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心湖水》狎笑厌酒

2、贰

　　贰

　　冬去春来，长生和聚宝儿转眼到了十七岁，聚宝儿体弱，家里不舍得他进京赶考科举，愣是做了几年的秀才没去考过会试。

　　作为冯少爷的陪读，长生理所当然也没去考过。

　　本来，李家也是不急的。

　　可是这天，李家来了人，一位神神叨叨的老道士站在门口眯着眼睛掐着指法，口中念念有词，李氏抱着盆出来晒衣服看了他一眼，没搭理，无非就是江湖术士，骗吃骗喝的。

　　等李氏搭完衣服转身刚要进屋，那人怒目圆睁，开口大喊一声，“李氏，你儿子有大难你还不知道吧！”

　　吓了她一跳，回过头大骂道，“胡说什么呢你！我儿子好好的，你再乱说话我报官了！”

　　谁知那道士一捋须子，掐了掐手指，眯着小眼睛冷笑道，“李氏，你儿子乃是水族转世，遇水则归，若是今年应考，必能高中头名，享尽人间风光。如若不然，哼哼，就要回水晶宫给龙王爷当差去了！”

　　李氏毕竟是妇人，听说自己儿子是什么水族转世，想起儿子小时候看魂时满满水影，也是背后发毛，但是听到遇水则归，翻了个白眼，拍了拍被洗衣服盆蹭脏了的衣裙，嘲讽回道，“你得了吧，你这江湖骗子，我儿子，还不会说会就会凫水，打小捉鱼捉虾难不倒他，跳进水里跟鱼一样，怎么会‘遇水而入’呢！不可能，不可能！”

　　那道士甩甩拂尘，怪笑起来，“那贫妇人！大祸临头尚不自知！未周岁的娃娃怎么可能生来就会凫水！他前世分明在水晶宫当差！”

　　一句话就把李氏吓唬住了，老道士换了个语气，长叹一声说，“夫人不知，令公子前世乃水族，因前世有欠于李家，今生做了李家的儿子。前些年青龙河水族鼎盛，不缺人手，现在两岸百姓伤他水族甚多，青龙河现在四处召人呢。令公子是千万千万近不得水，不然……”

　　老道故作神秘的顿了顿，眯着眼睛，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青龙河村口流经处有一蓄水池，四角两口，乃是一龙宫巨螯幻化，出进水口便是其头尾，那巨螯负责往龙宫召人。夫人如若不信，今日申时三刻，请到村口一看便知，只是此事，除了您家当家的，切莫与外人声张。之后你夫妻二人可到村东青龙观寻我，贫道告辞。”

　　说完这句，那老道士一甩袖子就没了踪影，等吓得魂不附体的李氏清醒过来，只看见老道士站的地方只有一滩水印儿。

　　浑浑噩噩的洗完了衣裳，又晾了些咸鱼干，一条条咸鱼木着眼睛盯着李氏看，那老道士说，阿大前世是水族，是不是被村民打捞上来做成了咸鱼干呢，还是被自家当家的捞上来的？

　　会不会这才投胎到李家，到了时候就回去啦？

　　越想越慎得慌，空气里弥漫着咸腥味，熏得李氏几次欲呕，除了酸水什么都吐不出来。

　　一直到了晌午，大脑里一直想着早上的事儿，李氏浑浑噩噩的，“当家的，什么时辰了？”

　　李氏编着编鱼网忽然问了一句，李重三正翻鱼干，“干嘛？过了申时了吧？”

　　“申时过啦？”李氏惊叫了一声，吓了李重三一个激灵，忙问怎么了，李氏也没搭理李重三的话茬，扔下渔网一溜烟儿就往村口跑。

　　李重三被她吓了一跳，“哎哎哎，你干嘛去！”

　　等追出去，李氏已经不见了人。

　　李氏呼哧呼哧跑到村口，顺着河果然见着一条小水沟引水，流进一个蓄水池，听了道士的话不敢上前，抬头一看，池子那边一个外乡人正放下鱼篓洗秤盘子。

　　李氏刚要开口叫他小心，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秤杆子上的秤砣“扑通”一声掉进水里，还没等卖鱼的外乡人着急，沉重的秤砣呼呼悠悠浮上来，一晃一晃直往水中间漂！

