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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结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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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家搬家后明泊去过几次,这些年来也对他们一家照顾有加,故而去苏家的路他已轻车熟路,第二日刚吃完早饭便被宁远催着上路了。
“为什么这么急?”明泊状似很轻松地问他,尽管他手心里都是汗。他想透过观察后视镜来观察宁远,但这招对宁远来说压根没有丝毫起效。
后视镜映出空荡的后座,好像这驾车里只有他一个人,空空荡荡的。
宁远的回答很直白:“我想他们了。”
他在永夜城里过的是空白干净的日子,没有喧嚣,没有纠纷,不像明泊早已淫浸社会多年,更懂得为现实作考虑,步步思虑,步步斟酌。
明泊笑着问他:“那等我们看完以后,就回家吧?”
明泊一直觉得,一个人住的房子是不完整的,一个人开的车是孤独的。人是群居动物,需要陪伴,需要关怀,需要信任。他辛辛苦苦打拼事业,战战兢兢策划未来,就是为了能给自己心爱的人幸福,能带给爱人更好的享受,能满足爱人物质与精神上的要求,能够......与宁远,长相厮守。
有宁远的屋子,才能被称之为——家。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家庭的滋味——独属于他且由他亲手创造而出的家。
喜欢就去争取,能争取的就牢牢抓住。这是他爱人和追人的一套。可是他真心不愿束缚住宁远,或者说他根本无法束缚。
他有预感,见了面,就真的什么都抓不住了。
“好,回家。”宁远笑弯了眼,眼帘低垂,纤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扇形阴影,杏眼却亮晶晶的,澄澈得仿佛能一直望到底。
明泊有意无意地把速度放慢,幼稚地期许能让这短暂的时光更长一些。哦,最好前面能够大堵特堵,他有足够的时间来陪着车流消磨。
一路上却出乎意料的顺利,不多时明泊便驶着车抵达了目的地,从车上下来的那一刻,明泊心想,也许这就是天意。
门铃不间断地按了数下,房间主人才姗姗来迟。
开门看见明泊时,他表情瞬间变得微妙起来,活像是看见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他下意识想把门关上,却又顾及到后事,而不得不把人请进来。
他对明泊的造访似乎毫不意外,倒是有几分等待已久的架势。
明泊发现他的形象很乱,身上的衣服是胡乱套上的,头发未来得及打理,他猜这人是刚从被窝里出来,按照这人的性子,展现在外人面前的从来都是最完美的一面。
明泊视线经过对方艳丽的面容时不由自主的哽了哽,闷闷地把视线快速移开了。红艳艳的印子在白皙的脖颈上显得分外醒目,衣服是低领的,裸露着锁骨,无一不显露出了艳靡的红印。
啧,明泊在心中重重叹了一声。他甚至不敢回头看宁远的反应,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最怕的,不是蛇蝎鼠蛛,不是灵异鬼怪,而是宁远的眼泪。
他舍不得看到宁远失落。
“宁守。”他改名有好几年了,明泊很自然地便唤出了他的新名字。
宁守轻笑一声,嘴角讽刺地牵起。
“你是谁?”
宁远与宁守不约而同地问出了这句话。
只是不同的是,宁守是对明泊说的,宁远说的话他听不到。
这句话从宁远问出来并不奇怪,可是从宁守嘴里蹦出来可就耐人寻味了。
苏守自睁眼的第一日就看见了明泊,明泊还隐约记得当初的情形,他满怀激动地上前去询问宁远的情况,却发现宁远根本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以往的东西统统都跟他沾不上边儿了。
宁守顶着张与宁远长大后的脸翻了个大白眼,冷冷地哼了一声,对明泊说:“你来做什么?不是说以后都跟我毫无瓜葛?不是要跟我一刀两断吗?哼,我不认识你,你赶紧滚。”
明泊面无表情盯着他,淡漠而鄙夷,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在自娱自乐。
没错,明泊跟宁守是有过一段故事的,那段故事亦是他俩关系闹得如此之僵的原因。
当明泊以为宁远终于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心里乐翻了天,不成想对方却给了他一个极为敌视的眼神。
那个眼神中情绪复杂至极,有不不甘、有愤怒、有惊讶、有恐惧、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绝望与冷漠。
那些情绪糅合在眼神里显得无比阴沉,明泊看着他陌生的神色,心里咯噔被吓了一大跳。
房间里只剩他俩时,对方终于开口说话了。
自他醒来后,明泊听得对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到底要让我的心碎多少次才够?我累了,耗不起了,没精力陪大爷您玩了,你既然从来没在乎过我又何必逢场作戏?害得我......唉,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我以后再也不会驻足于你的生活,我一定滚的远远的。
明泊听得一头雾水,最后还听见对方叹息了一声,说我怎么那么倒霉,之前眼睛简直跟瞎了似的,看上的全特么是渣男。重来一次一定要擦亮眼睛,再也不要陷进这些渣攻用暧昧编织的陷阱里了。
之后明泊发现对方的态度对他越来越奇怪,仿佛早就认识他但是却好像并不是他与宁远以往的那种关系。
从他的话语中,明泊隐隐猜出几点。
在对方的记忆中他们曾经相爱过;在对方的记忆中,他们感情的路程充满坎坷;在对方的记忆中,是自己负了他;
这些连起来,明泊最确定的一点就是——这家伙压根就不是他哥们,怎么可能是他从小暗恋到大的宁远呢?奇怪的地方还有一处,虽然对方口口声声说要与他断绝关系,但总不经意间来到他面前,态度冷得要命,好像盼着什么似的。
他那时候还为自己的事情撸不清,自然没心思去理会,那人的期待便一点一点地淡下,最后就改了名,有了新的宁守。
宁守还说他不该叫宁守,应该叫苏守才是。
后来明泊懂了,他的伙伴,他的哥们,是真的不在了,回不来了。
明泊勾起嘴角,任由那些复杂苦涩的滋味在心里肆纵,他很专注地望着跑到宁守身旁左右打量的宁远,目光柔情若水。
“你这是什么意思?”宁守看着对方心不在焉的模样皱了皱眉,哼,他跟他不是已经跟他划分请界限了么,这幅深情模样做给谁看?谁稀罕!
