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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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痴】
自那日徐超离奇变成红甲虫之后已经过了半月有余。
后来赶到的文轩将他从那个水坑中拾起，挽救了他被淹死的命运。突如其来的巨变让徐超有些难以接受，他蹬着属于甲壳虫的八条腿在文轩掌心挣扎，最终却全都毫无意外地被对方所镇压了下来。反倒是文轩对这一切的接受能力超出了徐超的预料，对方轻轻松松就接受了现实的样子总让徐超怀疑其实是自己反应过激了。
这么多年……这人果然是一点没变，还是那般痴傻。
“阿超，张嘴~”文轩满眼期待。
甲壳虫·超无精打采地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吮吸干净文轩递过来的露水，见对方欢欣雀跃的样子，心中槽点太多实在是不知道该从何下口。
此时太阳已经接近西山头，再过不了多久这天就要黑下去了，外面的田埂上已经落下了露水，刚刚文轩递过来的显然就是新鲜刚采集的。做了甲壳虫这么久，他每天过的就是这般无度的奢靡生活，连喝个水都有专人伺候。
他幽幽地瞪着两只小黑豆眼看着文轩。
再这样下去，就是日后能恢复人身，怕是也要被养成个残障。
更何况……
思及恢复人身，徐超情绪又低了下去。
更何况，还不知道还能不能变回去。要是这辈子就是这般模样了，文轩那小子……
大门处传来一些响动，是村花回来了。
文轩从坐着的门槛上站起来看着走过来的村花，手上还小心翼翼地托着甲壳虫·超：“二娘。”
村花、或者是文夫人点了点头：“轩儿，今日家中可有大事发生？晚饭可曾吃过？”
“无大事，未曾吃过。”
文轩低垂着眉眼说着，几句话间那文夫人已经向了厨房的方向。
文轩没有跟上去，他将徐超往自己面前凑了凑，轻声说道：“阿超，我该怎么做……”
甲壳虫·超抖了抖两根触须，随后一下一下地在文轩手掌心拍着。
文轩心里一动：阿超，这是在安慰我么？
想到这一点的文轩一时又激动得不能自已，在徐超并不算宽厚的背部亲了一口。
徐超：……
没人看到的地方，甲壳虫·超的脸红了红。
还好我只是一只虫，他心想。
安慰着文轩，徐超的心思却慢慢地飘到了别处去。正如文轩总是在不经意间所展现出的那些不知所措一样，文家现在确实正面临着不小的麻烦。
小小的黑豆眼盯着那边炊烟弥漫的厨房，村花在其间忙碌的身影若隐若现，偶尔还会传来几声咳嗽，那是被灶台冒出的烟给呛着了。
文轩叫她“二娘”，她现在也确是这文家的女主人，现在这个家的当家主母。
原来这十五年他不在的时间，世事变换竟真像是一曲戏文般让人难以捉摸。与徐超一直所想大相径庭的是那村花确实在他离开后不久就嫁入了文家，然而嫁的人却不是文轩——而是文轩他爹！文老地主！
村花成了文轩的后娘，那个叫文化的孩子则是文轩同父异母的弟弟，这才会出现长相与文轩村花都有些相似的情况。
文轩出轨这件事是放下心来了，当年的事说多了只是一场令人唏嘘的误会，现而今心结已经解开，这中间的种种波折再重新去回顾也是毫无意义。
问题出在死去的老地主身上。
按理说老地主死后文轩成了小地主，村花也向来算得上是心地善良的女子对文轩悉心照料，一个女子拉扯着两个孩子，母慈子孝，在村中也是一段美谈。
可据这段时间文轩的话来看……老地主的死，可能另有蹊跷。
每每村花白日里外出或是去田庄上，文化又出去与村中小伙伴玩，文轩在这个时候才会对着徐超吐露出心中积压依旧的事情来。
大概就是文老地主身子最差的那段期间，文轩曾经不止一次地看到村花偷偷摸摸在文老地主的药碗中加一种白色的粉末，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端过去给文老地主喝。大夫都以为文老爷是已经病入膏肓回天无力，可事实却是与行为诡异的村花脱不了关系。
文轩因为是个小孩心智又胆小，当时竟是紧闭着口谁也没说，知道文老爷死了村花带他暂时接管这文家家业，两人也一直都在上演着“母慈子孝”的虚假戏码。
现如今徐超回来了，他才算是找到了可以倾诉的人。
可惜此刻的甲壳虫·超并不能对他做出任何回应。
文轩把这些事和徐超说本来就没有指望现在的徐超能够做些什么，他把一直憋在心里的东西说出来之后整个人看上去都明朗了不少，终日手捧着徐超欢声笑语。
然而徐超却不是文轩，他所想的远比文轩要多多了。
他发现，村花每日都回去后山的老地主墓前；
他发现，文家上下所有长短工都对这位少夫人心悦诚服；
他发现，村花看文轩的眼神……总有一种闪躲。
她为何要闪躲文轩？
莫非，她已经发现文轩知道真相了？
徐超心里一团乱麻，在某个文轩已经睡去的夜里，他悄悄地爬了出去。
村花的房间亮着灯。
“你来啦。”村花轻声说。
徐超默不作声，作为一只小型昆虫，他也无法出声。
“过来离我近一点吧，那孩子应该已经睡了。”她将桌上的针线衣物尽数收起，给徐超腾出了一处宽敞的地方。徐超也不客气，扑楞着翅膀就飞过去落在了桌上。
