他看着我，我心里暗道一声糟，真是酒喝多了就容易大舌头，告诉他我一个人他不就会问我为何都是一个人嘛，我到时候怎么回答？因为我打架厉害所以导致人缘不好？那我又为什么会打架厉害？我明明．．．．．．好吧我都不大敢往下想了。
　　谁知他不但没有问我为何都是一个人，反而道：“从今往后，你都不会是一个人了。”
　　我一怔，随即笑开，道：“师兄你真好。”
　　他像是不好意思，别开头去了。我继续道：“墨衣兰修同我说说你是块木头，那是他们不晓得你的好。”想了想又补充道：“他们知不知道不要紧，我知道就好了，只有我知道就好啦。你说是吧师兄？”
　　“缘儿，你醉了。”
　　他转过头去看月亮，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月光下他的侧脸愈发的好看，我竟看得痴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手已经摸上了他的脸颊。他回头看我，眼中微微带着讶色，我忙道：“你脸上脏了。”然后快速把手收回来，“现在擦干净了。”
　　他看着我，突然问：“为何一个人？”
　　我以为他不会问这个问题了，然后他一问我就惊了一下，下意识的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他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为何总是一个人？”
　　我心里马上那个跳出两个小人儿，一个说：“快告诉他真相吧。”
　　另一个又说：“不行，他会讨厌我的。”
　　“好吧，那继续撒谎？”
　　另一个接着道：“只能这样了。”
　　“那撒个什么谎好呢？”
　　“身世凄凉？从小被欺负？父不疼母不爱？”
　　另一个赞成道：“好啊好啊。”
　　．．．．．．
　　于是两个小人变成了一个小人．．．．．．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我没有娘亲，我娘亲在我降生后不久就没了。我父亲很忙，他们都不喜欢和没有娘亲的孩子玩．．．．．．”
　　语气甚是委屈，说得我自己都要动容了。不过这倒是勾起了我的一次“打架回忆”，就是因为对方说了一句“有娘生没娘养”，于是我把他打得连他父亲都出面了。那次我还被我父君罚了三月的足禁，抄写佛经三百卷。
　　我从小就知道我没有娘亲，但是我对此却不是很伤心，因为一开始就等于没有，所以后来听到别人说我没娘亲时也没什么感觉，而我当年打那场架只是因为他那句话让我想起了我父君。
　　我父君同我说，其实我娘亲还活着，只是被囚禁起来了。他说我娘亲是一位神女，仙阶很高，但是因为和他在一起，触了天规，在生下我后，就被囚禁起来了。我父君从那以后都在找她，我父君每每说起我娘亲，都是那样深情的神情，我心里便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他骂我没娘养，就是在骂我娘亲。骂我可以，但是我不允许骂我娘亲。
　　父君说：“你娘亲是我见过的，最美丽最温柔最善解人意的神仙。”
　　父君不会说情话，我觉得那便是他能说出的最动听的情话了。所以在我心目中，娘亲的形象是伟大的。虽然有时候会想念她，甚至会埋怨她为什么会丢下我们，但后来想想，她也是迫不得已啊。
　　“缘儿？”
　　清风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忙道：“对不住，我走神了。师兄方才说什么？”
　　清风不答反问：“在想什么？”
　　我转了转眼珠子，喝了口酒，情不自禁地赞叹道：“今晚月光真好啊。”
　　随后又笑笑，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些旧事了。”
　　“可否说来听听？”
　　我微微怔眼，从前都是我缠着他说着说那的，今夜他却问我能否说出我在想什么，这是做梦吗？但是转念想想，他也许只不过是因为觉得我会难过吧，然后礼貌性的关爱小辈。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觉得有点沮丧，声音都沉了一个度。
　　“我从前也在想，为什么会一个人。然后后来想，一个人又怎样？现在就觉得，一个人挺好的。反正最后都是要一个人的，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这样随便来个什么人，都会倍感温暖。”
　　说完我又想了一下我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结果发现我竟然转眼就忘记我自己上一秒说过什么，皱了皱眉，想着还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好了，就不接上面的了。哎呀真是，一喝酒就容易忘事。
　　“我父亲经常告诉我，不要强求，合适就好。但是又哪来那么多的刚刚好呢？于是我也就不勉强自己了，好不好我干脆都不要了。诶，对了，人间不是有句话叫做‘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吗？我觉得就是这个理，世事无常，谁又能知道下一秒发生什么呢？所以我就想啊，人生在世，逍遥自在岂不快哉，又何必去想那么多没用的。”
　　一口气说那么大段话我觉得口有些渴，仰头要喝酒才发现手中酒壶已空，便把注意打到他手上的那壶。看了一会儿，那壶酒送到了我眼前，我嘻嘻笑着接过，喝了一口，打了个嗝，问他道：“方才我说到哪里了？”
　　他看着我，良久才道：“你说得很好。”
　　闻言我转头看他，心想他这算是在夸我吗？我就当是了吧，于是裂开嘴笑了，道：“师兄其实你人真的很好。”
　　我胡说一通你都能夸我说得好，就算只是恭维我也受了，聊胜于无嘛。
　　他道：“为什么？”
　　我歪着脑袋想了一会了，为什么？啧，我还真没仔细想过，在脑中过了一遍要说的话，但是说出口却变成了：“因为你好看。”
　　说完自己痴痴地笑了起来，“师兄好看，父君好看，娘亲好看，墨衣兰修也好看。顿了顿，又道：“就是嘴巴刁了些。”
　　月光变得越来越朦胧，我开始看不清他的眼，伸出手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他一会清晰一会和月光一样朦朦胧胧，这下连脸都模糊了。我晃了晃脑袋，这是醉了？不对啊，不应该两壶没到就醉了．．．．．．
　　脑袋里突然晃过伙计把酒拿给我时的神情，就听清风道：“这酒有问题。”
　　我的双眼已经黏在一起了，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将我抱起，耳边传来低低的呢喃声，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你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