等等,为什么觉得身体现在很难受?虽然昨晚做的有点过了可是那处的伤口还不至于牵扯到心吧,可现在心脏每跳动一下就像是有无数针扎在上面,带给他的并不是疼痛,而是空洞与虚无,他恐慌地睁大眼,从未有过的体验在他精神中蔓延。
宁守觉得自己身体似乎不受自己控制了,空荡的感觉从脚底一直而上,没有归属了一般,恍似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他掩饰住自己的异样,轻挑红唇,拉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颤声道:“我以为我们说的够清楚了。”
“对,是很清楚。”明泊也朝他笑,笑得意味深长。
气氛一下僵硬下来。
宁远却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六夜!”
明泊看着突然从自己身边跑走的宁远,连忙提脚跟上。
“明泊!你到底什么意思?耍我好玩吗?”宁守气急,愣在原地。
“六夜!!!不准躲!我看到你了!你怎么会在这?”宁远扯住六夜,有些委屈地看着她。
六夜低下头,唯唯诺诺的也不说话。
良久,她才哽咽着声音轻声呢喃:“对不起。”
她做了一件错事。
她初见苏守时,苏守浑身都是落寞,她看得心疼极了,便有些不忍心带苏守离开这人世繁华。
苏守哭着对她说,他想活得好,他只是想活得好,他想重来一遍,让自己的人生变得绚烂,而不是之前那样腐烂颓靡的生活。
六夜最后答应了,说了句好。
她利用自己的职权徇私,为苏守找到了一具完美的载体,然后用另一种方式来补偿那个原本该是无辜的人。可是她没想到宁远对自己家人的爱那么深切,迟迟放不下,于是她只好陪着他等。
这个过程中,她渐渐于宁远相熟,透过与对方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方才悔悟过来,自己到底是做了多残忍的事情。
那么剔透的一个生命被她无情剥夺。
仿佛为了再一次确认自己当初做做下的决定,她去了苏守,却发觉对方并没有遵守承诺,而是陷入更加糜烂的情.欲中。
大骗子。
六夜知道,自己是真的把宁远毁了。宁远明明那么好的一个人.......说话温温文文的,从不大发脾气,对每个人都谦和有礼。笑容亮亮的,跟阳光似的,是能透到心底的啊。
她现在彻底陷入了迷茫,不知所措。不论现在结果如何,苏守的灵魂,必须收回,规矩被她破了,那她就一定要弥补回来。
话音像轻风拂过,扫过耳膜,而后很轻的消散开了,再无迹可寻。
宁远定定盯住她,透亮的杏眼闪着迷离。
“我知道了。”他说。
“这么说来,我该走了。”宁远微微一笑,回头看了一眼追过来的明泊,目光似是不舍。
他上前几步,踮脚亲了亲明泊的额头。
明泊表情紧绷着,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眼眶忽的湿润了。
“再见。”像雪片一样,轻轻落下,又悄无声息地化开。
明泊回应说:“再见。”
宁远带着笑意,在光里盈散,一瞬间消逝不见,犹如从未出现。
当晚流星划过天际,星辰比以往要更亮。
璀璨的星光里,他仿佛看见宁远的轮廓被其一点点勾勒出来,最后宁远摆手朝他微笑,那是纯粹的,不染尘埃的笑容。
明泊在恐慌中无所依凭,魔怔了一般,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重述宁远的名字。
他等了那么久,等到的,原来只是又一次的离别。
可是既然回来过,那么就一定会再次出现,他愿意去相信,去等待,直到他们再次重逢。
这个世界,宁远来过。
明泊就是见证。