　　李氏吓得捂住嘴，瞪着眼睛看那个外乡人伸手捡秤砣，一抬手，“刺溜”一下就滑进了水池子，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岸上的秤盘子撑杆子也跟着滑进水里，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在湿滑的岸上连个鞋印都没留下。

　　李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面如土色，愣了一会神儿才跌跌撞撞跑回家。

　　“孩儿他娘，你怎么了？”李重三问了一句，在李氏面前晃晃手，看她没反应就拍了一下，李氏吓了一个激灵，一把扯住李重三，前言不搭后语的喊，“当家的，你快去冯家把儿子叫来，快去啊！”

　　李重三问，“咋了？把你吓成这样，叫儿子干嘛？”

　　李氏就把今早上见得道长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李重三乐了，“那是招摇撞骗混吃混喝的江湖术士，你怎么也信啦？”

　　“哎呀！”李氏红着眼睛，急着解释说，“这个不是，这可是位活神仙！”

　　然后又将村口淹死人的事说了，秤砣居然飘在水上，李重三听完脸色青白，也是吓够呛，早晨李氏也只当老道士是骗子，破解之法早就忘光了，只记得老道士说儿子有血光之灾，两人顾不得手里的活计，匆匆忙忙去了村东的青龙观。

　　青龙观本是祭祀青龙河河伯的，这几年风调雨顺没灾没涝，没人祭奠就荒废了，观里破破烂烂，还倒了半面墙，多年没什么人。

　　一进道观就见老道士就坐在蒲团上打坐，闭目养神，嘴唇微微启动，乍一看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李氏夫妇一进来就口称“活神仙”跪拜行礼，李氏更是满脸泪水扯着他的衣袖，求道长救救自己儿子。

　　老道士微微睁开眼，掐指算了算，“救你家孩子也不难，只要今年让他进京赶考，必中头名榜首状元郎，高中之前远离江河湖海，就是坑池洼塘也近不得，否则……唉，贫道只能透露这么多，望二位谨记。”这话说完，也不多言，一个拧身就驾云去了，只见蒲团上又是一处湿。

　　两人从青龙观出来就直接去了冯家，长生正跟少爷在学堂读书，不能出来，急得两人在外面转团团，只好在通传门房里等着。

　　“爹，娘，找我什么事？”不一会，长生笑着迎出来，指尖的指甲缝里还隐约存了墨。十七岁的长生身量已经超过了李重三，穿着一件青蓝色的小袄，显得愈发英武俊俏。

　　李氏上前一把拉住长生，“阿大啊，你今年十七啦，不能总给冯少爷做伴读，得有个出路，你向冯老爷告个假，这些天准备准备，快些去进京赶考吧！”

　　长生心里一动，的确，自己已经十七岁了，这几年聚宝儿没害什么大病，只是冯夫人一直舍不得儿子，今年叫聚宝儿跟他娘说去考试，冯夫人准答应，这么想着就点点头，答应了娘，“娘说的是，待我禀告冯老爷，老爷同意了我就去。”

　　“还得他同意干嘛，同不同意都去，我儿子定能高中回来，不用在他家当奴才啦！”

　　长生笑了，心下一动，点头应是，“那好，我这就去说。”

　　不知道怎么，近几年，冯夫人尤其不喜欢聚宝儿和自己一起，说什么‘少爷要有少爷样子，不能总和下人一起厮混’‘你们俩命相克’，小时候明明记得聚宝儿五行缺水，自己是水命，怎么会五星相克呢？要不是聚宝儿几次跟冯夫人闹，冯夫人早就不用自己给聚宝儿做陪读了。

　　长生咬了咬下嘴唇，这进京赶考的事儿，早晚得来，将近一年的时间，必须让聚宝儿跟在自己身边，不然等自己回来了，聚宝儿没准儿都娶了媳妇儿生了娃了。

　　主意拿定了，转身就进了冯家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