他鲜红的甲壳在旁边油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整只虫都表现出一种充满生气的可爱来。村花先是用带着新奇的目光打量了他一会儿，随后才叹了口气，说道：“轩儿……是不是跟你说了一些话？”
甲壳虫·超动了动触须。
村花接着说：“是，他说的都是真的。文老爷的死……很多是因为我。”
触须定住不动了。
“有很多话我一直想说出来，可是……”村花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可是文轩那个样子，无论我是实话实说还是哄他诓他，他大概都是不知道的吧。”
“徐超，其实有时候我反而羡慕文轩，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用背负，每天无忧无虑，所有人都喜欢他。他甚至还有你，你们是恋人，你这么爱他……可是我不一样，我无论从哪儿，都不能和文轩相比。”
“你一定已经听说了吧？是，我害死了文老爷。可是我真的没想的，如果可以，我没想害人的……文老爷一直对我很好，我……”
村花轻声地抽噎，屋内灯光风吹摇曳，眼泪滴打在桌面上的声音尤其清晰。
剩下的话，无非就是一些从前几代人的恩怨情仇了。
村花的母亲年轻时与文老爷是青梅竹马，两人情投意合两小无猜，可谁知道当时文老爷的父母为了儿子能够飞黄腾达，竟然擅自做主将其入赘了文轩的母亲家，就连村花的母亲都被他们强制许配给了当时村里的一个傻汉子。
而村花的母亲却以为这一切都是文老爷的意思，伤心欲绝的同时仇恨的种子也已深埋。可以说，村花是带着仇恨来到这个世界的。
其实如果当年徐超没有回绝他与村花的那门亲事，这门亲事也是成不了的。村花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文家，当年她与文轩在自己闺房中被人发现她就已经对进文家势在必得，毕竟出了这种事，对谁的名声都不会好，文家为了保全乡间名声一定会娶她过门。可谁知道徐超突然横插一脚，文轩又死活不同意，地主没有办法，便只得自己娶了，续了弦。
报复文家，整垮文家，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
可到了最后一步，她却后悔了。
她开始思索，这一切真的是她想做的吗？要文家家破人亡，让文家人，那个一直对她很好的文老爷，那个一直笑脸相待的文轩，身败名裂……吗？
她迷茫，可是木已成舟，所做的一切早就已经覆水难收了。
文老爷最终还是走了。
棺木合上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母亲的仇恨，在她手中没有得到化解。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加深了这份仇恨所带来的冤孽而已。
她错的太离谱。
那盏油灯依旧在摇曳，屋内的人却不再发出声音，偶尔传来几声喘息，在这黑夜中仿佛带上了无尽的寒冷。
徐超在那张桌子上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掉了个头，往门外飞去。
你根本就不了解文轩，他在心里说。文轩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是什么都不用背负，他甚至……比你我还看得更加透彻些。只是文轩他和你是不一样的，他是那样善良那么纯粹的一个人，即使你做出了伤害他的父亲伤害他的事来，他最终也只不过是，选择了原谅而已。
这些日子以来，徐超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要迫切地看见文轩，他想看着他，想亲吻他，想与那个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再也不分开哪怕一丝的距离。
文轩的房间就在面前，徐超却怎么也飞不过去了。
世界在眼前骤然失色，那双属于甲虫的翅膀此刻仿佛重有千斤，带着徐超往地上坠去。
不、不……时间就要到了吗，属于甲虫的短暂生命……
怎么能够这样……他们这一生误会错过了这么多次，怎么能够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他不甘心……好不甘心……
文轩……
一只手在徐超即将坠地的时候拖住了他。
大音希声。
痴儿，你想明白了吗？
不……我不甘心……
痴儿，你是否依旧执迷不悟？
不甘心……
万籁俱寂，虚空中一声沉重叹息。
痴——你既执念如此，本座便也不强求于你。你与他尘缘未尽，便去吧……
天空紫电闪现，雷声轰鸣。天命之人命格被改，紫微星闪了又闪，最终还是黯淡下去。
而与此同时东方的一个角落，一颗新星却正冉冉升起，光芒虽弱却愈发明朗……
***
阿超，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这次说什么，也不会了。
END.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